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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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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绰绰,腐烂与死亡交错,血腥弥漫,氤气迷乱。
大理寺最深处监狱内,一男子正受拷打。
淬着盐水的鞭子,鞭鞭划破皮肉,皮肉窣的绽开,螺旋弹宛,一道道血痕,交叉罗布于男子胸前。
内卫首领手中握着腥红的铁钳,铁钳上还留有之前刑犯被烤烙时从胸膛撕扯下的皮肉卷边,一卷儿一卷儿的,带着烧焦的已成型的硬皮卷边,泛着丝丝诡异烤肉焦香。
“还不招!?”
“王爷,我劝你还是早点招了吧,以免多受皮肉折磨之苦!”
“居然要密谋暗杀陛下,妄图恢复李唐江山!”
“说!”
“朝中还有谁与你同谋?!”
内卫审了一整天,久久等不到回答,厉眸急色大声喝道!
被缚在刑架上的男子,只是微微垂眸。
就算是这样,满面血污,长衫碎破,男子周身依旧清冷气息,不染杂尘。
鲜血从嘴角溢出,缓缓流向玉色脖颈,脸色苍白异常,竟是一番清逸非凡之采,常人难及。
“我要——见陛下。”
终于,从受刑男子口中轻幽幽吐出五个字。
“双鱼玉佩……”
任首领见过何等大风大浪,听到“双鱼玉佩”,着即也是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双鱼玉佩?!”
“帮我——见陛下……”因受刑太重,男子气息逐渐微弱,强撑吐字。
他在笑?嘴角弧度若有似无。
抬眸,看见内卫首领在迟疑。
他知道,他赢了。
还没等内卫首领出密室前去禀告皇帝。
“内卫接旨——”
一声“接旨”打破了这阴暗死亡囚室的凝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山郡王李页,志虑忠纯,受人诬陷,着即恢复中山郡王称号,不必复议。”
“另,李页天资御前,断案公明,特,令其掌管大唐刑狱,伤好即刻任职!钦此——”
“天恩浩荡,圣上明察秋毫!”
“臣,臣——咳——咳——”
“李页接旨——”清冷的虚弱男子被放下刑架。
月余。
长安城内怪事接二连三发生。
人心惶惶。
朝堂上,官员们正在为是否加强守卫而争论。
“启奏陛下,近日长安城内怪案频发,百姓人心惶惶,臣建议加派兵力保护长安城。”兵部魏昌龄揖手奏议。
“启奏陛下,万万不可!”宰相张御之连忙站出:“长安乃我朝中都,本就安盛繁华,如让外邦知晓我堂堂大国为了几桩案件就加派兵力,导致人心惶惶,连中都长安城都守护不好,岂非丧失大国气度,让他国乘虚而入?”
“你!启奏——陛——”
“臣——附议张阁老!”
“臣——附议魏侍郎!”
“泱泱大国,岂可容他国小觑……”
“加派兵力是保护圣上安危……”
……
争执不下。
“好了。”
天威降临。朝堂恢复平静。
“就派李页查清实情,案件复杂莫幻,特许李页便宜之权。”年暮女皇定下旨意。
“臣,遵旨!”正是李页,身着紫袍,长身玉立,上前领旨。
“陛下,容臣禀奏。”带着些许病色,揖手奏议。
女皇眼神默许。
“臣以为可一边暗地加强兵力巡逻,且天威降临,任怪力乱神不敢造次。另一边,臣会不遗余力查清案件,以报——圣恩!”
“好!好啊!准!”女皇着明黄帝服,威严与喜色不自而来。威压朝堂。
“谢陛下!”
