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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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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外忽而进来一名小厮,竟是陈兆铭的司机张海。
只见他凑近陈兆铭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随后,便看见他一脸愕然的抬起头,呆了呆,旋即摔下满屋子人匆忙走出花厅。
章扬略一犹豫,一时好奇心动,借口如厕,也悄悄跟了过去。
今晚的珠江河云层密布,丝毫看不见些许星辰或月亮的影子。唯有花舫上的彩绘玻璃吊灯,在深沉的夜色中摇曳着斑斓的姿态。
甲板上,孤零零的立着一个身穿银狐大氅的背影。
头顶着玄色的貂皮帽子,海藻般的长发卷曲着散落在肩背上,有一种绮丽的美。
指尖香烟的星火,伴随她的动作跳着舞,如同传说中的精灵,在幽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似乎被陈兆铭的脚步声所惊扰,就见她双指一弹,手中的烟火,瞬间堕入江水之中。
“怎么今年回来得这样早?”陈兆铭快步走过去。
口中,一边忍不住问道。
“若不回来,又如何能够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女子不急不缓的应道。
声音暗沉低哑。
虽不似出谷黄鹂般清亮婉约,却自有股子性感撩人的味道。
说着,便转过身来,狠狠甩了陈兆铭一记响亮的耳光。
出手凌厉,没有丝毫容情。一下子,就将陈兆铭的脑袋打得歪到一侧。
“怎么?”
“你也觉得我痴心妄想,不可救药了?”
怔愣过后,陈兆铭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立马反击回去。
“不是。”
女郎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平淡自若。
就仿佛刚刚打人的不是自己。
章扬努力张大自己的眼睛,想把前面的女子看真切。
奈何。由于灯饰,光线和距离的原因,让他看不清楚伊人的容颜。
“只不过提前收点利息。”
轻轻一句回答,却令一前一后的男人彻底呆掉了。
径自由大氅的衣兜内,掏出一只纯银打造,雕刻着竹子纹路的香烟匣子,拿出一根重新点燃,深吸一口,徐徐呼到陈兆铭脸上。
淡淡地说:“无论在你眼中看来这份感情有多么神圣,又或者难以割舍,都与我无关。”
“因为,那都是你一个人的事。”
“不过现在你的愚蠢行为已经严重损害到我的利益。”
“那我就不能继续再保持缄默了。”
“既然。已经注定是负盈利的交易,那么作为受害者,作出什么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原来如此。”
低垂着脑袋,陈兆铭沮丧地笑了笑。
回答:“我还以为,你也会像旁人一样,劝一劝,然后顺便帮忙出出主意。”
“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劝你?”女郎冷笑,“有必要吗?”
“这段时日,想来规劝你的人应当不在少数吧?”
“以林市长他们跟你的交情,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把自己给毁了。”
“可有用吗?”
“没有。对不对?”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更何况,不管后果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难道不是每个成年人都应当肩负的责任吗?”
“何用我来多管闲事?惹人厌烦呢?”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胡闹。”
“倘若不是急于寻找另一名合作者,你以为我会浪费与家人团聚的时刻,急匆匆的赶回来?”
“另一名、、、、、、合作者?”
陈兆铭低低重复着,脸上的表情越发苦涩。
“我原以为、、、、、、你我的交易,是截止于其中一方的婚嫁之日。”
“没想到,这么快便要结束了。”
“金钱交易,果然永远是利益至上的。”
“终究是我太过天真了。”
“你这是在谴责我咯?”
女郎冷笑,道:“可你莫要忘了。我们的合约是建立在你能够向我提供保护的情况之下。”
“如今,你既打定主意要跟孙家来个鱼死网破。”
“莫非,还要我陪着殉葬不成?”
“本姑娘可不记得你我有这等交情。”
“为什么?你们就不肯相信我一回呢?”
“我与美芳真的是真心相爱。”
“只要再坚持下去,必然可以结成连理、、、、、、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白瞎了一双眼睛。”
收起笑容,女子不屑的冷嗤一声,道:“居然时至今日才发现,你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低能儿。”
“你也不用脑子想一想。”
“若非孙家小姐已经允诺了那边的婚事,哪怕对你再不满意,他们家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提出解除婚约的决定?”
“觉得这名声好听还是怎的?”
“也许,她是被逼的呢?”
陈兆铭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反驳道。
“是吗?”
“既然如此,她应当向你求救才是。”
“那么,请问这段时日,你又或者相熟的亲朋好友,可曾收到信函?”
“或许、、、、、、可能、、、、、、她被家里人关起来了呢?”
陈兆铭努力为自己的心上人寻找籍口。
他的回答,引来伊人花枝乱颤般的轻笑:
“呵呵呵、、、、、、”
“在这个即将与北洋政府开战的重要时刻吗?”
