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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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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子碰撞拾落的声音在空旷清冷的殿内很是明显,却是添了些人气,宫殿的主人灵涣与一锦裳女子各执黑白棋对面而坐,皆是慎思之色,似已对弈多时。

      一盏茶后,女子确信似地落下一子,随即道:“我赢了。” 话音刚落,一只灰色小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扑到棋盘上,刚决定胜负的棋局就这么被扫了一地,幸而棋子质地坚硬,才不至于就这样被摔碎。

      女子道:“你这是输了不甘心就指使这小东西吧棋局毁了?” 灵涣抬手间让散落的棋子尽数归类落回各自的棋奁里,边道:“你怎么不说是它看你不顺眼呢。” 说着将小兽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绒毛。

      女子眯起眼:“它敢?说实话,你真没让我?”

      灵涣道:“没,我本就不善此道,输是意料之中,换谁来都一样,早说了你必胜无疑,你还不信,非要比这一场。” 女子面无表情地说:“还以为你是谦虚,没想到你是真的臭棋篓子。”

      灵涣无言片刻道:“这四个字被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总觉得受到了……冒犯。”

      女子挑了挑眉,看着他无声地说:“所以呢?” 灵涣:“只知道芸台上神痴迷岐黄之术,谁知棋艺也这般精湛,今日虽败,也算长了见识。”

      他口中的芸台上神赞同般地点了点头,道:“还听说了我什么?”

      “还听说芸台上神姿容绝代,却冷若冰霜,难以亲近,一心只与灵植妙丹打交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一概不知不理。”

      芸台把玩着手中剔透光滑的棋子,道:“我也听说灵涣神君来历成迷,孤傲自矜,目下无尘,背后还有帝尊做靠山,属实不简单啊。”她抬头看着灵涣,“可我却觉得,你就是个结笼自缚的可怜虫罢了。”

      灵涣掩唇咳了几声,声音突然带上几分嘶哑:“看在我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全的份上,你就少怼我几句行吗?”

      芸台抬手施法,将那小兽带到自己手里,小兽受了惊吓,嗷嗷叫着挣扎,却被芸台紧紧摁着,她边玩边头也不抬地说:“少装模做样,你哪次出征不带点伤?哪次的医嘱你认真照做了?” 说着食指和中指间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道:“不舒服是吧,来,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灵涣挺直身子,连头发丝都写着抗拒,陪笑道:“不必劳烦不必劳烦,我自愈能力其实蛮好的哈哈。”

      芸台松手收起银针,她揉搓着那只貌似已然屈服的小东西,道:“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快的,上次见才只有巴掌大。看不出来,你对这些毛茸茸、幼小可怜的小东西倒真是感兴趣,捡了一只又一只的,还都跟魔族有关。”

      灵涣淡淡道:“我就是一个人太无聊了而已。小桧是魔兽不错,但它生性乖顺,手感也很好,还好养。至于阿蕴,他是有一半魔族血统没错,但他也是十尾天狐仅存的血脉了,况且他又不是战场上与我们拼杀的敌人,有何养不得?”

      “你想要有人陪你,之前帝尊说给你拨几个仙侍,你怎么又拒绝了?你刚来那会,不是没人主动向你示好,可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整天把自己闷在这里。你真是……罢了罢了,你爱养便养吧,”她抚摸着膝上的毛茸茸,笑着道:“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傻乎乎的有什么好玩。”

      灵涣伸手将小东西抢回来,帮它梳理被揉乱的毛发,接着道:“没什么,我乐意。还有,什么傻东西,它叫枭桧。”

      “我看你呀,直接开个灵兽园得了。”

      灵涣轻轻挥手隐去棋盘,取而代之的是一壶清酒和两个琉璃盏以及几小碟茶点,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点点头道:“那也行。”

      芸台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而是问:“另一个小东西呢?平时里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日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说了多少遍了,别再怎么叫他,他都化人了,他有名字。”

      芸台:“好吧,那那只狐……他叫什么来着?”

