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珑璁》柳桑晏

15、第十四章：赤谷

　　【1】
　　“进攻海虞？傅家的子弟兵能一巴掌把狄洪呼到洛海看日出去。”罗广不知哪里冒出来，傅家家臣大多是傅襄旧部更名换姓留下的，大夏最强的兵队。也是因忌惮他们，敏亲王府灭后，姜后默许赵永清出郑都。

　　“海虞举全洲之力助了晋边战事，还有......淮西的灾情。”楚宛愔说得十分磕巴，事情发展有变化是可以预判的，但如今局势，与津兰之战并非猫鼠游戏，狄洪想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慕家父子的兵力追着狄洪满草原闲逛，一有松动，金骑兵的铁蹄就踏进晋边城，若如此下去，楚小姐供应的补给迟早消耗殆尽。而若刚好有什么内鬼把舒王的兵引入兖关，关内瘟症爆发，狄洪沿嚟水南上轻取剑堡，接下再攻海虞。小舒王与楚小姐的婚事大概也传到海虞洲了吧，狄洪不如照我想的，生擒慕渊成这表姓姑爷，就打个半死挂在战车上，看傅家家臣，降，还是不降？”

　　鲍申越说越过分，楚宛愔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他是不是忘记？与罗广自称是小舒王的军师。瞧罗广眼珠子一动不动，惊恐万分的模样，也是他被唬到。

　　“鲍先生，你......”

　　“罗将军不要害怕，我们舒王妃与小舒王情深似海，情比金坚......让她自己挂上去，都不会要小舒王挂上去的。何况姑爷没了，可以再找，傅家可只有楚小姐一个血脉了，生擒谁还不一定呢？”

　　唉，鲍申因为嘴贱被关了十几年，还是不长记性啊。楚宛愔听着听着竟不觉生气了，提前预判到坏方向的发展，可以规避风险。她把讨论引回事件本身：“津兰人长时间生活在草原，以天为盖地为庐，被大夏的兵卫追累了便躲进牧民的帐子里，在嘢岈草原居住的不止津兰，大夏的子民，还有其他异域部族，恐挑起争端，不能严厉搜查......所以，我猜小舒王那边快要对狄洪部队发起总攻。罗广将军，如果我们联合兖关其他驻守的兵队夹击呢？”

　　罗广怔忪，根据大夏法令，地方驻军没有朝堂的调令，不能擅离职守。

　　见罗广没有应答，楚宛愔拿起地形图继续分析道：“最适合夹击的地方.....这里！赤谷，赤谷是嘢岈草原与兖关南北向的中间地带，赤谷在剑堡的上游，嚟水是其南面屏障，三面环山，悬崖壁立，河谷幽深险峻，受淮西河支流影响，赤谷输沙平衡被破坏，河床的纵向变形，我们在出入口立堡塞，屯重兵，等着小舒王把狄洪赶入此，便能关门打狗。”

　　【2】
　　舒王部队驻扎的位置三面临坡，临一小型湖泊，哨兵勘察狄洪部队在百里地外，不会夜间来犯。便安排卫兵生火做饭，竹管架构起水源供给洗澡。慕渊成询问黑鹰几遍无回信，心生郁闷，在营门的暗石上望看风景，月黑雁飞，大雪压山，眼前迷蒙望不到边际。

　　“成儿，说你个人私戳寄了俩封信去郑都，是给楚家小姐？”慕赫笑道。

　　按照大夏条令，战争一旦开打，营垒中信件往来只进不能出，王戚特许给亲眷报平安，称为“私戳”。

　　“黑鹰说的？多嘴。”

　　“没有回信？”

　　见慕渊成脸面无色，眼睑微收，怕是没有回音。

　　“没写什么，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慕渊成从大石上跳下，“罢了，跟她说活着回去，就一定要做到。”

　　慕赫知慕渊成极重情义，少男少女间的羁绊敏感细腻，只能点到为止。

　　如果有人相候，那归家的脚步，要快点，再快点。

　　“这大半月，屡次骚扰，却不起正面冲突，狄洪清楚打供给战，我军必溃无疑。要尽快组织强攻。”

　　“狄洪部队分散，至今不知他的主力部队藏于何处？且草原天气突变，几日暴雪，行军困难。贸然强攻，消耗更大。“慕渊成知虽未到绝境，但已至困境，”我们需要一个熟知嘢琊草原地形，且了解津兰兵作战习惯的人。纵观大夏开国后的与部族交手的战役，长綦之战时间拉锯最长，若非内乱，小人作祟，可直攻入津兰都城哈克。”

