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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互穿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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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姝颔首。
裘玉珠气得柳眉倒竖。
谢言姝见此,轻声解释道:“不过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姨娘说,那她与郎中是旧识,父亲的此举,反倒显得不顾及她的颜面。”
裘玉珠心下怒火更盛。
妾室再受宠也只是奴而已。这已然不是吃穿用度的小事,谢言姝久病未愈在她看来本就蹊跷,谁又能保证那贱奴罗氏不是存了歹心,私下买通郎中在用药上动过手脚呢?
冷静下来后,裘玉珠深觉自己不慎触碰了什么高门秘辛,愈发感到细思极恐。
“妹妹还是另寻其他高明的郎中吧。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倒觉得那名罗姓郎中不懂变通,恐怕看诊再久也没什么进展,若是换成其他人来诊病,说不准能治好你的顽疾。”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云竹轻忽然道,“稍后用膳之时,你佯装身体不适,我借此机会让人去请来那位春生堂的郎中,一来既不损罗氏的颜面,二来又可为自己诊病,你们觉得如何?”
谢言姝尚未来得及表态,裘玉珠便抢着道:“好主意。”
她俨然对装病一事格外经验老道,“劳烦云姐姐将我安排在阿姝身侧,你届时揉额侧假装头晕,随后往我这边倒过来,动作放自然些即可,无须担心,我会及时托住你的身子。”
……
后来装晕的盘算终归没能落成。
主要是因底下十字敞亭闹了一出不甚愉快的事儿,云竹轻身为整场宴会的东道之主,不得已撇下众多官家女眷,拾级下观景台前去调解事态。
裘玉珠虽往日行事莽撞,但并非不识大体,这时候自然不好再给云竹轻添堵。
谢言姝低眉垂眼烹煮普洱,身侧耳目灵通的官家小姐正议论纷纷。
“发生了何事?”
“据说孙公子与元世子投壶比试,两人还下了注,孙公子手气不好,一口气输掉八间铺子。”
“嗐,不过八间铺子,当年我娘的嫁妆足有二十间。”
“你说这话倒不嫌腰疼,这八间铺子的地段、盈余都是上上等的,那个酒肆茶馆烩聚堂、做绫罗绸缎生意的尚漪坊,单就喊得出名儿的这两家,论价值能抵上万两!”
“嘶,孙公子也是莽撞了,投壶讲究个好彩头,既然输不起,何必下这么大赌注?闹得面子里子都损了。”
“就是。”
谢言姝遥遥望去,在众位贵胄公子中寻到云竹轻。
一贯沉稳端庄的云竹轻难得面露难色,她旁侧立着的男子身着宝蓝锦袍,正是先前提及的左相府公子孙卓诚。
孙卓诚正焦急地与身前的另一人辩论着什么,那人凭栏而依,背朝观景台,未见其面。
但谢言姝的目力实属上乘,甚至能观出他背后团纹是由银线暗绣勾勒成的四爪蟒龙纹样。
根据大邺礼制,对天子、亲王世子的冕服常服皆有讲究。
那么其人身份呼之欲出——
“似乎是……镇北世子元迢。”裘玉珠抻脖子辨了半天,犹犹豫豫道。
谢言姝嗯了一声。
镇北王妃在世之时,与她的生母沈氏是关系亲密的手帕交。巧的是两人曾同时怀胎,便许下指腹为亲的婚盟,后来两人先后诞下的都为女儿,于是先前口头定下的婚约自然落到了元迢头上。
此事未有传开,除了元、谢两家人以外,知悉此事的倒是不多。裘玉珠不知还有这等内情,话茬自然无所顾忌,仿佛开闸了一般滔滔不绝。
“据说这世子爷常年在外游历,大概是去岁的除夕夜,突然想到要回京。然而归京仅不到三月,他因性情乖张恶迹昭著,被戏称为盛京双煞之一,几乎无人敢惹。”
裘玉珠压低了嗓音:“加之镇北王势大难免树大招风,听我爹说,如今压在圣上案头的奏章,多的是指责镇北王教子不严的。”
谢言姝固然兴致缺缺,还是佯装惊奇道:“居然如此名声败坏?”
裘玉珠赞同道:“是啊是啊,还有更败坏的人呢。对了阿姝,你可清楚双煞的其二为何人?”
谢言姝表面附和一句,勉力维持住话题。
“另一位是谁呢?”
裘玉珠:“叱云侯的公子,容小侯爷。”
谢言姝轻轻颔首。
裘玉珠仍在喋喋不休:“依我看,这孙卓诚也是莽。方才我下楼,正见元世子差遣侍从搬来一件投壶用的绿釉陶,还与孙卓诚商讨着彩头,孙卓诚出了八间铺子的地契,元世子出了贤德山庄的地契。人心不足蛇吞象,孙卓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那贤德山庄的地契岂是说能拿便能拿的么?”
谢言姝正从紫砂陶壶中挑出碎叶,闻言动作一滞:“贤德山庄?”
