《似珑璁》柳桑晏

3、第二章：暗夜

　　【1】

　　“那位老伯？”

　　黑鹰和飞隼齐齐看向西南方向在客栈门前的皤皤老者，衣冠整洁，正襟危坐奏马骨胡琴，左手按弦，右手持马尾弓拉奏，边弹边奏，达到忘乎所以的境界。除了怪异，俩人看不出啥蹊跷。

　　“你们听他在奏什么？”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

　　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

　　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这是诗经的《唐风·鸨羽》，跟随小舒王在军营时常听思乡的士兵唱起。”黑鹰答道，“所以这位老者年轻时从过军。”

　　巧然点头，复述楚宛愔的话：“小姐说她尊敬每一位上过战场守卫家园的人，所以要礼遇他们。而这位老者近三日都没吃东西，要我拿些吃食给他。”三日没吃东西？楚宛愔怎么看出来的，虽然老者未有身着华服，那马骨胡琴音色圆润柔美，一听就价值不菲。

　　“三日只是估值，该远远大于这。小姐见他喝水时吞咽难受，脚不停抓地面保持身体稳定，且长期饥饿的人脑力下降，第二段弹错了几个调。就知他大概很久没吃东西了。”

　　“你们小姐还看出什么来？”

　　慕渊成不知不觉站在巧然背后，吓得她一激灵差点食盒掉在地上，幸好旁边的黑鹰扶住了她。

　　“回小舒王，只有这些了。我得赶紧送完餐食，还得回去伺候小姐洗漱呢。”

　　巧然把食盒放在老者身边，简单说了俩句后返回下榻的客栈。

　　进屋时，楚宛愔还在看书，衣服未换，只有霜玉刀取下放在木台一侧。

　　“我要问的话，说了吗？”

　　巧然把门关严，窗户打开一半确认无人偷听再合上。

　　“小姐，不太顺利。半路遇到小舒王的内卫，后小舒王本人也来了。不好问。看来只有明天找机会了。”

　　楚宛愔合上书，把烛台吹灭。

　　“巧然，先伺候我换衣服吧。”

　　【2】
　　“成儿，你回来了。”慕赫站在窗前忆起故人往事，见慕渊成进来关窗到厅中央，“《唐风·鸨羽》在几十年前军营是不能唱的，若唱，便得打三十军棍。说战前唱这种思亲之调是在扰乱军心。这条令最后还是敏亲王改的。”

　　“父王是觉得这老人家熟悉？”

　　“当是见过的，但又不太能想起来。成儿，我让你分些盘缠，吃食给他，你做了吗？”

　　慕渊成摇头，他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有人在我们前了。但这《唐风·鸨羽》是不是故意唱给父王听的呢？在一个无几人烟的荒镇奏唱，又非乞讨，还是反战之曲？不太像是巧合。”

　　慕赫想起自己房间的窗户正能对街巷，看到奏琴老者，意识到什么，当即打开窗。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人居然不见了，而只看到一个斗笠帽人刚好也在楼下看着他。

　　“渊成不好，快下去追。”

　　慕渊成还没反应过来时，抬头瞟向房梁，一蒙面人拿着打刀向下朝他劈来。

　　“父王，小心。”

　　慕渊成扑向慕赫，蒙面人臂微屈，掌心朝下，右臂外旋，刀近慕渊成脖颈只有一拇指的距离便能刺中。而慕赫灵机一动从地板旁抽出一个玉瓶向蒙面人砸去，蒙面人抽过到将悬空的玉瓶砍得粉碎，慕赫与慕渊成借这时机一跃而起，从床榻下拔出长刀，二打一应战。蒙面人面朝南，轻步上墙，上体左转再向慕赫刺来，而慕渊成横刀驾于胸前，刀刃朝上，刀尖斜朝下，帮慕赫挡住进攻。

　　“父王，先下去追人。”

　　慕赫住得楼层是二楼，且楼高较矮，破窗凭借轻功从房檐跃下。蒙面人见慕赫跳窗无心与慕渊成战，上步一跃将慕渊成横刀踢飞，翻转轮挂弓步平扎收刀，跟着从窗口跳下去。慕渊成疾步到窗台往下，黑鹰和飞隼听到动静，与斗笠人厮打起来，蒙面人加入其中，似乎在帮斗笠人。

　　“呆子，我和他不是一起的。”一个深沉的男声从斗笠人哪里传来，“你们要找到人被劫走了，东巷，还不去追。”

　　黑鹰与飞隼半信半疑，看向慕赫，而此时斗笠人的剑从他们身上移开，朝蒙面人砍去，蒙面人不再伪装阵营，转身缠头弓步劈刀，又丁步藏刀探掌应对斗笠人的攻击。

　　慕赫已辨敌我，又见慕渊成在楼上观虎斗，便让飞隼黑鹰和自己一起去追挟持老者的人。

　　蒙面人本想去追慕赫，谁知斗笠人一套挽剑花又纠缠上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打了再说！”

