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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七点 ...

  •   走出地铁口,我们不断向前,渐渐与人群走散。我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我也不在意。夕阳洒在路边共享单车的车筐中,仿佛是猴子在水中捞起的月亮。影子落在身前被拉伸的好长,一个又一个树影穿过我的身体。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漫无目的的走,全身每一寸神经全部搬家到达手上。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些许潮气,手骨很硬,侧握着无法撼动。我的小指指尖被包裹在他的掌心,大指扣在他的虎口,他的每一节指骨都被包裹在脂肪不多但柔软的血肉之中,骨肉匀称。手背的血管微微凸起,血液在其中安静的流动。
      这令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拥抱。
      那是一个难挨的冬天,母亲三天没有回家,由于没有按时缴纳某笔费用,那个冬天家里没有暖气。很不幸我在母亲离开家的那个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家里只剩下一些面包、水果和六瓶矿泉水。还有一些母亲留下的现金,让我用来解决一日三餐。大概是我们都没想到我会发烧,也没想到39℃状态下的人类竟然脆弱到连移动都成了奢望。家中没有退烧药,我夹着体温计,靠着面包和水挨过了两天。
      隐约记得是在第三天凌晨,不过这个时间并不具体,只是我模糊的感知认为那时是凌晨。我躺在三条被子里,冻的瑟瑟发抖。事实上后来通过我的查验,那天的温度足足有8摄氏度,我猜是因为我体温过高,映衬的外界更加寒冷,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象。但是我只记得冰冷的被子与滚烫的肌肤接触,我努力抱紧自己,借着体温取暖。眼前一片漆黑,模模糊糊的有几点光团,像是星星挂在天幕。我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包裹住了我,他的怀里很暖,远超过我此刻39℃的体温,像是装了一个太阳。他的气息喷在耳边,他的声音贴着耳骨传来:”夕夕别怕,会好的,都会好的。”他的掌心在后背上轻拍,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狗,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中。
      我曾问过母亲,是不是有人在我生病时进来照顾我,她总说我烧坏了脑子,家里的门是反锁的,从来没有人进来过。我本来已经相信了母亲的说法,至到后来,他再次出现在我青春期的梦中。
      每一次同母亲争吵或者说是被母亲打骂、被同学关在厕所、被抢走作业后他都会在梦中出现。我们在梦中拥抱,他会吻住我的泪水,带我在夕阳中散步。他还会在我心病发作,失语失焦,大脑无法识别所听到的信息、失去对身体控制权力时拉响下课的铃声,环抱住我。
      他最常说:“夕夕,万事皆空。”以此来安慰我所经受的苦难。
      以至于后来我甚至暗暗期待着苦难的到来,这样我才有理由见他,听他同我讲上一句万事皆空。其实那时,我早已不在乎旁人,我甚至对于母亲对我的恨远大于爱,众人对于不反抗者的一再欺压以及我作为非婚生子在道德上的原罪表示理解。终究大家都是人,罪被刻在灵魂里永不泯灭。学习的意义不过是为了通过后天对观念的塑造,让大部分人学会压制原罪,追求善良。
      我已经对人类失望,于是苦难也不再是苦难,只不过是为了听那一声‘夕夕’的借口。
      后来我在梦中吻了他,温柔已远远不够,我要他爱我。接下来的年月里就有了被当做得了疯病、无药可救的同性恋的我,也有了我梦里的爱人。
      对他的贪婪这也是我作为人类的罪,于是我甘心受罚,承受所有苦难作为代价。
      这样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万事皆空。
      我想着,扣紧了他的手。
      身后的夕阳如同梦中一样,我们在宇宙每一个维度间相爱。
      他的存在就是世上有人爱我最好的证明,想起夏蝉,我垂眸,手不自觉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他如之于我,如同夏末之蝉在最后生命中为自己鸣出的挽歌。
      可惜,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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