      “……良蕴。”

      “哦,你可真会起,这名字寓意是不错,只是听着像个女娇娥。”

      “……” 这人哪里冷若冰霜了,神官们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灵涣:“他回慕山汀旧址祭奠族人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雷打不动。”他的目光越过露台望向碧蓝的天际,低声道:“应该快回来了。”

      灵涣料得不错,芸台离开后不久玉蒹瑕就回来了。

      “回来啦,去了这么久,又去人界了?”

      玉蒹瑕道:“嗯,顺道去散散心。” 他走至桌前,挥袖倒出来几样小玩意,有如九连环、同心锁、空竹等玩具。

      灵涣随手拨弄着同心锁,笑着道:“你还真是喜欢凡间的东西,每次回来都会带点什么,不是吃的就是玩的。”

      玉蒹瑕目光落在他的侧颜,道:“我不是喜欢,只是想……”他说着忽然伸出手。

      “嗯?”灵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玉蒹瑕的手伸到他的颊边,替他拿掉折断的发丝。

      灵涣感受着颊边传来的凉意,怔愣片刻,旋即接着方才的话题问:“只是想什么?”

      玉蒹瑕在他不注意时将发丝藏入衣袖,道:“没什么。”

      灵涣:“人间很好玩吗?”

      玉蒹瑕:“四时美景、人情冷暖,有安康盛世,也有动荡乱世,没什么特别的,但很热闹,也很真实。”

      说话间灵涣已经解了九连环,他饶有兴致地说:“是吗?我从来没有去过,下次也带上我吧。”

      回复的声音逐渐飘远,宁锦沅只隐隐听到一个“好”字就已悠悠转醒。

      宁锦沅缓缓睁眼,有些失神,最近做这些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梦中画面也越来越清晰了,恍惚间,宁锦沅竟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盯着床顶发了会呆,意识慢慢回笼,他终于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家。

      昨晚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宁锦沅抬起右手臂盖在眼睛上,肩膀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有些艰难地坐起身,突然摸到枕边有什么东西,拿起一看,才知是一块掌心大的镜片,清晰度很高,竟同玻璃有些像,宁锦沅也没多想,低头拿它照了照自己肩膀处,才发觉那处已经破了皮,脖子、锁骨等被衣服遮掩的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的欢爱痕迹。

      宁锦沅随手将镜片收到袖袋里,后知后觉身上疲乏得很,像是刚打完一场大战,他干脆任由自己仰面倒在床上,然后继续放空。

      宁锦沅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说实话,这个进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昨晚玉蒹瑕出现得突然,他突然计上心头,干脆假借醉酒试探一下玉蒹瑕,谁料一时失了分寸,后来的发展就不受他控制了,更没想到玉蒹瑕会直接把他拐回王府,还挺上道的。后来他的确是困了,就任由玉蒹瑕摆弄了。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但结果也算是如他所愿了。

      半个时辰后,宁锦沅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只能起身穿戴整齐,想出去找点吃的,下了床才发现这间房里到处铺满了柔软干净的毛毯,赤脚踩在地上十分舒适。

      玉蒹瑕应该是去上朝了,这府里他也不熟,看来只能找个人问问了。

      谁料他刚推开房门就跟两个侍女打了个照面,两个姑娘笑着向他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锦沅总觉得她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他讪笑了两声道:“姑娘这是……”

      其中一个答:“公子,王爷和黎大人去上朝了,王爷临走前说,公子昨晚累着了,嘱咐我们不要吵着公子,让您多睡会。还吩咐我们在外面侯着,等公子醒了好及时伺候。”

      宁锦沅闻言一噎:什么叫昨晚累着了?太容易引人遐想了好吧。

      另一个侍女道:“公子可要传早膳?”

      宁锦沅:“有劳了,多谢。”

      侍女:“公子言重了。”随即转身离去。

      留下的侍女劝他回了屋,然后在门口脱了绣鞋,踩着白袜走进了房间,将床铺收拾妥当后便同他攀谈起来,道:“王爷早就吩咐厨房备了几样好消化的吃食,一直煨着,就是想公子醒过来能快些用上早膳。还备了醒酒汤,公子待会先喝些吧。”

      宁锦沅不由莞尔:他倒是周到。

      侍女又道:“婢子来王府五年了,还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待过旁人。”

      宁锦沅:那你还没见过他满地撒欢、歪头卖萌的样子呢。他看着满屋的毛毯好奇地问:“这屋里的毛毯是一直这么铺着吗?那你们每次进来不就都得脱鞋?”

