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色》尛雅萱

23、PART.22

　　是暮晚。

　　800米跑得很累，拼死拼活在3分35秒跑完了。

　　手臂不知道在哪里撞淤了，青了一大块，有些疼。

　　我靠着柱子大口喘气，努力压下胃中恶心的冲动，把脸埋进手心——我不允许在被别人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放学之后支着身子半倚在门上，是想等凌一起走。

　　百无聊赖地看着凌不慌不忙收拾书包，无意瞄到莲蓉包手里拿着把剪刀，于是笑意不变地调侃：“哟，包子，小心别把自己头发剪了——”

　　她狞笑着转过头：“那我就先在你身上试试吧！”剪刀在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咔嚓”地，一段青丝已经落地。

　　莲蓉包似是很惊喜地捂着嘴：“哎呀，没想到真的剪了下来！”

　　无名之火突然涌起。

　　说过从今再不落发，为他留发的……

　　头歪了歪，左边原本斜碎有层次的的发缺失了一截，显得突兀。

　　莲蓉包在对面笑容甜蜜开怀而毫不自知。

　　我颦眉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一个人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苦笑自己傻，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呢？我不是很能装很能忍的吗？

　　假面具戴久了，终究不适。

　　勉强自己照顾别人的脚步，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微笑谈论，很是疲倦了。

　　我讨厌如此虚假的交往方式。

　　是时候离开了。

　　虽然，说起来很潇洒，但是。

　　亲爱的凌，我离开以后，还会不会有一个翟呓，如我一般，与你渐渐由陌生变为熟悉？

　　凌，你一定要好好的，然后，我们一定会再见。

　　或许，会在另一个城市。

　　而我，请记得。

　　我从未，走出你的生命。

　　这里，低俗的男人，庸俗的女人，市侩的嘴脸，恶俗的城市。

　　我半眯着眼，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一成不变地看着环形跑道。

　　那里，很多人，很耀眼。

　　耀眼到，刺痛了我的眼睛。明明很害怕夜晚，偏偏讨厌灼目的白昼，所以，这注定了我只能处于那样暧昧不明的灰色地带。

　　我就那样偏着45度角的位置，一直在操场上坐到天色暗沉。

　　我提起书包，抿唇直视前方，不看擦肩而过熟悉的身影。

　　校园里的樟树叶，落了。

　　名为仇恨的枷锁，兜兜转转的琉璃迷宫，我们无法逃开、也无法挣脱。那个夏天疯长的叛逆，最终蔓延成不可饶恕的罪。

　　一直走的不紧不慢，却在偏门的地方停下，回头，却看不到他。

　　韩灏，你总是令我一次次失望。

　　不过，也好。

　　那样，韩灏，我至少还能骗自己和你做朋友。

　　可是，我们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会永远记得你，无论我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成了谁的谁。

　　因为，毕竟，你是第一个让我落泪的男生，你是第一个让我用心去爱的男生，你是第一个在我咬牙晨跑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男生，你也是第一个让我知道什么叫心痛的男生。

　　所以，不能忘记，不能怨恨。

　　我打开MP5，第一首歌就是F.I.R.的《我们的爱》，女主唱略显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唱着：“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
　　，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呢喃着哼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个2009年却哭得太多太多了。

　　腿酸软得无法迈步，我只能一边诅咒该死的体育、该死的800米，一边依靠着一旁的墙壁慢慢走。

　　即使到后来声音已经走调的不成样子，我却坚持着把这首歌唱完。

　　花非花雾非雾。

　　好多人好多事我开始遗忘，教规范条变得模糊，好像什么都不认识了似的。

　　这个城市，现在让我陌生的可怕。

　　那么多的物是人非。

　　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人都是冷漠的，只是我太奢求，以为会有一个地方能温暖如故。

　　ICQ上的话，断了我残余的想念。

　　恨总比爱容易忘记。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好了，一切都不曾开始就好了。

　　我们都要学会忘记，韩灏。

　　退却成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所以，永别。

　　我咬牙撑着到地铁站，听着耳机里的歌变成《Titanic》的主题曲。

　　终于在人潮涌动的地铁里失声痛哭。

　　脚好痛，800米简直不是人跑的；头好痛，每天每天的夜不能寐好辛苦；心好痛，那种酸涩的感觉快透不过气了。

　　记得，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我也想知道。

　　因为现在的我，只觉得，幸福很远，悲伤很近。

　　“哭过的脸，最坚决”。《中间》里的坚决大概就是我这个样子吧，我看着玻璃窗反射的人影凄苦地笑。

　　想起刚刚自己丢掉的那条咖啡色围巾，心还是有点难过。

　　那是为韩灏织的，花了很长的时间。

　　我的DIY手工能力很差，所以织了很久。

　　可是，我却在织完的时候，把那么久以来，甚至牺牲了无数的睡眠时间，不吃饭也不喝水织的围巾扔进了垃圾桶。

　　因为我不想要他记得我。

　　他应该忘了我，让后有更好的生活，更优秀的女孩子。

　　我能带给他的，只是负面。

　　莫扶桑递给我一罐热奶茶，连带护照机票。

　　他从身后轻轻抱着我问：“翟呓，这样真的好吗？不告诉他们，悄悄走掉？”

　　我疲倦的放松自己靠在他怀里：“很累了，莫扶桑。我现在，只在意我们的未来而已了。”

　　他温热的手包住了我的手，清澈的咖啡色眸里透着暖意。

　　我从白色旅行箱里找出银色手机，打开机盖，取出SIM卡。

　　把卡掰成两半后，毫不犹豫地连同手机成完美的流线型抛物线扔进垃圾桶。

　　我转头，对莫扶桑微笑：“现在，我只剩和你的将来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而那些最终在我生命里留下记忆的人，也只会是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