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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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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佳节一过,半月光阴眨眼便逝,凉爽的秋日也在和风细雨中渐渐接近尾声。
“铛一一铛一一铛一一”寺庙的钟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中。
“小姐,通灵寺到了。”楹栀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窗外道。马车缓缓停下,楹栀、泠香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宁羽茹下车。
通灵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也是皇寺,京城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到这里祈福、上香,因此香火一直很旺盛,不过许是天气转凉的原因,今日人倒是不多,门口只停着零星几辆马车。
泠香看了看天空,从马车中拿出氅衣给宁羽茹披上,边道:“虽然还未入冬,但天已经这般冷了,小姐还是把氅衣披上吧,免得受凉,”说完转头嘱咐楹栀:“楹栀,把伞也带上吧,我看这天像是要转阴了,以防万一为好。” 楹栀:“哎。” 转身回马车拿伞。 “走吧。”宁羽茹道。
她们走到大院,迎面遇上了通灵寺主持和几个年轻和尚,宁羽茹三人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慧清住持。” 慧清双手合十道:“阿尼陀佛,宁小姐,许久未见,府中一切可好?” 宁羽茹:“多谢,主持关切,家中无大事,一切都好。”
慧清:“施主今日来,可是为上香祈愿?”宁羽茹点点头。慧清道:“既如此,请随老衲来。”
慧清引她们到通灵寺佛堂正堂,吩咐人备好香案、蒲团,便向宁羽茹告辞:“香案已备,施主自去上香便是,老衲便先告辞了。” 宁羽茹:“有劳主持了。” 慧清道了声“阿弥陀佛”就带着其他几个和尚离开了,佛堂只剩下她们三人。
上完香后,三人跪在蒲团上,宁羽茹看着面前的神像,双手合十,诚挚道:“神佛在上,信女宁羽茹,今日前来祈愿,愿神佛保佑信女心愿遂成。一愿亲人平安喜乐,无忧无恙;二愿家国安定,天佑大亓;三愿……”
“三愿小姐与心上人早日互通心意,恩爱不离。” 楹栀笑着接上宁羽茹的话。宁羽茹微红了脸,佯装怒颜道:“佛堂重地,岂容你胡言乱语?”
楹栀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说:“佛祖慈悲为怀,定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但婢子所言皆出真心,佛祖定要保佑我家小姐心愿得偿,免得她愁绪满怀。”
宁羽茹瞥她一眼,“你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拿我取笑。” 楹栀笑嘻嘻地说:“奴婢说错了吗?小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好意思说,奴婢就帮你说了。”
宁羽茹心道:小婢无状,请神佛勿怪,但她所言,也确是信女心事……若能得他心如我心,信女此生无憾。她额头触地,诚心诚意。
“小姐,下雪了。”楹栀拢了拢衣领,带着点雀跃地说。
宁羽茹走出佛堂,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缓缓落下,躺在她的手心。泠香打开油纸伞,为宁羽茹挡住纷飞的雪花,也欣喜道:“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倒是让我们赶上了。”
“瑞雪兆丰年,乃是祥兆,小姐的心愿定能达成。”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身着黛青色道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已经走到宁羽茹身边。
男子看见宁羽茹转身的容颜,忽然愣住,记忆中眉眼温柔的女子突然浮现在眼前,竟与宁羽茹的身影重叠,仿佛见她身裹银裘立于雪中,轻轻向他招手,温声呼唤:“尘儿,过来。”
宁羽茹也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哪个曾经缘悭一面的故人。
楹栀用手肘捅了捅泠香,低声惊叹道:“好一个俊秀的小道士!想不到这青灯古刹中还有此等人物。不过他怎么一直盯着小姐出神?”
宁羽茹再次出声唤他:“道长?”
男子瞬间回过神来,躬身向宁羽茹行了一个大礼。
泠香和楹栀面面相觑,皆露不解之色,宁羽茹同样惊讶地看着他,赶忙欠身回了一礼,道:“道长这是做什么?”
