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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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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名字,倒的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只是不晓得因何会沦落风尘?”
“干起这等皮肉生意?”
“这有什么?”
“似她这般能够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且独占魁首的女子,谁没有些个自己的故事?”
“端看哪一个更坎坷而已。”
胡天生轻声叹息着,并未打算说下去。
“可惜了。”
章扬不无遗憾的说道:“现在离元宵尚有大半个月的时日。”
“要想一睹芳容,且需要耐心等待。”
同时,又诧异。
“按道理,这时节正当是妓院敛财的好时候。”
“老鸨子怎会让她给自己放假?”完全说不通啊?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胡天生回答。
“她原就不是卖身的妓子。”
“虽在万花楼挂着牌子。也只是借一借他们家大寨的名头罢了。”
“莫说她现今的身价,非比寻常。”
“即便是刚做“琵琶仔”那会儿,也轮不到老板指手画脚的,干涉她的自由。”
“还有这等好事?”章扬一脸愕然。
道:“放着她这样能生金蛋的母鸡,不善加利用。这万花楼的老板,心肠倒是还不算太差。”
“您要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
“做得这一门生意的,哪个不是黑了心肝的。”
“您以为他乐意错过赚钱的机会呀?。”
“也就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谁让他自己当初打赌输了呢。”
打赌?“和谁?”
“赌什么?”
“除了颜若,还能有谁?”
至于赌约,“也就是看看她三年之内,能否如约成为粤海独霸一方的花魁。”
尽管内心早已有了猜测。不过,闻听胡天生的回答,章扬依旧忍不住暗自吃惊。
“还真是好胆色。”
“她就不怕自己输了。掉进火坑里头,翻不了身?”
“这恰恰是胡某为之钦佩的地方。”
胡天生答道:“二十年的卖身契,对比天长日久,可以随意接客及行动的自由。孰轻孰重,实在难以评论?”
“所幸。最后赢了。”
“否则以颜姑娘的性子,还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要我是那万花楼的老板,肯定给她来个死不认账。”章扬说。
“哪怕是不择手段,也不断然会放掉这颗摇钱树。”
岂能容她如此自在逍遥?
“您以为他乐意呀?”胡天生低低轻笑,道:“若非白纸黑字的写着。”
“又有英法领事馆的盖章公正。”
“还有石室圣心教堂的班杰明神父这么个担保人。”
“结果如何,恐怕还真不好说。”
哪里能让她如今日般,洒脱自在?
“什么?”
章扬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她,居然让一名神职人员陪自己卖身?”
而且,对方还真的答应了?
“您不是听周伟霆旅长说过吗?”
“她跟教会的关系素来不错。”
“那是另一回事。”
“但是······去卖身?”
并且不是普通的奴隶交易,而是真真切切的皮肉生意。
“三爷。”
望住满脸惊疑不定的青年,胡天生笑言:“您误会了。”
“班杰明神父见证的,只是一场赌约。”
“跟买卖人口扯不上丁点关系。”
“可实际上,这分明就是她以自己身体为代价所设置的赌局不是吗?”
“难不成,这也是神职人员该做的事?”
胡天生笑曰:“或许,我们可以套用一句颜姑娘的话,这纯粹只是技术性的问题。”
“技、、、、、、技术性问题。”
“谁说的?颜若吗?”
“怪不得她能够在广府风月界混得如鱼得水呢?”章扬都忍不住气笑了。
“如此懂得经营的女子,还真是世间少见。”
“您不赞同?”胡天生反问。
“没有。”
只是看不惯这种做派。
“似这等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女子,尚且能成为新时代的女性代表,倍受推崇。”
“看来,这广州城的男人全都瞎了。”
这一下,可是连胡某人也一迸儿骂进去了。
幸好胡天生性情豁达,也不在意。反倒好言相劝。
道:“三爷,您先莫着恼。”
“容胡某说句不中听的,您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如若不是非不得已。按颜姑娘的性子,怕是宁可即刻死了,也断断不肯走这一步的。”
“说到底,终究是为势所迫罢了。”
胡天生不由得由衷叹息。
“须知,当年她与万花楼签约之际,也不过才堪堪十三岁的妙龄。”
“且不单止身负巨款,尚有个年仅八岁的小妹需要照顾。”
“在这种形势下,要想保住二人的清白与家财,又谈何容易?”