　　《夏书》中对长綦之战的背景，起因，经过，参战主将记载模糊，无从考。只能根据野史和民间传言略知一二。

　　“长綦之战军中斥候是老先生王年的学生，此人善攻克伐谋，虽拜在儒家门下，却爱研究墨家机关术。”

　　“右司谏徐大人的师弟？他还活着吗？”慕渊成竟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活着，但他与我有怨，是不会帮忙的。”

　　见慕赫不愿继续交流此话题，慕渊成没有追问下去。

　　“攘外必先安内。该除内鬼了。”

　　黑鹰小跑上前，语速飞快，报道：“王爷，小舒王，有急报。第四营几个□□兵发现雪山峡谷温泉，脱衣欲泡澡时，发现虫蛊尸体。”

　　夜深，雪堕地白，夜行兵提灯在前探行。月色潋滟泻落汤池，沸珠热浪流琮琤琤，扑面的热气搅人心醉。兵卫衣甲被雪霰子弄/湿，看到温泉，不禁宽衣已欲跳下去暖身子。

　　“别跳，把口鼻捂住。”慕渊成长剑一拧，将俩个兵卫从池边捞了回来。行军灯落在雪地里，微弱的灯光下一团污糟，隔着面罩也能闻到腥臊味。

　　畜养的虫蛊受不了极寒天气，朝暖和的温泉飞去，路上被冻死。

　　“嗡嗡嗡—”

　　慕渊成耳朵发胀，好似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虫鸣声，大喊：“快出去，还有活着的虫蛊。”

　　士兵拔腿往外冲，他们也看见了后方那红眼薄翼的飞虫，排成一字型朝他们袭来。

　　“要不我们用剑把它们打下来。”

　　“疯了吗？这鬼东西据说被咬上一口就会没命”一士兵慌忙逃窜。

　　而旁的士兵腿踏入雪地中，下肢略短，被埋了膝盖，他无力气抽出身子，只能用长剑抵挡飞虫侵袭。

　　“周甲，你的皮甲上都是虫蛊。”

　　“官四，你身上也是......头盔，肩吞上......这盔甲不会吸那玩意吧......”周甲手欲卸下兵甲，但这天气极寒，不被虫蛊咬死，就会被风雪冻死。

　　官四看向前侧方，虫蛊没有去攻击小舒王，黑鹰，还有俩个穿着便衣棉服的夜行兵。的确是这甲有问题。

　　“听我的，都脱衣服。距离军营大帐没有多少路，把这兵甲脱了也许还能活着回去。”

　　......

　　【3】
　　“三个被虫蛊咬死，一个半路被冻死。营中简单举行札丧葬礼，埋了吧。”

　　慕赫轻轻拍打慕渊成的背，人间无常，节哀顺变。

　　“父王，我们的兵甲好像有问题，招那些虫蛊。刚才，虫蛊没有攻击我，黑鹰，还有俩个洗完澡换上棉袍的兵卫。”

　　“成儿，这只是你的猜测。津兰人不止一次把虫蛊阵投入战争中，从未有过虫蛊攻击兵甲的说法。”

　　见慕赫不信，慕渊成向帐外走，他要回到温泉证明给父王看。而慕赫知其打算，上步将人拉了回来。

　　“如果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做？把这些盔甲都毁掉，嘢岈草原冬季漫长，不需狄洪挑逗我们，没三日，大军全部被冻死。”

　　“虫蛊绝对是津兰军队养的，而且大夏朝廷也有津兰的爪牙，这兵甲制作中加了吸虫蛊的材料。虫蛊泛滥引发瘟症，整个北疆涂炭生灵。狄洪一举攻下晋边兖关剑堡海虞，易如反掌。”

　　说到“海虞”时，慕渊成心一怔。距离他所在的地方，能提供他军备补给的位置就是海虞洲。海虞的粮草都是由傅家的家臣亲自押送的。

　　“黑鹰，去把海虞洲的张可力叫来。”

　　“回禀小舒王，楚小姐从兖关来了信件让张先生回去了。”

　　信件？楚宛愔能把信件送入军中，为什么不给他回信？急忙把张可力叫回海虞，所谓何事？

　　黑鹰见慕渊成神情恍惚，补充道：“因为信件是给张先生的，所以没有告知宁。送信的人是木里堡守将罗广，罗将军说与您和王爷相识，命信使转交给您.....这个。”

　　黑鹰从袖口逃出，一个红色的纸片被折成俩个三角。而慕渊成识得这个，红英的样式把最下面的角剪去。此物不是罗广相赠，而是楚宛愔所为。

　　“罗广将军说您往前看就会明白。”

　　往前看？慕渊成凝神定睛前看，是大夏整个北疆地形图，红色，俩个三角，难道暗示的是“赤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