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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蔚襄 ...

  •   宁锦沅讶异地看着这个情景,恍如已见冬日雪落白梅。

      他走近槐树,轻抚它粗壮的枝干,乍于簌簌秋风中听见“咔嚓”碎裂之声。

      只见槐树树干突然龟裂开来,无数蓝白亮光从裂隙中迸发而出,晃得人眼睛生疼。宁锦沅下意识闭上双眼,微偏过头,抬起衣袖遮住脸。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强光渐弱,再睁眼时已不见槐花飘落,一整棵槐树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微光来自脚下,宁锦沅低头,见银白光线勾勒出无数繁琐神秘的符文,绕着槐树所在位置围成一个圆形法阵。

      法阵按顺时针方向缓慢转动,中央有一支泛着蓝光的箭,竖插入坚硬的水泥地面。

      “草木有灵,万物人心。黄土作笼,青霄为锁。造化九州,镇封幽灵。”温润又有力的年轻男音响彻虚空,如在耳畔,振得宁锦沅头痛欲裂。

      法阵将他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宁锦沅在情急中下意识抓住眼前的箭矢,一阵彻骨冰凉通过手贯穿全身,头痛得到缓解,但身体迎来了新一轮的折磨,宁锦沅感觉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痛苦非凡。

      “沧海浮生,虚实两道。阎罗碎梦,洞开幽冥。”刚才那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只是改变了内容,还是那般空荡虚幻,让人难以触碰。

      空灵又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萦绕,强烈的不适感又让思考变得困难。宁锦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念出了那句话,那支箭也被他拔了出来。

      几缕蓝色光晕从箭和符文中跑出,一股脑钻进宁锦沅身体里。

      不适感逐渐消失,感官也逐渐恢复清明,宁锦沅感受到那股无形的禁锢消失,连忙抽身离开法阵。

      宁锦沅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法阵中央那个原本插着箭矢的小口中飞出了很多,状如小蛇的灰色浓烟物。

      还有完没完了?他不由在心里咆哮,一面又急忙躲到粗壮的白梅树干后。

      “小蛇”们在空中盘旋,四处游散。诡异刺耳的笑声在小院中回荡,仿佛在欢庆挣脱囚笼的喜悦。

      男女老少的笑声与哭嚎声掺杂在一起,像是猿啼悲鸣,杜鹃啼血,像从地狱里回来索命的幽灵,令人遍体生寒。

      几条“小蛇”突然扑向宁锦沅,浑浊的灰色气体张着血盆大口,绕着白梅树,追着自己相中的猎物。

      这时,身旁两棵白梅树忽然抖擞树枝,离开原地,往中间移动,宁锦沅挡在身后。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落花陡然升起,在空中盘旋成网,将“小蛇”笼罩吞没。

      宁锦沅趁机隐入树后,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搂上他的肩膀,将他顺势揽入怀中。

      熟悉的冷松香味让宁锦沅瞬间安下心神。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身后人已一剑劈下一条企图偷袭的“小蛇”。

      “小蛇”无声落地,条状气体散开,很快又像热气蒸发般上升,发出一阵恶臭。宁锦沅连忙捂住口鼻,忍住腹中翻腾的难受。

      玉蒹瑕眉头微蹙,猛一挥袖,化去了残余臭气,宁锦沅的嗅觉这才得救。
      玉蒹瑕又接连几剑劈掉了残余的灰色“小蛇”。

      面前的两棵白梅树又突然自行移开,玉蒹瑕这才看见那个法阵,再一低头看见宁锦沅手中的箭,一向平静的眼眸中浮现少有的惊讶,神色有些复杂。

      法阵中间的小洞还在不断冒出灰气,像源源不断的恶魔从地狱中爬出,快把满院白梅都染成黑色。

      玉蒹瑕左手还搂着宁锦沅,右手手掌上翻,掌心聚起蓝紫色光团,猝然对准那个黑色小洞,光团瞬间化为水流状冲击法阵。

      宁锦沅眼看着小洞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仿佛裂开的衣服被人用针缝上又完好无损。紧接着,法阵散发的光越来越弱,逐渐停止转动,银白色符文也慢慢淡去。

      恐怖的哭嚎声和笑声还弥漫在小院中,玉蒹瑕眉间似有些烦躁,手中再现三尺青锋,寒光数闪,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残余灰色“小蛇”。

      很快,小院又恢复到宁锦沅初见时那样,除了那棵消失的老槐树。

      “那个……你能先松开我吗?搂得有点紧。”宁锦沅轻声道。

      玉蒹瑕愣了一下,转而笑着松开了一些,但还是继续搂着他。宁锦沅:……这是抱上瘾了?