“若非颜若手段了得,生性敏锐,又深谙掌握人心之道。您以为,她俩会有机会活到长大?”只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啃得渣子也不剩了。
“她还有个妹妹?”章扬心中又是一奇。
“干得这一行,兼且自卖自身的,通常皆是无亲无眷,又或者被骗失身的苦命女子。”
章扬道:“这位花魁倒是处处出人意表。”
“大部份的确如此。”
“不过,也并非没有特例。”
“比方颜若。”便是其中之一。
“听人说,她家小妹还是香港拔萃女子学院的高材生呢。”
只是不晓得这作妹妹的,会否知恩图报,铭记姐姐的恩情。
“所以说,颜姑娘每年的春假,均是前往香港与家人团聚啰?”
“不然,您以为她去香港做什么?”
“跟情人私会?”
“有什么不对吗?”
章扬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年轻女子,有一两个相好不是很正常的吗?”
“更何况,区区一名烟花女子。莫非还会为谁守身如玉不成?”
“若是果真如您所言,倒也不错。”
也好叫他们这帮子火山孝子[注:那时节,痴情的嫖客叫孝子,两情相悦的称老契。]统统死了心。
“可惜呀,人家眼界高着呢。”
“迄今为止,能够成为入幕之宾的,也唯有以三十八万法郎标得其初夜的陈兆铭局长一人而已。”
“孙家那位表姑爷?”
章扬惊得险些跳起来。
“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胡天生颌首,道:“没想到吧?”
“刚听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当然。”
“那时候,他还未曾官居要职。”
“只是一名刚刚从乡城来穗的小书记而已。”
什么?
“那么?他是如何筹措到三十八万法郎的?”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再者。假如他跟颜若当真彼此有意,又怎会与孙家联姻?”
“又何以会在两位公子非议她的时候,一言不发?”
“这岂非太过有悖常理了吗?”
“您也发现啦。”
“还有更离奇的呢。”
胡天生云淡风轻的道:
“您可知这位陈局长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迹的?”
“莫非、、、、、、该不会、、、、、、正是由他成为玉芙蓉入幕之宾后开始的吧?”
“真真不愧是三爷。”
“一猜就中。”
所以,“你是说,他二人之间有蹊跷?”
“起码,经不起推敲。”
“至于那三十八万法郎,于一个政府的穷书记官或者是笔天文数字,不过在颜若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尔。”
“你的意思是,那场初夜竞拍,根本就是颜若设计的一场闹剧?”
“她把自己给买了。”
“很有意思的推论。”
“不过,如果这是颜若的计划,她无疑是成功了,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做?”
“为何不干脆挑个合适的公子哥儿?”
“如此岂非更加省事?”
“还能省下好大一笔花销。”章扬没好气道。
“我说过,颜姑娘的眼光高着呢。”
“普通富家子弟又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更何况,这笔钱花得可一点都不冤枉。”
“她不仅用这笔钱堵住了万花楼老板的嘴,还给自己寻了个名正言顺的挡箭牌。”
这才真正叫一箭双雕。
“不会吧。”
这么深的心机,谋划,竟然出自一名风尘女子之手?
太可怕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她应该尚不足十六岁吧?”
“不错。”
“胡某记得,那时她恰恰是及笄之龄【注:旧时代的女子十五岁称作及笄,代表可以嫁人了】。”
“那就是刚过十五。”
以时下的标准,压根还未成年。
这个年纪,便能把所有人都算计进自己的计划里,简直就是天才。
“她如今什么年纪?”章扬忽然好奇起来。
“自从颜姑娘称雄穗粤以来,迄今已经十年有一了。”
“那就是二十六岁咯。”
“看来,这段日子祸害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真个是作孽啊。
“你们就没想过,赶快找人把她给收了?”
任凭这等妖孽横行于世,“也不怕她把你们吃了。”
“无妨无妨。”
“只要她吱一声,哪怕是剥皮抽筋,心甘情愿之人,也断断只多不少。”
“绝对不会打扰到您头上。”
“对此,您大可放心。”
“疯子。”
看着笑得团成麻花状的胡天生,章扬狠狠的丢过去一记白眼,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