“天威降临!天威降临!”群臣叩首。
昭阳公主府。
亭台楼阁,精雕细琢,长桥卧波,不愧为大唐长公主府。
不时飘来一阵花香,幽静美好。院内一片旖旎景色,假山,池子,装饰的水中花蕊,不时小婢穿过,也是轻声细语。
薛影儿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茶香袭人而来。
靠近窗子,最上等梨木做成的桌子上摆着黑白双子玉棋盘。屋主正是大唐第一下棋高手。
“影儿拜见公主婶婶。”巧音袅袅,欠身福安。
细腻梅花花钿,透红大袖纱罗衫,玉色长裙,最上等披帛,高贵雍容。
高贵雍容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昭阳公主。
“影儿啊,来陪婶婶下盘棋。”
“启禀公主,中山郡王在门外求见。”下巴带有一颗浅痣的黑脸侍卫轻叩房门。
“张林,快让页儿进来。”公主起身,玉子掷落,棋局变幻,眸色变转,笑意甚然。
稍许。一清朗男子的声音坠入耳中。
“页儿拜见姑姑!”
“李页知道,是姑姑在圣上那里美言,侄儿这才被放出来的。”带着诚意,李页拿出一墨色锦盒:“这是鸢尾笑,有养颜美容之效果,可返十年春景。”
外面电闪雷鸣,雨声犀利,长安某处私家宅院内的主卧床上热火朝天,两具躯体互相交缠。
第二天,前来打扫的女佣王家大嫂连连发出几声尖叫,原来是在床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正是雇主——寡居的王氏。
女尸死状怪异惊悚。
李页前脚刚踏进案发现场,后面就传来大理寺少卿罗常的慌张:“大人,大人何等高贵,怎可亲临案发现场?还请大人移步回府,待下官查明,即刻前去向您汇报!”
“放肆!”李默立在后面:“你想指挥王爷?”
“还不快快下去!”
屋内,架子上置着精美器具,榻上锦衣玉被,上陈罗一具chi luo 女尸,双眼白目,令人惊惧,颈上勒痕明显,全身又遍布吻痕和变态的咬痕。
李页眉心皱起,拂袖掩鼻。
“李默,唤一仵作来验尸。”
“是,王爷”。
不到一炷香时间。
有人叩门。
来的是一个面巾掩面,身形瘦削,衣角泛白的女子?
着粗布麻衣,却干净异常的女子。
正是从容。
原来是之前收受贿赂,想诬陷郑屠户的衙差从中作梗,即使是女皇天下,衙差依旧瞧不上女子。
更何况抛头露面的女子。
借职务之便,骗从容前来,欲让从容在王爷面前失礼被处罚。
也是怪那丑女好骗。
果然,罗常和李默都拒绝女仵作验尸。刚想让侍卫把从容拖下去。
“她可能是被勒死的。”
女子速速在纸上写好,颔首,双手面向李页呈上。她猜测,那个着紫衣袍、金玉带的玉面修长男子,应该是这里最高的官。
呃——呃——呃——
“诶,你不说话,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哑巴啊!”罗常面有嫌弃之意。
“来人!把这个,这个哑女干扰断案,把这个哑女拖下去,杖打二十!”
从容被侍卫架起,面巾掉落。
嘶——
众人惊色,除了玉面男子。
嫌弃厌恶之意弥漫在空气中——
一道狰狞狭长的伤疤。
在女子脸上蜿蜒,从左脸下颌,到右耳边。
好似在昭然伤口毒药的药性之毒烈。
好似吐着红色信子的阴森毒蛇在游动。
众人皆咽了下口水,骇然,放松了钳制毁容女子的双臂。
女子跪到地面,默默拾起面巾,轻拍净洁,像她的名字一样,从容。
从容,重新戴上。
颔首,低下的双眸,眼波流转,氤氲雾色,水亮充盈。
侍卫欲拖女子下去,以免惊扰贵人。
“慢——”玉面男子嘴唇微启。
“给你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后我要结果。”带有温润。
没有反应。略微尴尬。
半晌。
“是。”
递上来的纸上工工整整写着。
略带薄茧的指腹打开带来的棕色匣子,取出苍术、皂角,放入火盆焚烧。
费劲把女尸在榻上稍放好。做完这些,从容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
“李默。”清朗的男声。
不想看女尸身、连忙闭眼的李默帮忙抬尸。
摆正后,验看尸体前后左右,顶心、卤门、两额角、两太阳穴、颈喉、胸部、两胁肋、心、腹部、脑后、yin门、gang门。
吻痕、咬痕、脖颈和yin门四处明显,有待继续检查。
干检一遍后。
调好醋汤,擦净女尸。
并无其他异常。
又细量了吻痕和咬痕的长阔、深浅、大小分寸。
全程细致、专注,不受外界干扰。
香色女尸玉体横陈,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惊讶于女子的镇定。
除了检查女尸几处隐私部位时,清朗男子别过头,其他时候他一直看着验尸女子一步步操作。女子脸色虔诚,动作有序。
王爷脸色不变,心里却生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异样。
从容再次验检吻痕、咬痕等四处。脖颈处细看,居然有两处勒痕!咬的齿痕,是三对不一样的形状!