落轻尘道:“姑娘不必在意,这一礼是我该行的。”
宁羽茹心中那股莫名的异样更甚,不由问道:“敢问道长,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落轻尘摇摇头:“不曾。今日邂逅于此,是贫道了却了一尘缘,与姑娘无关。”
话毕,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在下落轻尘,只是个云游道人,恰好路过京城,便顺道访访来故友。”
宁羽茹:“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道长了,我们先告辞了。” 落轻尘道:“小姐请便,风雪渐大,路上多加小心。”
“多谢道长。”她们道过别便转身离开了。楹栀偷偷朝后望了两眼,笑道:“这位道长可真是个奇人,言行叫人好生费解。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宁羽茹心中虽也有惑,却不怎么在意,只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萍水相逢而已,妄猜无益。”
“是。”泠香和楹栀皆应道。
三人渐渐走远,落轻尘看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默立在原地。
“轻尘,你怎么在这?让贫僧好找。”慧清住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在屋里待得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恰逢初雪,就顺道赏了会雪。”
慧清:“……那你这气透得可够远的。”
落轻尘微扬唇角,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慧清略显疲态道:“有些棘手,”转而笑道,“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帮忙,你倒好,跑来这赏雪。”
落轻尘轻笑着道歉:“我的错,我现在就过去看看。”说完便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通往正殿的西边回廊上,一个身形高挑,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搀扶着一位衣着端庄大气的中年妇女向佛堂走来。
青年对旁边的妇人说:“母亲为何非得今日来上香,这天突然下起了雪,回去路上怕是不便。”
妇人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特意挑今日的好时候前来祈愿,祈求神佛保佑,让我和你爹早日抱上孙子。回去若是不便,就在寺中借住一宿,又有何妨?”
青年闻言皱了皱眉道:“母亲,你又来了,孩儿都说过了,军务繁忙,暂时不想成亲。”
妇人道:“我每次让你成亲,你都以军务繁忙为由,再忙还能忙得过皇上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我和你爹也不用你娶侯门贵女,是个好人家的女子,与你相敬如宾便好。之前你长年随你爹在外征战也就罢了,毕竟国事为重,可如今四海平定,你好不容易能留在京城了,此时不定亲,更待何时?”
同样的话,明晞泽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回廊外的雪景,忽然三个女子的身影从他眼前走过。宁羽茹正与楹栀和泠香说笑,明晞泽一眼望去,正对上她展露的笑颜,随即愣在原地。
明夫人见他忽然停下来,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便推了推他道:“泽儿,泽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看什么呢?”
宁羽茹三人已经消失在雪幕中,明晞泽回过神来,回母亲道:“没什么,我知道了母亲,孩儿会好好考虑的您说的事。” 明夫人见他答应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明院泽跪在佛前,眼前不断浮现宁羽茹的笑颜,一如十年前那般令他一眼难忘。他心中暗喜:母亲说的不错,今日果然是吉日。他站起身,对明夫人道:“母亲,孩儿想出去走走,您上完香就先在寺中歇息吧,等雪停再走也不迟。”
明夫人把香插入香炉,疑惑地问他:“你刚才不是还说下雪天行走不便吗,怎么又突然要出去走走?” 明晞泽:“出去赏赏雪景。” 说完快步出去佛堂。明夫人喊了声“泽儿”,只看到一个背影,她摇头轻笑道:“这孩子。”
明晞泽出了通灵寺,便跨马扬鞭,追着宁羽茹的马车而去。由于下着雪,马车走得慢,很快就被他追上。
楹栀听到马蹄声,掀开车帘往后看,对宁羽茹道:“小姐,后面有个人驾马而来,好像是朝我们的马车过来了。”
“吁一一”,明晞泽勒住疆绳,让马放慢速度,对着马车喊道:“宁小姐,请留步。”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泠香看了一眼后放下帘子,低声对宁羽茹说:“小姐,是明少将军。” 听到是明晞泽,宁羽茹心中一动,忍不住拧了拧手中的帕子。
明晞泽骑着马缓缓行至马车旁,他斟酌着言辞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宁小姐今日也是来通宵寺上香的?”
片刻后,宁羽茹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嗯,明小将军特意赶来,可是有何要事?”
明晞泽道:“方才我与母亲也在通灵寺,恰好看到小姐离开,母亲担忧雪天路上不安全,故命我前来护送小姐回城。”
虽然明将军父子不常在京城,也少与丞相府来往,但明夫人与姜月吟交情还不错,平日偶有走动,明夫人的确见过宁羽茹几次,因此他这么说,宁羽茹并未怀疑。她静了静心绪道:“既如此,就有劳少将军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明晞泽就这样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保持一个既不会听到她们谈话又能护卫的距离。如果不看衣着,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这是哪家的侍卫忠心耿耿地护送自家主子。
一个在马车内,一个在马车外,明明都有千言万语,却一路无言,只听得到车轮滚动和马蹄踏雪的声音。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明晞泽本想送她回丞相府,但宁羽茹道:“少将军已经送我们好一段路了,还是快回通灵寺吧,免得让伯母担心。” 明晞泽只能道:“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是这么短。
就在他有些失落时,楹栀忽然下了马车,走到他马前,朝他欠了欠身后说:“我家小姐命奴婢将这条帕子给您,让您擦一擦,您的衣服都被雪打湿了,小心风寒。” 说完不等他反应,将帕子往他手里一塞,就笑着跑回了马车。
明晞泽还在愣神时,马车已经驶入了城。他将帕子放在鼻下,一阵清香钻入鼻孔,直达心底。
他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是抑不住的笑意,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调转马头,返回了通灵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