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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微微鹿迹(4) ...

  •   浴室里热雾氤氲,水流不绝。

      周其年搓揉着头发,一边思索简安和祈遇今晚所说的话。

      如果简安所梦,真的是月黎三公主的那场血祭。那她会不会,就是那位公主?
      那他呢?
      他在月黎的故事中,又是什么角色?

      周其年关掉热水,取下毛巾。
      抬手间,他视线巡过了什么,愣了一下。

      那本生在左手手腕处的红色印记,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小臂处。
      那一线红印是他出生以来便有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红线当是胎记。

      他看着左手小臂,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

      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祈遇理所当然地又住在了周其年家。他听水声停了许久,周其年却久久未出来,便走到浴室门前。
      正准备敲门,门便从里开了。
      祈遇一时有些慌乱,周其年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吧。

      正准备解释,却见周其年心不在焉的,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进书房了。
      祈遇有些困惑,跟着他走到书房。

      书桌之后,墙中间绘了幅山水图,湖面上孤山耸立,其上独生一株槐树,倒映在湖水之上。
      只见周其年在槐树倒影的枝头轻叩两下,墙从中间往两侧打开,显出一个暗室。暗室里皆是画卷,或展开挂起,或卷合而收。
      祈遇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周其年已取出一幅画,合上了暗室。

      画上是一名女子,身着绯红色的窄袖衣裙,半倚在槐树之下,青丝散了一地。一旁酒壶倾倒,酒水倾洒一地。槐花纷飞,似是轻风吹过,月色朦胧,画面缱绻旖旎。

      与他之前所见女子阑干望雪的那幅画不同,这一幅画上,女子雪肤红唇,分明就是简安的面容。只是本来清冷的双目,在画中似因酒醉微阂,透出朦胧暧昧之感。
      祈遇微微睁大眼睛,或许是平常习惯了简安一身轻浅之色,清冷疏离的模样,竟冷不丁有些不敢细看这画。

      他踌躇了片刻,悄悄退了出去。

      周其年抬手抚上画中人的眉眼。

      简安的双眼多数时候透着些薄凉,显得没有人间烟火气。间或看他时,藏着些不明缘由的怨艾。
      倒是今晚,那双眸子,露出了一分柔情。
      便是那分柔情,足够让他慰藉所有的情思。

      心里像有一炉热香翻倒,缱绻的烟雾丝丝围绕住他的心脏。
      缠绕、裹挟……

      周其年忽然面色一白。
      他俯下身子,抬手捂住胸口。
      心脏处,好像被千万根丝线缠绕住,紧紧拧绞。

      周其年痛得直冒冷汗,站立不稳,跌跪在地。
      他抬手,想借着书桌站起身来,却反将上头的十几本书也带砸到身上。

      ***

      祈遇从浴室出来时,刚好听到书房一阵物品砸落的声响。

      他快步走到书房,见书房内七零八乱,书本散落一地,画卷落在一旁,半开半卷着。而周其年半跪在地,神色难掩痛苦。
      “你怎么了?”
      祈遇扶起周其年,见他双手紧紧攥在左胸处,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
      周其年喘着气,“没事……躺一下……就好了……”

      祈遇赶紧将他半扶半拖到房间,“你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
      那拧绞的力道似乎轻了些许,周其年虚弱地挥了挥手,“没事,已经好一点了。”
      祈遇见他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但神色似是舒展了些。他长呼一口气,道:“刚刚可吓了我一跳……怎么突然心脏疼?”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安安姐发病时也是有心脏问题,你们这也……”

      祈遇忽然住了口。
      他认识周其年快两年,从来没听他说有心脏病。学校每年体检也很正常,体育课也是如常参加的。如今突发心痛和简安会有什么联系吗?

