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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嘶…,”岚霜被一阵刺痛惊醒。

      一只蟋蟀趴在她掌心的伤口上,不住的搓腿。尖锐的后腿刺,来回磨拉着伤口。

      手指弹动,蟋蟀受惊跳走。

      知觉慢慢回笼。岚霜正趴在一个坑底,身体凹成一个扭曲的姿势。疼痛挤压着神经,岚霜想马上升天,摆脱这样的折磨。

      艰难的撑着手掌翻转身体,沙子又硌进掌心,岚霜无力的甩甩手。

      缓缓的活动四肢,很好,没有骨折。只是那些,不知道是撞伤、挫伤还是擦伤,火辣辣的,不断烧灼着岚霜的神经。

      头上一个大包,视线有些旋转,隐隐泛着恶心。很好,头还在。

      不能要求再高了,岚霜应该感激这贼老天的。

      很疼,岚霜感觉很委屈,委屈的想哭。

      可是哭给谁看呢?又有什么用呢?在这荒野,无人抚慰,无人关注,甚至无人见证。

      干尸一样蜷缩在地上,岚霜慢慢的调整呼吸,慢慢平息跳突的神经,试图将痛苦暂时堆在一角,让大脑清明起来。

      月上中天,岚霜在坑底,看不到更远,只有坑里模糊的起伏,是已经死去的老黄牛和那辆破车。

      应是子夜了,坑边的野草笼罩着黑魆魆的阴影。周围很安静,只有蟋蟀的鸣叫。这样幽暗的情境,竟让岚霜感到舒服。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厮杀痛叫,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安定。

      真想就这样躺下去啊!

      然而,大脑清醒过来,手脚就不是自己的了。

      它们竟然不顾让人发狂的疼痛,勉强支应起来,揪着野草慢慢的爬出坑底。爬上了土坑,它们还不知疲倦,又一瘸一拐,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好家伙,岚霜表示,真是好家伙,这些手手脚脚竟然能走出这么魔性的步伐,还越走越快,屡跌屡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相比较,头脸就有些不争气了。

      不知道哪来的娇气,安稳的杵在那里,啥事没干,偏偏出了满脸的汗。眉眼紧皱着不满意,鼻孔大张,呼哧呼哧喘的像老牛,没个形象。嘴巴更是完全不受控制,龇牙咧嘴,还咬伤了舌头,吐出一口浓血。

      还好,长夜漫漫,无人发现。不然,这扭曲的嘴脸岂不是要吓死鬼?

      荒草丛生的原野,岚霜不停的给自己编写各种小剧本,想要抽离这痛苦的现实。然而现实还需推进,残留的清明还要努力的分辨着方向。

      不知是分裂让人痛苦,还是痛苦本身更痛苦。

      幸好,这痛苦并没有多久。岚霜看到了点点火光,应该是取暖的火堆,不是焚烧的村庄。

      现实并不总是残酷,总还是让人得到一点慰藉。吊桥应该升了上去,圩子暂时守住。

      当然,现实也没那么友好,后面留了更多的山重水复等你。湖匪并没有散去,他们可能是要等到天亮继续围攻。

      月夜下,秋风带着些许的冷意,似乎凉透了岚霜的血。瘫坐在草丛里,岚霜感到无尽的疲惫。

      这时候,要是有碗糁该多好呀。那是本地的特色胡辣汤,浓浓的牛骨汤,煮了烂烂的白芸豆、麦米仁,多多的胡椒粉,再撒上小葱、香菜,配着酥脆的油条,让人欲罢不能。

      来这里其实也没多久,习惯却改了很多。那些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平实又温馨,已经镌刻在她的骨血里,不可抽离。

      或许还可以再争取争取,岚霜揉揉肿胀的膝盖。严正又宽和的祖父,圆滑又敏感的父亲,泼赖又率真的母亲,还有宝敏,舅姥爷,表叔表兄。这具身体,就算苟延残喘,也总有活着的意义。

      沿着来时的路,岚霜又一瘸一拐的挪回去,爬进土坑。解下缰绳,套在自己的身上,双脚扒地,身体前倾,死命的拖着板车往上拉。

      有人说,“吐啊吐啊就习惯了”,原来痛啊痛啊的,也能习惯。等到将板车拉到河边,岚霜除了抖着的手脚和痉挛的肌肉,都已经麻木了。

      小河连着运河,运河绕着沛县县城。走水路是最快的,岚霜要在天明前,到县城找祖父搬救兵。

      岚霜的祖父李标是沛县县衙的小吏,专管田产、户籍、粮赋等一应事务。近来女帝要西征瓦剌,派了徐州府采买黑豆做马粮的差事。李标作为沛县主要佐官,自然不能推脱。因兵部要的急,需赶在九月就上船运走,李标就没来参加舅兄的寿宴,并留了赘婿陈成做帮手。

      想着城中的祖父、父亲,岚霜很庆幸。相比起母亲,他们都太文弱了,只有待宰的份。

      拿着匕首和石头,在车上敲敲打打,一会儿岚霜就拆下了车板,又将它拖下去,一半淹没在水里,一半在岸上。
      接着,岚霜又将车轴拆了,两个轮子拖过去,并排放在车板上。然后,拿匕首割了柔软又坚韧的藤蔓,将轮子和车板牢牢绑在一起。

