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桃花落》西荼

42、心之所爱

　　我在大帐门口一直呆坐到了太阳落尽，也未见九皇叔回来。北风骤起，我打了个冷战，正欲搬起行军椅回帐中取暖，就听到了收兵的号角声！
　　是打完了吗？
　　我急急向大营门口跑去，谁知先头部队运送的竟是源源不断的伤兵，他们有的只是皮外伤，有的伤可见骨，有的甚至已经血肉模糊。
　　“何来的伤兵？”我抓住一个兵士问道。
　　“自然是战场上下来的！”那兵士不以为然的推开我抬着伤兵就往医帐跑。
　　不是说好了做戏吗？怎会伤了这么多人！我有些慌乱，急匆匆的穿过人群往外走。
　　我要去找白起，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就在这时，骑兵呼啸而至，杂乱的马蹄扬起巨大的沙尘，我有些看不清路！
　　“阿珂！危险！”
　　九皇叔突然出现，一把将我带离了人流，也使我免遭马蹄的践踏！
　　可我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急急抓住九皇叔的胳膊颤抖的问道：“不是做戏吗？怎得会伤人？”
　　九皇叔看了我一眼，随即说道：“做戏二字，不过寥寥数人知晓，对于普通兵士来说，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果然是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可是......”我欲言又止。
　　我想说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可以为保家卫国而死，却不能因为上位者的算计而死！
　　可我说不出口！
　　归根结底，这场战争，是因我而起的！
　　若不是为了帮我解除婚约，九皇叔又怎会和凌越做交易，这场战事又如何会起！
　　我无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九皇叔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低声安抚道：“不能怪你，即便没有你，秦琅也会与凌岐做交易，那样伤亡会更大！”
　　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没有罪责吗？
　　“军医，军医！快来！”一个兵士大声的呼喊。
　　我拼了命一般冲过去，只见那兵士背着一个伤兵，那伤兵背部中箭已经奄奄一息！
　　“快，将他送入军医大帐！”我急声道。
　　“你会治伤？求求你救救他，他还不满十三岁！”
　　那兵士将伤兵缓缓放在救治床上转身便跪在地上向我叩头，连声哀求！
　　我顾不得许多，从腰间拿出银针刺进伤兵的鱼际和迟泽穴中，为他勉强止住了血！随即拔出匕首将伤兵的衣服划破，猩红刺目的伤口便漏了出来，我将匕首放在烛心中烧红，手起刀落间迅速划开了箭锋两侧的伤口，随即稳稳握住箭尾，用力将箭头拔了出来，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我来不及闪躲，溅了满身！
　　也顾不得许多，我忙乱的将止血药洒在那狰狞的伤口，又从衣衬上扯下一块布条，紧实的包扎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对等在一旁的兵士说道：
　　“带他去找军医拿个止血愈伤的方子，按时服用便可！”
　　“谢谢，谢谢姑娘！”那兵士背起伤员直奔药帐！
　　紧接着，伤员一个又一个的抬了进来，我和军医一直忙到了清晨，才将伤员全部救治完毕，军医走过来和我道谢：
　　“姑娘，多亏了有你啊，不然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我们累点没关系，可伤兵等不起啊！老夫在此深谢你了！”
　　说着竟要向我行礼。
　　我赶紧阻止了他：“军医您客气了！”随即询问道：“每次打仗都会伤这样多的人吗？”
　　“何止啊，这次的伤亡算是很少了，若是平日，那可真是尸山血海，救都救不过来啊！”军医用沾满血迹的手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珠无奈道。
　　“师父，这有个伤兵喘不过气了！”医童突然大声呼喊，军医也连忙赶了过去！
　　尸山血海，那会是怎样残酷的画面，我不敢想，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道，究竟要何时才能无战事！
　　九皇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侧，递给了我一条湿润的帕子。
　　语气轻柔，“擦一擦吧！”
　　我接了过来，泪水却早已控制不住，
　　“皇叔，我是不是不该反抗！我若嫁到凉国，是不是就不会有战争了！”
　　九皇叔见我落泪急急伸出手欲将我揽入怀中，可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沉声道：“自古以来群雄逐鹿，怎会因和亲而终止！阿珂，你本知道这怪不得你，又何必自苦！”
　　“皇叔您真的能救大越吗！您真的可以让大越的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吗？”我满是企盼的看向九皇叔，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九皇叔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本王一定尽全力！”
　　我蓦地笑了，抛开情感不谈，我还是愿意相信九皇叔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起码要比秦琅好上百倍！
　　就在这时，九皇叔突然急声道喊道：“阿珂，小心！”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扯到了身后，同时他也上前一步严严实实的挡在了我的身前，一把卸掉了来人的匕首！
　　“是你！”九皇叔冷漠道。
　　嗯？难道九皇叔认识刺客？
　　我悄悄地探出头来往外看，谁知此刻站在九皇叔面前的竟是方宇！
　　“方宇？你怎么在这！”我从九皇叔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方宇面前。
　　九皇叔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错了半步又挡住了我半个身子！
　　“方宇，我找了你好久，你去了哪里？”我急切询问道。
　　方宇看了九皇叔一眼，随即不屑的对我说道：“春珂，你倒是找了个好恩客啊！”
　　“恩客？”我看了一眼九皇叔，只见他的脸色沉得厉害，急忙解释道：“方宇，你误会了，我不是......”