裘玉珠:“正是先前太祖皇帝八九月避暑的行宫。”
谢言姝眉梢轻蹙,听得五脏都哽了哽。
孙卓诚压的八间铺子固然上等价值万两,但绝抵不过贤德山庄。行宫既为先帝御赐之物,价值可远远不止万金。
元迢性情如何如何恶劣倒还无妨。
不曾想,居然还是是个败家子。
万一日后成了婚,纵是她家底殷实,也经不起败家子这般折腾。
谢言姝敛眸,朝着手心捧着的香茗轻轻吹气。
心道待她父亲永继侯归京回府之际,就禀明退婚一事。
倘若父亲问起理由,那便道她入眠时遇佛祖托梦指点迷津,说元世子八字与她犯冲,相克极有可能扰乱谢府的家宅安宁,女儿一心向佛惟愿府门兴盛云云。
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这婚还未退成,镇北世子人就殁了。
这厢,谢言姝将腰刀重新藏进枕头。
对着铜镜练了会眼神,这才掀开挂帐起身。
等梳洗过后,先前的近侍从膳房过来,手上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苦药。
元迢的两名近侍名唤朝三、暮四,名儿大抵也是主子随意取的,与主子的性子一般不着调。
捣弄熏香的正是朝三:“主子,那枚毒箭取下来后,属下还未送至大理寺,你可要先过目?”
谢言姝道:“拿过来。”
镇北王妃育有两子一女,嫡长子元谌年少有为,乃康元二年的制举状元。然天妒英才,时年殿试后,今上制授元谌为江州知府事,次年元谌南下途中,遭南境流寇杀害,英年早故。
于是,镇北王府仅剩元迢这棵独苗。
三年前元谌遇刺一事疑窦丛生,而今她成了元迢,自然需要考虑今后是否会有人想伤她性命。
朝三很快便呈来那物事。
谢言姝自然是瞧不出什么,只道是柄寻常的凤羽箭,三棱式箭镞,长不足三尺,与平素投壶所用的箭矢似乎并无不同。
朝三分析道:“属下发现这并非寻常的兵箭,箭镞尾部倒勾,前部凹槽□□,幕后之人不可不谓手段毒辣。”
单听他的这段描述,谢言姝便隐隐感觉受伤的左臂无端生疼。
无事,大概是麻沸散的药效刚过。
谢言姝:“箭头藏了何毒?”
朝三:“刘御医说是乌附子。主子宽心,刘御医已经为您剔肉刮骨除毒,往后需耗费些时日调养,并无伤风之危。”
“……”
谢言姝听得剔肉刮骨,又觉得胳膊一紧。
贵府的元世子实乃皮糙肉厚。
朝三又问:“主子可有其他看法?”
谢言姝盯了片刻,倒真瞧出点别的来:“这柄箭的箭镞,材质像是用了黑铁?”
朝三:“正是。”
这与平素投壶所用的凤羽箭却是不同,寻常的凤羽箭镞尖是由青铜制成的。
谢言姝想了想,又道:“黑铁制成的较青铜制的会更锋锐吗?”
朝三颔首:“这是自然。但黑铁稀有,此等材质的箭镞并不十分普及。”
谢言姝慢条斯理搅匀汤药,待闻见浓郁的苦味,微微蹙眉。
“冶炼工序上,黑铁较青铜复杂。正是因为如此,市面上铁器还比铜器贵上许多,我没能想得多深,仅可得出幕后之人财力丰厚的定论。”
朝三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谢言姝:“铁与盐都受官府垄断,至于流通到何处,大抵是有记录的。”
朝三大喜过望:“属下这就送去大理寺!”
“慢着。”
谢言姝垂眸,黑漆漆的汤药中映出元迢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她冷静地以汤匙搅浑,状似不经意问道,“我昏迷的这几日,永继侯府可有传出什么讣闻?”
……
永继侯府锦绣阁。
“近几日,镇北王府可有传出什么讣闻?”
西稍间,卧在贵妃榻上的少女半仰起身,支起虚掩的菱木小窗,恰逢此时半幅春晖倾落,将少女的面容照得愈发仙姿玉色。
此人正是谢言姝所猜测的、身中毒箭不治早殁的未婚夫婿,元世子。
元迢稍微恢复一些意识的时候,浑身都叫嚣着疼,而人已经沉到湖底躺平了。
他本是会凫水的,然而不知为何,当时只觉身如灌铁,好在有几名随侍及时围上来,一齐扑到水中将他拉起。
两个时辰后,元迢再次醒来,经过百零二次的揽镜自照,终于明白了落水的那时为何使不上半分气力——
无他,只因这壳子压根儿不是他的。
元迢醒后,通过身边婆子丫鬟的描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得了个七七八八。
高门后院嫡庶争端,闺阁小姐不慎落水一命呜呼。
好巧不巧,这家高门,正是永继侯府。好死不死,这名闺阁小姐,正是他体弱多病的准未婚妻子,谢言姝。
元迢神色郁悒,伸手就去折窗沿伸进来的桃枝,然而没揪断,反而将娇嫩的掌心硌出一道红痕。
他垂眸,见掌心缓慢渗出血丝。
元迢:“……”
“姑娘这是何意?”
仆妇赵妈妈拨开垂珠帘,将端来的百合莲子羹搁在案上,见他穿得单薄,又寻来一件狐裘披风,不解问:“镇北王正值壮年,又没灾没病的,府上哪能有什么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