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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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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若的住宅,在第六圃十字路口的马路边上。
三层大宅门的左右两侧,分别磊着一米半大的青石板花圃,几杆翠竹青葱翠绿。
雪白的粉壁上,各镶嵌着月亮形的青檀木福字彩花玻璃凹窗。
旁边,吊着纯银的芙蓉花铃铛。
八仙过海的高脚门敞开着,半露出檀木的栅栏和大门。还有,大厅中央猛虎下山的琉璃双面绣屏风的一角。
正堂上,高悬着一尊花梨木雕刻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下头是一溜烟的紫檀靠背圈椅。
上面分别挂着四扇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的挂屏。
靠近大门处,各有一道小角门。一边是停放软轿,黄包车与自行车的矫屋;另一头,却是款待随从下人的小堂屋。
左右各有一条走廊,沿着正厅,以及两侧的花厅,绕过正中央宽大的天井式花园,连着后面的下人房,小厨房,柴草间,还有出恭处,形成一道回字型的环廊。
花园里,有棵极大的梨树,如伞盖般几乎覆盖在半座花园上方。
树下,沿着弯曲着青草铺就的鹅卵石小道,沿路栽植着形态各异的芙蓉花。
小路尽头,不晓得从哪里引来一汪活水,挖了座四米见方的椭圆式鱼池。数尾色彩艳丽的锦鲤正悠游自在的畅游其间。
池边,两人高的太湖石的假山一侧,一株极大的桃花枝繁叶茂,开的正是娇艳。
梨花树畔,是一座喜鹊报春的青檀扶手楼梯。
沿梯而上,便是招待客人的大客堂。
篆书雕琢的芙蓉阁三个大字的沉香木匾额,高悬于堂上。
中间,是围着天井造的护栏式靠椅。
旁边随意摆放这十来张八仙桌,钢琴,留声机,落地式大钟。粉白的墙壁正中摆放着宽大的红木书桌,左下方是缸插满卷轴的出水芙蓉的大瓷甕。
后面的墙壁上,一列挂着三柄琵琶,分别是:大果紫檀,海南黄花梨,以及由和田白玉所制的玉石琵琶。
至于三楼,自然是主人的私人地方。等闲不让人上去的。
当胡天生与章扬到的时候,二楼已经差多都坐满了。
待楼下的龟奴报出:“胡大爷到——”
立时便有一个小丫鬟将二人引致二楼。
随后,一身桃红绸袄,粉绿色兔毛褶裙,头戴纯金小流苏发簪的小凤,便迎上前来。
“胡大爷新年好。”
“数月不见,您的气色越发好了。”
“想必是生意兴隆,万事大吉。”一口官话,滴溜溜说得清脆悦耳。
嘴上说着,脚下不停,将二人安排到离熏笼最近的桌子坐下。
“听说,您这位侄子是南洋那边过来的。怕是挨不住寒。”
“这儿比较暖和。”一面朝胡天生抿嘴微笑,道:“离着咱们姑娘也近些。”
“小凤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胡天生笑着,掏出两块银元塞过去。
“这是赏你的。”
“愿你早日寻个好夫婿。”
“瞧您,又取笑奴婢。”
“人家可是要陪着姑娘过一辈子的。”口中反驳,手已经接过银元塞进袖袋。
这时,另外有一名年纪稍长婢女捧着茶果点心过来。
小凤连忙给胡天生奉上一盏,
“世道不太平。外省的春茶实在买不到。”
“这是去年的香片。”
“您先将就着尝一口。”
“下回挑好的再给您补上。”
一面问:“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少爷怎生称呼?”
“这位是章三爷。”
“原来您就是那位章三爷,真是久仰了。”小凤一边敬茶,口中犹自奉承道。
“果然是相貌出众,仪表堂堂。”
“难怪让外头的姑娘们挣得打破了头。”
“这般的人品,只怕连我们姑娘都要动心呢。”
手上却没停下,把瓜果茶点悉数移到桌上。
“这丫头,果然会说话。”章扬心里得意,顺手也赏了两块银元。
又见胡天生将带来的礼物,推了出去,便学着他得样子,把手中的丝绒匣子放到桌上。
“这是我们给你们姑娘准备的节礼。”
“烦你替我们送上去。”胡天生点了点桌子道。
小凤嘴里称是,一边麻利的将礼品收到空出来的托盘上,转身走到鹿皮门帘小门前,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他们姑娘不是在楼上吗?”章扬奇道:“她这是去哪?”
“那是颜姑娘招待特殊客人的小客厅。”
“过了那里,再拐出去另有过道直往三楼。”
“怪不得看不到往三楼的楼梯呢。”
“藏得还真够深的。”章扬忍不住笑道。
“三爷说笑了。”
“颜姑娘的人品,又岂能做出如此鬼祟之事呢?”