      玉蒹瑕解释道:“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出来,这样比较容易保护你。” 宁锦沅:“好吧。”

      树后突然有窸窣响动,玉蒹瑕如有所感地看向那棵树道:“阁下既暗中相助,为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蒲蓝色宫装的女子从白梅树后走出,缓缓向他们走来。

      宁锦沅一眼认出她是刚才跳舞的女子,心下惊疑:难道又是虚影?

      虽然不是虚影,但也好像隔着层雾,宁锦沅忽而意识到,她应该只是魂魄,并非真身。

      玉蒹瑕挑眉:“您是……?”

      女子环视了一下整个庭院道:“我是这个庭院的主人,我姓唐,小字念青。不过你们应该更熟悉另一个名字——蔚襄夫人。”

      蔚襄夫人,这个名字宁锦沅曾听顾音楠提过一嘴,这个留春园便是文昌帝为她所建。没想到竟然能见到这个当年曾名动天下、令一代明君为之倾心的美人。

      玉蒹瑕:“原来刚才是夫人想帮,多谢了。”

      唐念青:“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我在这里呆了许多年,鲜少有人前来,今日也算是我与他有缘。”

      玉蒹瑕:“也是您引我前来的?” 唐念青点点头:“是,我见你似乎在寻人,猜你要找的人应该是他,便借花瓣引你过来。你们放心,这里很安全,害你的那个人找不到这里。”

      “那夫人可知道刚才那个阵法是谁所设?”玉蒹瑕问道。

      唐念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虽然我在这待了很久,但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阵法,之前它也从未出现过。”

      宁锦沅问道:“很多年,有多久了?”

      唐念青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白梅花瓣,道:“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见得这白梅花开花落了许多回。”

      “您没有离开过吗?” 唐念青轻叹了口气:“有的,我曾魂归故里,却不料故乡早已物是人非,不再是梦中的样子,我像天边的一抹云,不知该向何处去,只能随风飘荡。不知不觉中,我又回到了这里,从那以后再也没离开过。”

      她看着满院白梅,似乎在怀念什么,神色不明,但宁锦沅还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柔婉,他想:也许蔚襄夫人对文昌帝,也并非全无情意吧。

      玉蒹瑕道:“宴会未停,我们出来已久,怕要引人生疑,还是快些回去吧,”转而询问唐念青,“夫人可知道离开的方法?”

      唐念青:“我送你们一程吧。”随即抬手于胸前结印,霎那间白莹流光乍现,整个院子如换了天地,雪白的梅花消失无踪,只遗青黄残叶坠在枝头。原本无路可走的小院突然多了一扇小小的月亮门,隐藏在交错的树杈后面。

      唐念青道:“你们穿过这道月亮门,便可回到你们来的地方。” “多谢夫人。”

      月亮门很小,一次只能让一人过,玉蒹瑕让宁锦沅先行通过,自己走在后面。唐念青又突然轻声道:“既然有意,就要把握住良机,莫要像我一样,顾虑太多,等到好花凋零,才追悔莫及。”

      玉蒹瑕停住脚步,微偏头道:“我会的,多谢夫人。”

      送走他们后,唐念青转身回到那棵梅树下,伸出手轻覆在褐色树干上,仿佛又见到那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帝王手拿铁楸,亲手埋下这颗种子。

      而今梅树已亭亭如盖,可昔人又在何方?唐念青翠眉微蹙,拿下沾在衣袖上的落叶,喃喃自语:“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宁锦沅穿过月亮门,竟真回到了那个偏殿,令他意外的是,坍塌的偏殿竟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玉蒹瑕紧随其后出来,在后面唤他。宁锦沅应声回头,额头猝不及防碰上冰凉指尖,随后玉蒹瑕的脸变得朦胧,身体倾倒前好像听到他模糊的声音:“先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片刻后,秋风卷着细雨而至,给皇城罩上了一层薄纱,又添了一丝凉意。
      一辆马车从宫中缓缓驰出,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马车内,玉蒹瑕左手搂着熟睡的宁锦沅,右手摩挲着那支泛着蓝光的短箭,皱眉思索。

      靠在肩头的人微动了动,隐约有苏醒的迹象,玉蒹瑕意念稍动,手中的箭瞬间消失。

      宁锦沅慢慢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玉蒹瑕扶着他坐好,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示意他喝掉。宁锦沅还是一脸失神,下意识低头就着玉蒹瑕的手喝了那杯水。

      玉蒹瑕放下杯子,抬手轻抚过他的眼皮,低声唤他:“沅沅。”

      宁锦沅渐渐回过神来,道:“我好像做了个梦。” 玉蒹瑕轻笑道:“梦到什么了?” 宁锦沅摇摇头,似有些不快:“想不起来了,脑袋好像空了一块。”

      “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再歇一会吧,过会就到相府了。”玉蒹瑕安慰道。

      “我们在回相府的路上了?宴会已经结束了吗?还有,我怎么睡着了?”