      侍女点头:“是的,王爷喜欢这么布置,平日也不会让我们进来伺候,只有毛毯需要清理是才会让我们过来收拾,今日是因为公子在这才命我们过来的。”

      宁锦沅:“这样啊。”他几乎可以想象玉蒹瑕平时关起门来,自己变成小狐狸蜷在毛毯上睡觉或者到处撒欢的模样了,不由轻笑出声。

      很快,早膳就被送来进来,宁锦沅看了一圈,顿时眼前一黑,闻起来倒是很香,但……红枣枸杞鸡丝粥和牛乳也就罢了,鲜烩羊肉,清炒猪肝,山药鳝鱼汤,是什么鬼?早餐真能吃怎么油腻大补的东西吗?

      宁锦沅嘴角一抽,看向身旁的侍女道:“你们王府早膳都吃这么……丰盛的吗?”

      侍女认真地说:“黎大人交代了,公子本就体弱,经历了此番大事,应当好好进补,免得亏了身子。”

      宁锦沅扶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他用了粥和牛乳,其他菜没怎么碰,又不好浪费,便让他们带下去,看谁喜欢便分了。

      用过早膳后,宁锦沅想起自己一夜未归,父母该着急了,但玉蒹瑕还没回来,不告而别又不太好,就想托人去相府传个信。岂料侍女说:“公子不必忧心,王爷昨夜已经派人去相府走一趟了,只道公子醉酒歇在将军府了。王也爷临走前吩咐我们,让公子安心在王府歇着,等他回来。”

      宁锦沅本就想等他回来,竟然他这么说,那就安心待着了。

      他还是觉得很累,不由感慨:昨晚还是太过荒唐了,真是美色误人啊!

      他睡不着了,又不想在屋里干坐着,便询问侍女,自己可否到处逛逛,侍女脸上堆满了笑,忙道:“这府中任何地方公子都可随意去,可要婢子为您领路?” 宁锦沅拒绝了,自己一个随便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遇到的很有人见到他都笑得意味深长,有甚者还背着他窃窃私语。

      结合今早种种异状,宁锦沅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和玉蒹瑕的事怕是大半个王府都知道了。他现在已经麻木了,对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晃。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玉蒹瑕的书房,守门家将冲他浅行了一礼,然后依旧挺直身板,尽职尽责地站岗,对他的闯入毫不在意,仿佛理所应当。这一圈下来,宁锦沅总有种自己已经是王府半个主人的错觉。

      他推门进去,四处观望了一下,布置简单,书卷倒是也不少。他百无聊赖地在书架前,书房旁徘徊,忽然注意到书桌上平铺的一张宣纸,好像是一幅画

      “他画的?” 宁锦沅好奇地凑过去看,却一下子愣在原地,他小心翼翼地将画捧在手中,细细看了好几遍,很好,没看错。

      画的是一个人,不得不说,玉蒹瑕的画技不错,不论五官还是神韵,都画得栩栩如生。

      但此时的宁锦沅没有心情感慨玉蒹瑕的画技,因为画上的男子实在太过眼熟了,而且不久前,他还见过这人。

      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此刻跃然纸上,宁锦沅也是此时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小说里那些古风美人的形象顿时有了实影。虽然“美”用在男人身上不怎么常见,但宁锦沅一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画中男子浅笑晏晏,眼眸如水,令人如沐春风。宁锦沅觉得熟悉,不仅仅是因为他经常梦到,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人眉眼间跟他,不,是跟他和原主有三四分相似。其实不是很明显,他也是盯着看久了才发觉的。

      宁锦沅怎么都没想到会在玉蒹瑕这里看到这人的画像,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这段日子以来萦绕在心头、又被他暂时抛在脑后的困惑又窜了出来,好像有一根丝线将它们通通串了起来,拼成了一个不太完整的图景。

      显然,想要搞清楚这一切,恐怕只有一个人能解答了。

      宁锦沅将画放好,往门口走,手还没碰到门,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他往后避了避,再抬眼,想找的人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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