“老夫刚刚说的,是下人们走的道。”
“也是防着走水的。”
“客人走的道,在那边呢。”说着,抬手指了指对着正堂隔着天井的芙蓉雕花屏风。
章扬仔细一看,果见屏风上半露着檀木扶梯的一角。
因为隔得远。下面的屏风又是极大极宽极高的,倒是让他忽略了。
章扬虽是尴尬。嘴上却不肯认输。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瞧这园子看着不大,却极是低调奢华。”
“比起外面的大寨,也差不到哪去。”
胡天生知道他一向是口不对心的,也不接话。只微微一笑,随即同相熟的客人颌首致意。相互招呼叙话。
章扬感觉新奇,随手剥了个橘子,又磕了几枚瓜子,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胡天生和旁人叙话。
心里头虽是焦急,面上却丝毫不露。
胡天生看着,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点头。
暗想:果然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耐得住性子。
倘若换作旁的纨绔子弟,早就拍桌子骂娘了。
“芙蓉姑娘到——”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突闻一声脆生生的轻呼。
随之,便看见小凤打起小客厅的狐皮挂帘内,鱼贯走出一排女子。
当先一人,身着淡紫色蜀锦的小凤仙式宽袖小袄,天鹅绒的深紫撒花百褶裙,外罩锈红色灰鼠过膝坎肩,脚踏坠着拇指大的粉色珍珠绣鞋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走来。
蓬松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揪,耳畔夹一朵红艳艳的芙蓉花,右侧簪一支口衘衔泪滴形血钻的掐丝珐琅的丹凤朝阳银步摇。
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步入众人视线。
正是那一夜秘密上船的女子,雄霸粤海风月场十年的花魁:颜若。
在她身后,十来个打扮精致的少女,一字型排开。虽然年纪稚嫩,却是春兰秋菊,各具风情。
只见颜若上前一步,朝着三面的宾客深深一礼,低声致意,道:
“芙蓉因故来迟。怠慢了诸位贵客,实在是罪过。”
“是以,特地唤来几位小姐妹,替各位添茶换盏,仅作赔礼。”
“还望诸位老爷,少爷能够包涵一二。”
说完,侧头朝身后飞了一个眼风。
就见那一排女孩登时如同花蝴蝶一般,纷纷朝着各桌的客人飞去。
她自己则是有条不紊的一桌桌,开始陪宾客们寒暄小叙。
因为小凤安排的席位比较靠前,颜若又是绕着时针的方向走的。因此,没多会儿功夫便已经来到章扬与胡天生桌前。
“请胡大爷安。”
先朝着胡天生行了个蹲礼,颜若才把目光放到章扬身上,问:“这位爷面生的很。”
“不晓得如何称呼?”神态从容镇定。
就仿佛二人真的素未谋面似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的儿子。”
“父亲姓章。姑娘只须唤声三爷即可。”
“原来是章三爷,幸会了。”
一边接过旁边嬷嬷递过来的湿毛巾,细细把双手抹干净,随手拿起一个蜜柑剥起来。
口中,犹自同胡天生说话,“胡大老板真是有心。”
“在这种时局下,居然,把福建的春茶送来。”
“我原想着,今年怕是唯有靠旧年的茶叶度日了。”
“没成想,您却给我带了过来。着实叫人惊喜。”
说着,把剥好的蜜柑,分别递至二人面前,道:“广州有句老话叫“分甘同味”。虽是晚了些,我就托大,借着这个果子跟二位拜个年。”
“祝二位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吧。”
“那老夫就借你吉言了。”
胡天生也不废话,接过蜜柑一片片往嘴里塞。
另一头,却压低声音,问正用湿毛巾擦手的颜若,“怎么?”
“赵老四又为难你了?”
颜若却只是微笑,道:“我坐着这把椅子,提携后辈本是应有之义。”
“更何况,干这一行的都是苦命人。”
“若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或者平步青云,又或是寻个如意郎君,得脱苦海。也是替我自己积了福报了。”
“三爷,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却是打了章扬一个措手不及。
连忙咽下口中的橘子,点头应道:“有道理。真的太有道理了。”
那呆呆的傻样,倒是逗得颜若抿唇一笑,回道:“没想到,三爷如此幽默。”
“真真让小女子开了眼界。”
章扬也不是傻子。
自然清楚颜若在拿那天晚上的事情,故意拿话挤兑他。
不过,他也不在意。
反倒指着颜若鬓边的花道:“姑娘头上这朵芙蓉花真是漂亮。”
“不单止颜色正,开得娇艳。而且大小尺寸恰到好处。”
“配着耳朵上的玛瑙坠子,真是相得益彰。”
“我都不由得看呆了。”
“不知姑娘家里是否还有别的?能否赠章某一朵,让我带回去仔细观赏。”
“怕是要叫三爷失望了。”
“这朵花,连同耳饰,皆是一位故人所赠,恐怕不适合予以阁下。”
颜若神色淡了下来。
“何况,这花与耳环,本就是同一块的红玛瑙雕琢而成。”
“是不会凋谢的。”
完了。向二人行了个礼。转身向另一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