“别闹了。”
“咱们总统大人的政纲可是公平,公正,还有自由及民主。”
“这桩婚事,若被北洋政府的人知晓,你觉得他们会置若罔闻,而不善加利用吗?”
“又不是脑袋叫驴踢了。”
“不然,谁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似的,出门不带脑子?”
“假如不是对你心存愧疚。又有国舅爷的脸面。你以为自己现在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这儿?”
“恐怕早已人间蒸发了吧。”
“亏你还好意思跟宋公子赌气。对人家不理不睬的。”
“真正是狗咬吕洞宾。好人当贼子。”
“所以、、、、、、”
陈兆铭如同忽然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的险些瘫坐在甲板上,呜咽着说道:“美芳是真的变心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人家可是手握湘皖重兵的一方枭雄。”
“跟你们这等可以随意替换的的普通官员,自是不能同日而语咯。”
“更不要提现在他们多么迫切的需要军方的支持。”
“我还以为,她对我多少是有真感情的。”
“嗯。”女郎含笑应道:“也许吧。”
“毕竟,你这身皮相确实长得不错。”
“特别是这张脸。”
“想必,应该没几个女人能够讨厌得起来。”
“我懂了。”
挣扎着,陈兆铭咬牙挺直背脊,深吸口气,道:“我会跟孙家讲清楚。”
“总不能让大家的脸上太过难堪不是?”
“怎么?这就想通啦?”
“早说啊。”
“那么,刚刚那一巴掌就可以省下来了。”女人夸张的骂道。
“大冷天的,打人很痛。你知不知道?”
“我手都肿、、、、、、”
一个拥抱打断了伊人的叫嚣。
埋首在细软的绒毛之间,陈兆铭哽咽的咕哝出两个字:
“谢谢。”
“我晓得你是为了让我清醒过来,才特地从香港赶回来。”
“你放心。我不会继续错下去了。”
“我知道。”
扔掉手中剩下的烟蒂,轻轻拍着陈兆铭的肩背,女子轻叹一声,话音徐徐响起,道:“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你只是气不过。”
“故意跟他们扭着干罢了。”
“放宽心。”
“这世间的好女孩多得很。”
“你终会找到属于自己那一根肋骨的。”
“要是果真找不到,大不了我把家里的小妹嫁给你就是了。”女郎半真半假的调侃道。
一句话,倒把陈兆铭给逗乐了。
“罢了罢了。”
“你那宝贝妹妹我可消受不起。”
“有你这样的姐姐在后头替她撑腰,我还要不要活了?”
“喂喂喂。姓陈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拐着弯骂我是母老虎是吧?”
“仔细我收拾你。”
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吐槽了几句。终于把气氛缓过来。
“他们都在里面喝酒。”
“要不要进去打声招呼?”陈兆铭问。
“我的假期还不曾过完呢。”
伊人没好气道:“谁耐烦伺候那群酒鬼?”
“倒是你。出来有一阵子了。”
“赶紧回去吧。”
“别给我露了形迹。知道吗?”
“否则。我饶不了你。”
“遵命。大小姐。”
“那小生就先告辞了。”
“行了。”
女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催促道:“赶紧滚你的吧。”
“少在这里碍眼。”
了不起。
注视着陈兆铭离去的背影,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内心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而让他尤为惊讶的是她在陈兆铭身上的影响力,竟然是林云陔他们合在一起都比不上的。
只看她凭着三言两语,外加一个巴掌,便摆平了困扰林云陔他们这帮子大老爷们,花费无数时间与口舌都无法完成的事情,便足见她在陈兆铭心中的份量了。
正思索着,自己应当如何不留痕迹的出去见一见这位闻名已久的奇女子。
忽闻得一声娇嗔的低“哼”,女子不悦的开口,道:“还不出来?”
“怎么?戏还没看够是吧?”
两句话,登时把章扬吓了一跳。
同时,又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漏了形迹?
正犹豫着是否应该现身,突然响起的浑厚的,且略带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愧是颜姑娘。”
“真个叫宋某自愧不如啊。”
这一声自称,直接把章扬打懵了。
抬头一看,却看见从船头的阴影处走出一名青年男子。
身材高大,西服笔挺,五官柔和文雅。
正是那位新任的国舅爷宋公子。
“宋公子过谦了。”
“能够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联系到我,您的动作也不慢嘛。”
女郎一面回答,顺便找了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
完全没将跟前,让众人欣切逢迎的大人物放在眼里。
而直到此刻,章扬才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这位艳帜高张,名冠粤海的花魁的真实面貌——
她长得很美。
精致的五官,镶嵌在那张略显小巧的鹅蛋脸上,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情。
一双水雾袅绕的含情目上,两道凛冽的剑眉,却不羁的飞扬着。显得野性难驯。
但是,气质却又是如此雍容,娇懒。带着些许狡黠,些许不经意的优雅与性感。犹如一朵怒放的罂粟花,散发着独特的,诱惑的芬芳,让人们不觉间为之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