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珑璁》柳桑晏

17、第十六章：障眼

　　【1】
　　“唉，唉，鲍先生醒醒......”

　　楚宛愔手掀起行军囊，一阵寒风灌入，冻的鲍申猛打喷嚏。

　　“谁？谁？”

　　她立即掩住他的嘴巴，小声说道：“有情况，先生先出来，我们把行军囊移下去。”

　　坡下是一河岸浅滩，俩人轻手轻脚在部队拐弯前转移，再登上坡观察动向，只有一只千里望，被鲍申抢先夺去。

　　“韦恪按照道理该驻守阿善盟阻挡狄洪的铁骑兵东袭，跑到三百里外的赤谷是做甚？”鲍申在一旁自言自语。

　　“居然知道他是韦恪？鲍先生，你很是可疑哟，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内狱中，竟然什么人都认识。”

　　鲍申没管楚宛愔讲什么，千里望扫向行队中心，竟有二十多架战车。

　　“楚小姐，要不猜猜这是什么？”

　　“兖关封关，蚁工不能运送铁器，八成刀剑弓弩盾牌什么的。这粮草一人吃的数量有限，刀剑边打边丢，是个消耗品，谁能察具体数目。”

　　鲍申向她竖起大拇指，从千里望看到战车托运的是一打又打羊皮子，刀枪拆解缝入羊皮子中，若非发现无头尸体，大概会由蚁工扮成商旅带出关。

　　“还真够狠的，屠/杀了八名士兵在峡谷，让余下的人把刀剑扔在尸体上，自己吃不饱，还要喂别人，可笑极了。”

　　因为部队行军距离越来越远，楚宛愔的角度看不清，听到鲍申说杀人，她双拳捏紧欲从坡上滑下去救人，鲍申知不妙抢先一脚将她绊住。

　　“你疯了吗？现在跑下去被韦恪发现，那总攻在赤谷的方案不就作废了？他们把兵器送给津兰人，是大夏的叛徒，死有余辜。”

　　“如果是被逼的呢？”

　　“晋边战事主将是你的亲亲相公慕渊成，不是韦家，韦恪这偷鸡摸狗的事绝对干了不止一次，若非被我们撞见，他们干完事会通知慕渊成吗？人被自己的怯弱杀死，你又何须自责。”

　　楚宛愔始终没有被鲍申的话说服，她不服，她一万个不服。人之强大，能擒虎斗蛇挑战自然，人之弱小，在强权下不得不屈从。

　　她对鲍申又失去了尊敬。

　　见人还在为八个死士抱不平，鲍申也懒得劝解，此坡前是峡谷能遮挡风沙，抱臂在坡上侧卧，慵懒地说道：“要想不通就继续想，再想不通就干脆从这厓上跳下去，和那八个人一起去/死，这样你就好受了，解脱了，能赎罪了。”

　　星宿绛河千里，霜华淡云冷度，楚宛愔身披狐白裘立于倒峡泻流上，如落入凡尘的明珠，世道沧桑变化，自无言说。

　　鲍申后悔在坡上睡着了，半夜坡后凉风瑟瑟，吹得脑瓜生疼。

　　“没死吧？”

　　见人不在，看向远处，楚宛愔竟一夜溜达到了隔对的涧峡，第一次见面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死心眼的姑娘呢。

　　正气苍茫，散云作雾，天际霞光初显，人立于千万重关外，只是一点。

　　千里望还在他手上，举起查看昨日行兵的道路，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这化妆技术可真是不咋地，金骑兵人均八尺八，傻子都能看出来。”

　　【2】
　　回程中楚宛愔一句话都未与鲍申说，至木里堡，罗广热心与她招呼，也未做应答。

　　“王妃楚小姐是怎么？”

　　鲍申将罗广拉倒一旁，罗广侧耳倾听：“她疯了。”

　　“啊，那要怎么才能治好呢？”

　　“哎呀这个嘛，当然是小舒王抱抱，小舒王亲亲，或者小舒王举高高，使劲的哄呗。我们俩个鳏夫是不会懂的。”

　　罗广觉得他有被严重伤害到。

　　“罗将军，现下能调用的有多少兵马？”

　　“木里堡有四万，九京门还有三万。”

　　“总共七万人马也够了，如果去偷袭津兰在近的驻防呢？”楚宛愔问道。

　　罗广霎时有些迟疑，回：“没有批令，冒然作战，朝廷追究起来，难以交代啊。”

　　“如果是有正当理由，参战是不需要批令的，赤谷一带发现我军八名士兵被屠/杀。”楚宛愔回眸笑道，“罗将军，十八摸听过吗？”

　　罗广立即羞红脸，他这个鳏夫能知道个屁。

　　“兵法有云，故猛兽失险，童子持戟以追之；蜂虿发毒，壮士彷徨而失色。以其祸出不图，变速非虑也。狄洪想让兖关被瘟症所困不能救济晋边，我们何不反客为主，先行破坏他在兖关外的攻防线。以我们最少的消耗，造成敌人最大的破坏。”

　　“楚小姐说的可是心战？”