      祈遇瞥了周其年一眼,试探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安安姐她们?”
      周其年面露疲色,摇了摇头:“暂时先不要了,等有些头绪了,我再跟她说。”
      祈遇点了点头,见周其年一脸乏累,便出了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周其年的目光不觉落上左边小臂处。

      真正回忆起来,其实这回的心绞痛并不是突然发作。
      之前也有过好几次密密麻麻蚁噬针刺般的疼痛,只是都在一瞬之间,疼痛也不足以让他难忍,他没有在意过而已。

      这记红色细线,他一直以为只是胎记而已,但显然是他错了。
      那这印记,到底是什么呢。

      ***

      前一晚身心俱疲,周其年睡得沉,醒来时九点多了。

      打开房门,见祈遇坐在餐桌前,面前的盘子已经差不多空了。桌上另摆着一盘三明治卷和一碗燕麦粥,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
      见周其年出来,祈遇道:“我买了点早餐,学校那边今天上午第二节有课……”

      话未说完,门铃响了起来。
      周其年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左右,一身松花绿修身旗袍,脸上略施薄粉,光滑泛红,看得出保养得极好。

      “妈?你怎么来了?”
      祈遇一听,赶紧将沙发上的被枕叠起,一边打招呼:“翁姨。”
      翁婉走进来,温婉笑道:“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她上下一打量周其年,轻蹙了眉头,嗔道:“你先去洗漱罢。”把儿子赶进浴室后,又向祈遇招招手,“小遇坐着吧,昨晚又在这儿睡沙发呢?”
      祈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昨晚又回校晚了。”

      “要不给你们租个大点的房子吧,你也从学校里搬出来住得了,省得老窝沙发,也不舒服。”
      祈遇忙摆手:“不用,我就偶尔来借个宿,不用搞得这么麻烦。”
      “那要不买个小床放书房里,”说着,翁婉起身,朝书房走去,“反正这书房也不小,小年也就放了些书和画……哎呀,怎么弄得这么乱?”

      周其年刚洗完脸出来,便见翁婉已经进了书房。
      他跟了过去。书房里,书本散落一地,翁婉正弯着腰,替他一本一本捡起。
      周其年这才想起,昨晚竟忘了收拾。

      他忙上前接过:“翻东西时不小心弄倒了,我来收拾就好了。妈,您坐着休息吧。”
      翁婉闻言失笑,手上继续捡理着:“顺个手的事,帮我儿子捡两本书,还能累着不成?”
      她一扭头,见一幅画卷落在一边,半开半卷着,便捡起来,絮叨道:“你这孩子不是最爱惜画了么,怎么连这都没收起……”

      说到一半,她便停住了。
      画上女子眼眸半睁,倚着槐树,面色飞起几分红晕,似是喝醉了。

      手中的画卷被人抢过,翁婉抬眼,见周其年正卷起画卷,神情间,竟蕴了丝戾气。
      “这是……”

      周其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
      他收敛了神色:“噢,老师布置的作业,好不容易才画完的。”
      “这样啊……”
      翁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走出书房前,没来由地,她往那画卷又看了一眼。

      ***

      司机把车开到楼下。翁婉坐进后排,按下车窗,朝周其年和祈遇挥了挥手,又向周其年嘱咐道:“行了,我走了,过几天我让阿姨给你煲点汤送来,看你气色不怎么样,注意休息。”
      周其年无奈:“知道了。”
      翁婉在车里虚虚点了点周其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关上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周其年所住的这个小区绿化极好,路边树木郁郁葱葱。
      阳光斑驳地从车窗透进来,路旁的香樟树一寸寸往后倒退,翁婉朝车窗外看了许久,末了,双目轻阂。

      她记得,周其年上大学前,还跟他们一起住的时候,课余时间也常爱待在房间画画。

      那里,周其年的卧室足够大,所以直接辟出了一半作为他自己的独立书房。
      周家是很尊重孩子隐私的。通常,未经允许,是不会随便进入儿子房间的。

      除了有一次。

      那年,周其年高三。尽管快过年了,学校仍在扒出每分每秒来上课。

      家里准备着大扫除,翁婉提前跟周其年说了一声,便带着阿姨进了房间打扫。
      清扫书房区域时,翁婉转身时,不小心带落下来几幅画卷。

      画卷并未绑上绳结,一落地,便散开了。
      几幅画的场景各不相同,或殿中廊下,或溪边树旁。但相同的是,画上都有一名绯衣女子。
      未画面容的绯衣女子。

      明明算是未完成的画,偏偏又以卷轴装裱。

      晚上,翁婉向周其年问起那几幅画。

      当时,周其年正在写作业,闻言心不在焉地答着:“想不好该怎么画罢了,怕神态不对,毁了整幅画。又觉得挺喜欢,便装裱了。”

      今天那幅,也是装裱好的画卷,翁婉并没有来得及完全打开,只看到了上半部分。
      但女子的衣领,似乎也是绯红色的。

      老师布置的作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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