      “不是你说的宴会太无聊了,想先回相府吗?正好我也有事要先回府,就和你一路了,”玉蒹瑕笑道,“谁知道一上马车你就睡着了,怎的困成这样?”

      宁锦沅:是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算了,许是我睡糊涂了吧。

      两人谈话间,马车已到相府门口,宁锦沅:“相府到了,阿蕴,我先走了。”

      玉蒹瑕愣了一下问道:“你叫我什么?” 宁锦沅展颜道:“我走了。”说完不等他反应,快步跑下马车。

      玉蒹瑕掀开车帘时宁锦沅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一时失笑。随后对驾车的黎晟道:“回王府。”

      霖王府

      莫林咏拿着几根白色毛发端详,又放在鼻下轻嗅了嗅,问玉蒹瑕:“这几根毛发你从哪捡来的?”

      玉蒹瑕把今天留春园里宁锦沅遇到的事说了一遍。莫林咏:“也就是说,有人在宫中设伏,不知道要对你那个小情人做什么,然后你赶过去就在现场捡到了这些毛。”

      玉蒹瑕没理会他无聊的调侃,只道:“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毛吗?” 莫林咏道:“这应该是神兽猼訑的毛发,可它怎么会出现在人间,还跑进皇宫了呢?”

      “猼訑……”玉蒹瑕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子,眉头微蹙,“难道是她?”

      “她是谁?” “还不确定是不是。”

      莫林咏道:“不过猼訑若真在宫中,会不会对皇帝不利,你用把它找出来吗?”

      玉蒹瑕摇摇头:“它既藏了起来,那那么容易找到,它的目标应该也不是皇兄,况且人间天子受紫徽星保佑,就是神兽猼訑也伤不了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回找机会在宫中和布个结界,至于沅沅那里,我会亲自守着。”

      “嗯,行吧。”莫林咏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昨日接到霜绛的纸鸢传书,我担心她一个人在秘境应付不过来,想着你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秘境有什么情况不要轻举妄动,记得及时告知,也可传书逶迤山,那里有我一个故友,离西北也近,”

      莫林咏沉吟道:“逶迤山……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玉蒹瑕道:“他那人喜爱四处游荡,总找不到人,我们也不常联系,不过逶迤山还有他的同门在,若是有事,你找他们也行。”

      “好的,我记住了,这就走了。” 玉蒹瑕:“路上小心。” 莫林咏边摆摆手边向外走去。

      只剩下玉蒹瑕一个人在书房,他摊开右手,那支短剪蓦地出现在手中,他低声沉吟:“青霄箭……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这本是灵涣当初随身武器,三支成一套,他从不离身,可有一段时间,就在耀祈之役前几不久,灵涣总是来去无踪,而且每次回来都很疲惫的样子,问他又什么都不说。也是那个时候起,他在没见灵涣祭出过青霄箭,这三支箭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玉蒹瑕记得他曾问过灵涣箭的去向,可那人还是一副懒散模样,轻描淡写道:“丢了。”

      “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呢?”他狐疑地看着灵涣,“你又在逗我?”

      灵涣顿时笑了,眼中星光闪烁,灵动非凡,他单手支着头,无所谓道:“我骗你干嘛?几支箭而已,丢了就丢了,再做几支便是,我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说着话又突然凑近到他脸颊边,用两根手指拾起他散在胸前的一络青丝,在他耳边道:“要不,你帮我在做几支吧。”

      他开口时有热气吹在玉蒹瑕脸上,直吹得他心里发痒,他忽然起身,气道:“懒得管你。”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灵涣每次都是这样,不愿意说的事就总是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去。他当时也知道灵涣是在故意挑开话题,但还是被他牵着走了。

      如今青霄箭再现,留春园的法阵恐怕也和灵涣有关,可他又不记得前尘。

      泛着蓝光的箭握在手中,寒气不断往外冒,冻得手发红,玉蒹瑕却面色不变,只盯着箭沉思:三支箭本为一体而分,或许可以通过这一支找到剩下的两支。

      玉蒹瑕在书房呆了一会后就离开了王府,片刻后,一只紫毛小狐狸轻盈地跳进了相府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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