　　“正是。”楚宛愔打了一记响指，“第一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军中出了叛徒，将大夏的兵器赠于津兰，罗广将军速派人去往小舒王君中，把吸引虫蛊的兵甲刀剑缝至羊皮内，夜间派人丢在津兰驻兵百米外。第二步，借力打力，木里堡开一扇门，这其中我们自己把握，对外就宣称‘特许商旅去往津兰，只能去不能去回’，第三步，后院起火，驻守兖关附近的津兰兵活动范围不如嘢岈草原的大，夜袭他们的屯营，谷仓，兵哨，鹿砦，地壕等军防工事。”

　　这怕都是楚宛愔夜间不睡想的方法，其中一俩点套用了鲍申的思路，但她总结的更完善全面。

　　“第四步就是等小舒王把狄洪赶入赤谷，我们夹击？”

　　“我们有这么多动作，狄洪定会发现端倪。第四步嘛？要看前三步的实战成果。”

　　【3】
　　“张先生，私囤兵甲可是重罪。”

　　临行前楚宛愔强调过，慕渊成是聪明极慧人，对于兵甲来源当实话实说。

　　“小舒王倒是不用担心，兵甲是卑职囤的，表小姐外姓，并不知情。”

　　“以她的行事，倒也不会明令你去囤。”

　　张可力暗笑，小舒王果真是了解郡主，郡主管理部下只有意见，没有命令，未禁止的范围皆可以为之，这将兵甲囤粮借于晋边还是第一次下死令。

　　夜月寅时，慕渊成令六万士兵换上海虞洲的兵甲，从冷龙岭出发，穿过茫茫无界嘢岈草原西区到达金山口，突袭津兰草原上的枢要关塞瓦城。

　　“这私兵未有批报越界当是不好的，我只带了四百号人，就站在前后吧。”

　　慕渊成又一次猜中其意图，看破不说破，楚宛愔大概勒令严守海虞洲与剑堡交接处。

　　“张先生不愿面见我父王，我父王好像也能与你相见，这是何故？”慕渊成将话题转移到旁处。

　　“一桩旧事，小舒王如果想与我家小姐成亲，还是别提起的好。”

　　“张先生不知这个婚约......您家小姐是不愿意的。”

　　张可力虽谈不上是楚宛愔亲信，但也算亲近之人，怎会不知详情。

　　“那她凭什么这么帮你？”张可力见慕渊成如此说辞，心中十分不悦，“我们都听命于小姐行事，若非是她要求，晋边这个烂摊子就让它继续烂掉好了。”

　　慕渊成不知张可力何处受了刺激，人没说完就往部队尾部去。大夏与津兰在嘢岈草原有争议的位置不止晋边一处，几海萧关还有八十余万遭受欺辱沦为津兰人奴隶的臣民。

　　“小舒王，发现敌军动向。”一勘察兵骑马从前线来报。

　　“是谁的部队？雷金？狄聂？还是阿知勒？”

　　“狄洪亲自带队.....”勘察兵也不敢想象，反复确认过好几次。

　　旁的黑鹰难以置信：“我们与他交手快一月，他东躲西藏的没见过正身几次，这大晚上的狄洪作鬼去啊......”

　　慕渊成迅速翻过地图，按照侦察兵的叙述，狄洪正在南下，与他们横穿碰个正着，而按照行军走向，津兰兵去往的是剑堡，晋边战事只是导火索，狄洪真正想吃掉的是整个海虞洲。

　　“狄洪行军人数多少？”

　　“目测......超过十万。”

　　慕渊成听完有个疯狂的想法，他们现在身着的是海虞洲的军服，张可力以前与狄洪交战过，前尾是海虞洲的武士，他换掉甲胄扮普通士兵藏于队伍中，足以假乱真。狼想毁掉老虎窝，进攻前却先遇到老虎，狼会是什么反应呢？

　　......

　　韦恪将援借的刀剑铁甲托运入关，狄洪便决定南下，即使他十分不喜夜间行军。白昼草原上布满了大夏的侦察兵，若要打消耗战拖死慕渊成，他的主力部队必不能出动。原本计划是晋边战事在慕家父子自损八成时退兵让其取胜，虫蛊瘟症攻击兖关防线，直入剑堡，一举拿下海虞洲。可木里堡提前发现了瘟症，他也要改编计划，抢先攻占剑堡。

　　“报，那吉，前方发现海虞兵，是张霖领队。”

　　首领在津兰语中称之为“那吉”。

　　“海虞兵怎么可能跨进嘢岈草原。定只是用张霖作障眼法，其间还是小舒王的部队，他们穿得什么衣服？”

　　“回那吉，金色镶边铁浮屠铠甲，小的没有看错，千真万确是海虞洲人。”

　　狄洪还是不信，他换了便衣，与部下一行到下湾口的烽火台眺望，张霖，那个与他战了大半生的男人就在部队最前。

　　“不用怕，津兰与海虞停戈多年，张霖是个爽直刚正的君子，没有矛盾，不会对我动手。”

　　“那吉，对方只有五六万人，我军是他们的倍数。”

　　狄洪立即呵斥：“住口，飞虎将军并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