      做完这些,岚霜摸着河岸下到水里,将车板整个拖进水里。木头的浮力不错,车板虽然淹没在水里,却没有沉底,轮子就高出了水面。

      看看剩下的车框,岚霜拣出最大的一片,用长草绑在车轴上。希望这个船桨能多撑一段时间。想了想,岚霜又割了几条藤蔓,系在车轮上备用,扒拉了一大把枯枝长草,塞满一个车轮。

      看着改造后的木筏,岚霜觉得夜风也没那么冷了。

      小心的爬上木筏,,坐在塞了草的车轮上,将腿曲起,脚别在另一个车轮里。这样就有了稳固的着力点。将木浆伸到水里缓缓划过,木筏便顺着水流离开了河岸。

      小河从大湖流向大运河。这一段顺水,岚霜很省力,只要控制好方向就好。河水缓缓的流动,带着岚霜顺流而下。不过半个时辰,岚霜就到了大运河。

      河口水流湍急,木筏陷在一个涡流里打转,差点翻船。岚霜使出吃奶的劲才稳住,衣服被翻涌的河水浸湿,背后的伤口又痛又痒。

      接下来的路程是逆流,岚霜得全力划水。本来就肿痛的伤处,更加的痛不可当。

      迎着河浪,一次一次的把桨抬起又放下,时间单调更难熬,岚霜努力让自己想点愉快的事。
      然而这样非人的痛楚,完全无法做出愉快的联想。

      绷紧着神经,岚霜一下下数着桨数,竟奇异般找到了节奏。与波浪相合,用最小的疼痛,最好的角度,划出最快的速度。

      古人诚不期我,天人感应果然真实存在。“川流不息的波浪和川流不息的疼痛“,岚霜自嘲的想,牵起的嘴角上扬了一半。因为撕拉了伤口,最后只能又僵在了脸上。

      伴随着起伏的波浪,岚霜不断研究着这个感应。从河口至沛县码头并不太远,在岚霜崩溃前终于到达。
      月亮快要落下去,天边启明星点点星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扔下船桨,岚霜筋疲力尽的爬上了栈桥。

      码头离县城很近,只有一盏茶的脚程。但是城门要到卯时才开。就算是敌袭,城门也不会开,岚霜只能等待。

      又冷又疲,岚霜感觉自己有些发烧。必须找个地方取暖。

      拢了拢衣襟,岚霜悄悄躲进柴草堆里,这是码头上卖吃食的人家堆的。柴草堆挡住了凉风,让岚霜有些微的暖意。那暖意催着岚霜赶紧睡上一觉。

      岚霜怕自己睡过去就醒不来。撑起眼皮,透过柴草的空隙向外看,希望看到些许有趣的东西,熬过时间。

      码头上空无一人,船只零散的停泊在码头,没有几盏渔火,黑暗中像窥伺着猎物的怪兽。努力的睁大眼睛,岚霜盯住那几盏渔火。渔火飘忽,隐约映出高大的船体,上面几个人不时在船上来回走动,应是在巡逻。

      盯着那几艘船,盯着那船上的人,岚霜拼命的开动大脑,希望能找到点类似场景的故事,杀人越货,暗夜私奔,江湖恩怨,权谋争霸,甚至水鬼修仙都可以。

      但是,这毕竟是人脑,思维像卡顿的胶带,一个个画面缓缓的划过,停住不动。眼睛慢慢合上,身体晃晃悠悠勉强支撑。

      疼痛、疲惫、饥饿都慢慢远去,脖子软绵绵失去了力气,脑袋猛的垂了下去,牙齿再一次磕在嘴里的伤口上。

      “嘶…”

      这也不错,完全清醒了过来。用计的最高境界,就是天衣无缝、浑然天成。欲擒故纵这招,可以出师了。

      一边舔着嘴里咸腥的伤口,岚霜一边回想之前想到了哪个情节。是权谋争霸。

      不过这巡逻的还真是挺有章法。

      天色渐明,朦胧可以看清人影。

      那些船中,靠近中央的一艘更显高大,桅杆上挂着一张红底番旗,被江风吹的呼呼作响,上面斗大的黑字绣着“查”字。

      似乎有些熟悉,岚霜感觉一定在哪里听过。而且是最近。被痛疼反复折磨的大脑有些迟缓,岚霜一点点向前回忆。

      看着这些巡逻船,这样的大船,大约有六七艘的样子。再靠外的,因为相互遮蔽,岚霜也看不真切。这些船比其他的船只都大,吃水很浅,应是空船,还未装货。

      抱紧自己,看着那张旗子,岚霜怔怔的回想。

      福船、马粮、查将军。

      是了,那一日是祖父,正吩咐父亲迎接查将军。他是兵部负责押运军粮的主官。

      猛的站直了身子,岚霜揪起一根稻草,反复的在手里揉搓。

      押送军粮…

      这样的大船有六七艘,每艘总有个二三十人。押送军粮,肯定是精干军士。若与圩子里的人里应外合,可以完全不惧那些湖匪。

      只是,该如何说动他们呢?

      紧缩着眉头,手里的稻草揉的稀碎。半晌,岚霜深吸了一口气,钻出柴草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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