　　“误会？我亲耳听见你说你心仪萧大人，是你杀了兰溪嫁祸给我姐姐，是你害得我没了大好的前程！现在你攀上高枝了，你可有想过我姐姐吗！”方宇神色狠厉，咬牙切齿道。
　　“我...”
　　我本想出口反驳，可是却惊觉方宇说得都是事实，除了我没有心仪萧慎之外，确实是我杀了兰溪，也确实是我将矛头引向了蕊娘！我无可辩驳！
　　“怎么，你也觉得心虚了？春珂，我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无能，可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会日夜来找你索命的！”方宇恶狠狠诅咒道。
　　“好啊，那本王今日就送你去地府！”九皇叔一把扼住方宇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一字一顿道。
　　方宇慌乱的挣扎却无济于事，脸也因缺氧而瞬间涨的发紫。
　　“皇叔，不要，不要，放了他吧！”我抓住九皇叔的衣袖哀求道。
　　九皇叔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终是叹了口气一把将方宇扔在了地上。
　　方宇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和过来，盯着九皇叔道：“皇叔？你是皇族？”
　　九皇叔不屑的瞥了一眼方宇，没有言语。
　　方宇似是突然兴奋起来，“皇家贵胄竟也会看上这样的货色？你可知道她是最卑贱的舞姬，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你竟还把她当做宝！真是可笑！哈哈哈！”
　　九皇叔闻言一脸怒气却始终顾及着我没有发作！
　　方宇却得寸进尺，狂笑的盯着我道：“春珂，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将你的老底揭了，看看这位皇叔还要不要你！哈哈哈...”
　　“方宇！”我沉声喊出他的名字，“我可以给你银钱，也可以给你身份，你想去考功名也好，想去过富裕日子也罢，都随你，只当是我为姐姐尽一点心意，以后莫要在做危险的事情了！”
　　方宇死死盯着我没有说话，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这场闹剧动静如此之大，白起也赶了过来，此刻正带兵围在外侧。
　　我向白起挥了挥手，他便走进向我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我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方宇，沉声对白起道：“白将军，有劳你将他带出去，给个正当身份再给些银钱，若日后他在西北受了欺负，也请您能够照拂一二！”
　　说罢，我不再多看方宇一眼，转身拉着九皇叔离开！
　　方宇也好像明白了过来大声的哀嚎：“春珂，你既位高权重为何不给我个一官半职！春珂！”
　　一官半职？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真的放他走吗？”
　　回到中军大帐，九皇叔见我依旧沉着脸低声问道。
　　我抬起头看向九皇叔的眼睛，迟迟不语，直到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才缓缓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方宇？”
　　九皇叔的神色立刻变得有些张皇，垂下了眼帘不敢看我！
　　“在晏城时，我便觉得奇怪！你从未去过巡抚府邸，为何不用人指路便可轻车熟路的将我带到后堂的厨房，要知道那条路甚是曲折，我当初也是被人带着走了几次才熟悉的！”
　　九皇叔依旧不语！只是慢慢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
　　“当然你可以推脱说墨玄给过你巡抚府邸的地图，你是记下来的，我起初也这么认为，可方宇，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即便是墨玄向你汇报过有他的存在，你也断不可能一眼便认出他的长相！你，究竟是谁？是墨玄吗？”我厉声质问道。
　　九皇叔看了我一眼，蓦地笑了，“其实，即便你不发现，本王也不想再瞒下去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随即说道：“你不知道本王看见你对墨玄用情至深是什么感受！本王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挫骨扬灰！”
　　墨玄？我心中涌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当初和我一起来西北的不是墨玄，是你？”我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九皇叔并未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拉着我的手，缓缓来到桌前，为我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说道：
　　“萧慎当时已经和秦琅谋划好利用西北的兵力逼宫造反，所以本王不得不亲自来处理掉他，可本王的身份特殊，很多事不方便直接去做，只好易容成了墨玄的样子！”
　　“那回京之后呢？你为什么不说？”我继续问道。
　　“本王不说，便是怕你会像今天这样，以叔侄的身份拒绝本王！而且......”九皇叔似是有些无奈，“而且，你曾说过喜欢墨玄的那张脸，本王实在害怕，怕你不喜欢本王的脸！”
　　不知为何，我听到九皇叔的这一番话，心里竟有些难以自持的悸动，不知是因为庆幸自己没有背叛墨玄还是欣喜他居然对我有情！
　　“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的脸...”
