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枝柳》赴野FY

5、八点

　　我同他告别，独自走在去朋友家的路上。街边小店的LED灯牌断断续续的闪着七彩的光，细微的电流声被嘈杂的人声掩盖，只在擦肩时昙花一现。烧烤店、便利店、烟酒超市……一家冷冷清清的镜子店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各种各样的镜子倒映着对面的光，仔细看每一片都装着一个月亮。店面的橱窗如同万花筒，片片相似，片片不同。
　　我站在橱窗前，看着面前无数个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冲动。
　　我要买一面镜子。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突然间占据了我的内心。
　　事实上，我已经一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夏蝉刚死的时候，我总是不相信，甚至出现了很多幻觉。我总觉得她还在，生活在正常的运行。至到某一次半杯开水倒在了我的手上，我才发现夏蝉真的不在了，是我在替她照顾自己。
　　当幻觉从生活中消失，就没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的事物了。我开始在镜子中看到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冲我笑。我欣喜若狂当即做出了决定，我要以我的躯体来承载她的灵魂，我要替她活下去。
　　可当我成为她时，我发现我永远无法代替她活。面对着她的人渣爹，我甚至说不出一句像人的话，还有她暴力又懦弱的爱人和逝去的孩子。我无法成为她，因为死亡对于我们这类人可以称得上是上天馈赠。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是她，我会想要许多快乐。可世间唯一爱我的人死了，我怎么会快乐？
　　我穿着裙子，带着和她相同的发带开始新的生活。一部分的我陪她逝去了，于是只好只能用一部分的她来补全自己。
　　“老板，买一面镜子。”
　　“要多大的？尺寸多少？要是特殊尺寸需要定做。”老板头也不回的问我。
　　不知为何，我在镜子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爱意，甚至远超高烧到休克时的体温。
　　我坚定的回答道：“要最大的，现在就要。”
　　“你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许多。”梁瑞听完了我的叙述，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不过我觉得也还不错。”
　　梁瑞是我唯一的朋友，把爱情和薛定谔的猫牢牢联系在一起的神奇女人，也是一个正常的疯子。
　　“你爱过谁吗？”我突然问。
　　“我的激素水平因为很多人波动过，但是我没有真正爱过谁，你知道的许多，万般皆空。”她看着我，眼睛笑着，嘴却没有。
　　“我遇到我的爱人了，梦里那个，他比我想的还要更好。”
　　“是梦里的那个还是今天碰到的那个？”
　　“是一个人，梁瑞，我知道的。”
　　“你继续，我保留意见。”
　　“他陪我好多年，你都知道的。今天他还牵着我走出了地铁，在夕阳中散步。”
　　她突然停下手中不停摇晃的酒杯，盯着我，仿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长什么样子？”
　　我仔细回忆，从上到下的描述了一遍，只见她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脸色却也越来越差。
　　“梁瑞，又有人爱我了，这是好事。”我不明白，干巴巴地对她解释。
　　梁瑞一言不发，转头放起了歌。
　　“究竟有多少，我我。
　　谁在寻找谁，我我。
　　拉扯着，紧握着我。
　　如何拥抱，唯一的我。
　　……”
　　“许多，这个世界是假的，万般皆空。”
　　我以为清楚梁瑞的意思。如同缸中之脑，我无法确定我先认识到了世界还是世界被认识才有了意义，我所听、所嗅、所看、所尝、所触是否真实也无法证明。
　　“没关系，梁瑞，有人爱我就很好了。”我不在乎到底是否真实的。后半句被吞了进去，没有吐出。
　　“倒也是无所谓。”她耸了耸肩，装作不在意。但微微保持笑意的眼角有些僵硬，在意从小细纹中奔涌而出。
　　我知道她的好意，也知道她不辩驳这一行为表达的尊重，只得僵硬的转移话题
　　“梁瑞，我要去看夏蝉了，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
　　梁瑞不忍刺痛我，迅速从上一个话题抽身“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有，但只是出于我的主观意愿。”
　　“要是有的话，要是我死了，千万要把我洒进风里，让我永世不得复生。”我开玩笑一般的对她说着最认真的话。
　　“我会的许多，我答应你。”她答的认真。
　　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感性，幸好眼泪被卧蚕控制在了眼眶中。
　　她趁我不言，走进了卧室，取出了一年前我放在她家里的衣服。
　　“去吧许多，我不在乎你是谁，夏蝉也好，许多也罢，哪怕是混合体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快乐。”她拍了拍我，冲我挤了挤眼睛“快去谈恋爱吧，激素分泌还是很快乐的。”
　　我被她推进房间，换上了那套衣服。
　　走出房门，看到她再次僵硬起来的眼角。
　　“许多，可惜我家没有镜子，你可真像一朵小水仙花。”她眯着眼打趣道。
　　我只是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笑了笑，推开大门，迎面的晚风灌进了衣领。
　　我要一个人继续面对这夏末长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