　　本只使了六成力对打，但对方如此不知死活，那休怪他无情。

　　蒙面人行步右臂内旋，正反弧形撩刀，斗笠人见招拆招用剑挡之，而蒙面人步步逼近，直到客栈的墙角，斗笠人只好单步上墙，半旋于空中对打，十招之后依旧难分出胜负。

　　“小心！脚下！回旋刀！”慕渊成喊道。

　　蒙面人使的是秘门暗器，中号三角回旋刀，形状酷似飞镖拼合而成，是无死角的利刃，若刺到敏感部位便会立即毙命。斗笠人见回旋刀飞来，在空转体一字马，避开了攻击，而回旋刀沿线路折转，第二次攻击他时，蒙面人蹬步后翻将其踢了回去。蒙面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鞋尖是更坚硬的铁器制成。

　　【3】
　　暗算不成，只能跳上屋檐与其刀剑对打。斗笠人每一招出的都是怪招，似乎要掩饰他真正的武功，而临时的想出的招式，总觉得他这一招在陷自己于绝境，但对抗中又能柳暗花明。

　　“连自己门派的武功都不敢示人吗？”蒙面人说道。刚才那招，拼了南山派的穿影掌和上云门的希花剑法，“你究竟是何人？”

　　“不许拼拼凑凑偷学吗？废话那么多，包得跟粽子一样，你才见不得人吧！”

　　斗笠人起意若不能当即击败他，不如扯下他的面巾，看是何方妖孽。俩人跳入二楼的楼阁间应战，斗笠人左臂内旋，左掌向上向左，右臂屈肘上举，右腕内旋腕挽一套剑花后持剑砍下，而在蒙面人横刀抵挡时，斗笠人偷袭拆面巾。

　　“不怕脸皮被撕破了，什么胶水？粘得这么牢。”

　　斗笠人偷袭不成，左臂收回时差点被人拧断。蒙面人似乎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一个回旋刀朝斗笠砸去。斗笠人急得下腰躲闪。而观其打斗的慕渊成终于出了房门。

　　“你左，我右。”

　　三人厮打起来。楼顶甚窄，无法形成包抄夹击之势。而斗笠人几乎脚尖点在台柱上，脚面绷平，再次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对打。近乎是遏制蒙面人右边的进攻，让他左手与慕渊成双刀对决。

　　“喂-”

　　蒙面人一个躲闪，让斗笠人收脚凌了一个空，斗笠霎时就飞走了。

　　“人呢？”

　　慕渊成和蒙面人齐齐看向楼下。

　　斗笠人拆了斗笠面部还罩着一个木面具，谁知正好遇见楚宛愔穿着睡袍披着毯子出来从另外一家客栈方向出来。见到那怪异的鸟嘴道人面具，魂吓飞了。

　　“别过来啊-你别过来啊-”楚宛愔大喊。

　　斗笠人好似很镇定，预安抚她。

　　而楚宛愔慌忙中拿出霜玉刀，刀未拔开，人就晕了过去。

　　斗笠人摘下面具，竟然是玄复公公。玄复抬头与蒙面人对视，蒙面人吃惊中一个翻身逃走。

　　【4】
　　“巧然，你家小姐几时能醒啊？”黑鹰端水又是煮药，慕渊成吩咐一定要守到楚宛愔醒来才能离开。

　　“小姐被吓得不清，估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吧。”

　　“没有啊，我看你家小姐刚翻了好几个白眼。”飞隼纠正道。

　　“我家小姐昏迷时就爱翻白眼，翻得越多越严重。”

　　巧然实在想把这俩不干事的大男人赶出屋外，事情查到后半夜终于弄清了，说起来也是啼笑皆非。拉胡琴的老人是邻镇桃山镇的前镇长封岩，桃山镇发生一重案怀疑与封岩有关，玄复收到密报反当朝组织救济会今晚在江浦镇有行动，便早日达到布下天罗地网。谁知救济会是来劫走封岩的，舒王慕赫又遭人刺杀，便自己与其搏斗，让舒王脱身追救济会的人。而斗笠掉落时正好遇到听到外打斗观察情况的楚宛愔，谁知把她吓晕过去。

　　“我看不对。封岩是被下了软骨散吧？”

　　慕赫想起在自己追击救济会时封岩身体虚疲不堪，救济会的人不得不背着他走，导致他们很容易就追上了，出镇口又有玄复安排的便衣内卫，没有几回合搏斗就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老奴为以防万一，趁着楚姑娘的侍女不在，在食盒下的。有什么问题吗？”

　　慕渊成觉得自己成了“智子疑邻”的主人公，看到楚宛愔就觉得她要干坏事，而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第一个想的会不会是她干的？这种错觉，一直在干扰他近来的思路。甚至刚才斗笠人与蒙面人打斗时，慕渊成甚至怀疑其中一人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