　　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随即便有些后悔！匆匆转身准备逃离，不料衣袖却被九皇叔死死拉住，他似是很激动也似是很惶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你是说，你也喜欢本王？”
　　“我没有！”
　　我立刻出声反驳却已经晚了，九皇叔将我死死的扣在怀里，一张俊颜已近在眼前。
　　“阿珂，别骗我...”
　　说着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这个突如其来吻让我有片刻的怔愣，待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覆水难收了！
　　起初还只是唇瓣间的碰撞，可渐渐地九皇叔似是并不满足，强势的伸出唇舌来勾画我的唇形，我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竟趁机叩开我的牙关，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我渐渐有些呼吸不畅，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料这声叹息却让九皇叔更加兴奋，他渐渐有些无法自持，强势的加深了这个吻，炽热的大手也慢慢在我的腰间游走！
　　就在我被他挑拨的天昏地暗的时候，白起的声音骤然响起：“殿下！殿下！”
　　我瞬间回神，推开了九皇叔，九皇叔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死死的盯着我被他咬的红肿的嘴唇。
　　“阿珂......”他低哑道。
　　“皇，皇叔，侄儿逾矩了！”
　　我逃一样的转身跑开，在大帐门口遇见了白起。
　　“殿下，你...怎么了...”白起看到我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十分诧异道。
　　“哦！没事，你找我有事吗！”我含糊道。
　　“哦，对，殿下，那个小子叫嚷着要见你死活不肯离开！下官又不敢伤了他，特来向您请示！”
　　“额...将他打出去，别打死了就行！”我沉声对白起道。
　　“好！九皇叔在吗？”
　　九皇叔？
　　听见白起提起九皇叔我的脸瞬间有些发烫。
　　“在...你，有什么事吗？”我磕磕巴巴的开口。
　　“哦，有些军务要向九皇叔请教！”白起答道。
　　“请，请进吧！”
　　白起撩开大帐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口一时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回大帐吧，九皇叔在，怪尴尬的，不回大帐吧，这军营到处都是男人，也没有我的落脚之地。
　　思前想后了半晌，我终于决定进城去找一间客栈先住下来，冷静几天再说！
　　别的暂且不论，九皇叔是万万不能再靠近了！
　　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九皇叔的无赖程度！
　　刚走进客房，打发了小二出去，九皇叔就从窗户翻了进来。
　　“你！”
　　我惊慌的看着他，一时有些语迟。
　　“本王不过和白起叙了几句话，你手脚倒快，竟躲出了这么远！”
　　九皇叔理了下衣襟，慢慢向我靠近。
　　“你，你站住！别过来！”
　　我惊慌的后退，指着他呵斥道。
　　他似是有些不解，却也听话的停下了脚步，语气低哑讨好：“阿珂...”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下，可我知道若此时不把话说清楚，必将一错再错，万劫不复！
　　“皇叔，之前在西北，侄儿不知您的身份，做了许多荒唐事，现如今侄儿既知道了便不敢再僭越，也不能再僭越，还望皇叔您...自，自重！”
　　我狠声说出这句话，可心里早已溃不成军！
　　我从没想过九皇叔就是我一直喜欢的那个墨玄，还一直幻想着待他登基掌权后去求他的恩典，将墨玄赏赐给我给我，如今一看，还真是荒唐！
　　过了今日，我就再没有皇叔做靠山了，连相知相守的墨玄也一并失去，又剩孤身一人了！
　　何其悲凉！
　　“若本王不想自重呢？”
　　说话间九皇叔已经来到了我身前，不容分说的钳住了我的下颚，迫使我抬起头看他！
　　我故意垂下眼帘，冷淡的开口：“皇叔，您素有风流之名，府上姬妾的来路也纷繁复杂，为了贪图一时新鲜，也许您并不在意叔侄的身份，可对于侄儿来说，断不能行此悖逆伦理之事，还请皇叔放过侄儿！”
　　九皇叔的神色如何变化我并未看到，但是从语气听来，似是有些动怒：“你说本王是为了贪图一时新鲜？”
　　我沉寂不语，当做默认。
　　“在你眼里，本王就是如此一个裘马声色，不择手段之人吗？嗯？”
　　许是我的话惹恼了他，他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痛感席卷而来！
　　“皇叔自然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可叔侄身份摆在这里，侄儿不愿做皇叔府里见不得光的姬妾，更不愿偷偷摸摸与您苟且背负世人的谩骂指点，求皇叔，放侄儿一条生路！”
　　说罢，直直的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希望他能大发慈悲！
　　“苟且？秦珂，你明明对本王情意深重，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九皇叔俯下身，跪坐在我面前，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肩膀质问道。
　　“可我不知道那是你，若我知道，断然不会！”我看向他似火一般熊熊燃烧的瞳孔，决然道。
　　“呵！如此说来，本王倒还要备份礼去谢一谢墨玄了？”
　　“随你！”我冷淡道。
　　许是我的反映再次激怒了他，他蓦地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愤然推开了房门！
　　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回过了身，沉着道：“秦珂，你听好了，你不是见不得光的姬妾，你是本王心之所爱，本王断不会放你离开！”说罢推开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