检验完毕,不忘将醋泼在炭火上,从上面走过,身上的秽臭之气基本去掉。
“此具女尸,王氏,应是有特殊癖好,喜欢与男子欢好时被对方从后面勒住脖子,喜欢和男子互咬,从而产生特殊情感,或者,其他感觉。”
“脖颈处有两处勒痕,一道浅,一道深。深处勒痕和颈项重叠正中有一个菱形绳结印,判定女子是被他人勒死的。”
“人的生长都是有规律的,牙齿也不例外。牙齿对于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器官。”
“每个人的牙齿都是不一样的。牙齿咬痕,也不一样。”
“所以,可以根据牙印找到这些留牙齿咬痕的男子,进而询问查证。”
从容将检查结果一一写上。
看大家似有不明白,从容从箱中拿出泥巴,和了些水,做成陶泥,模印了自己的牙齿咬痕。
“幸好今早还带了些泥块出来。”嘴角留有泥印的女子开心想着,不自觉微抿双唇。
李页看着这状况,命人依样画葫芦,取了两个侍卫的牙印。
果然三个人的牙印都是不同的!
“来人,去查找和死者王氏有亲密接触的男子,并且拓印牙齿印记。”王爷起身正色吩咐。
李默立即委派下去,回来站在一边,继续保护王爷。
两柱香的时间,嫌疑犯抓到了三个。
这三人都称自己虽与富商寡居女死者平日欢好,但昨晚绝对没见过她。而且,他们几个确实都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喜欢与人燕尔时被人从后面勒住,喜欢被咬住的颤栗感。
提取了三人牙印,与死者身上咬痕不符,且三人昨晚都有确凿不在场证明。
一个犹豫的声音:“大人,我曾经在街角好像……好像看见有个人和王氏亲密说话。”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什么。
“谁?”
“王氏隔壁老田家的傻儿子田更!对对对,就是他!我想起来了。”
“来人,传唤田家父子。”
一个憨厚中年男子和一十七八岁高大男子参见了王爷,中年男子紧紧拽着高大男子的手,后者躲在其后方。
男子虽高大,但摇头晃脑,明显是一个傻儿。
“田更,哥哥和你做个游戏好不好啊?”李页笑得像个邻家哥哥,纯洁无暇。他的眼睛好亮,立在一旁的从容心想。
众人惊掉下巴。王……王爷这是……
随即被一个眼神扫了回去!
众人捂紧嘴巴。
“我们来编绳结,谁编的又快又好,旁边那位大哥哥就买糖葫芦给他吃!”
不知从哪儿拿出的一红一黑两根细绳子,李页口中的”那位大哥哥”李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糖葫芦,在田更眼前晃动诱惑。
田更见有糖葫芦吃,连声拍手叫好,拿起黑色绳子,三下五除二就编好了一个样式。
菱形绳结!
与死者王氏脖颈处一样!
王爷恢复原色。
“来人,牙印。”
李默上前。
田更陶泥上的牙印差不多干了,与王氏身上最明显那处咬痕,完全吻合!
在铁证面前,老田无法抵赖,他把真相说了出来。原来是他儿子被王氏引诱,用力过猛,才致使王氏死亡。
等田更跑回来和他说隔壁王氏没穿衣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老田赶忙去救人,赶到时,人已死,回天乏术……
案子明了。
收拾好木箱的从容没有挨二十板子,准备悄悄离开。
正欲抬脚出门时,一个还未完成的红色绳结,安静的躺在从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