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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罂粟花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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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上到灵山,只有一条路,到半山腰才有几条岔路,向不同方向而去。
而此时,主路前就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老成,相貌普通,一身褐色华服,却是他们不认识的。
而他旁边的女人,陆小凤却无法说不熟了。
花满楼知道有人拦住了去路,却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陆小凤为何会惊讶到吸一口气。
陆小凤确实惊讶,不过惊讶之后,他就明白此行不易了。
“融柳姑娘,又见面了。”
一阵山风过,花满楼忽然闻见一种有些熟悉的香气,而这种香气,他在陆小凤身上闻到过,于是,他也明白了。
融柳换了身酒红色的纱衣,姣好身形若隐若现,陆小凤却无心欣赏。
他笑了一下,看向她旁边的人:“这位是……”
褐袍男人:“陆大侠,久仰大名,在下阮红门主,沙越金,在此等候多时了。”说着看了看花满楼,疑惑道:“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花满楼合扇回礼:“在下花满楼。”
阮红门主一惊:“原来这位就是花满楼花公子,失礼失礼!”
融柳也惊了惊,目光落在花满楼眼睛上。她是听说过花满楼的,也知道他是瞎子,只是这样面对面看,几乎看不出来。
当然,也只是几乎看不出来。
融柳又看了花满楼好几眼,心内有些可惜,这样一位翩翩公子,竟然是个瞎子。
阮红门主笑呵呵道:“日前就听融柳说陆大侠来了苏州,我便在门中备好酒席,只等贵客上门了。”
陆小凤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扫了融柳一眼,叫她浑身不自在:“门主如何知道我一定会来?”
阮红门主神秘一笑:“自然是为了春寒剑谱而来。”
春寒剑谱,传说中练成后可与西门吹雪匹敌的剑法。
陆小凤深深叹气。
他看了眼花满楼,花满楼似乎有所觉,朝他微微点头。
于是陆小凤对沙越金道:“门主如此热情,我二人也不好扫兴,这便叨扰了。”
沙越金脸上的喜色几乎抑制不住。
阮红门离山脚最远,走到最后只有一条路延伸向上,陆小凤看了看跟在沙越金身后的融柳,忽然道:“我以为你会嫌累。”
沙越金似乎往后瞥了一眼,又好像没有。
融柳睨了他一眼,娇声道:“若我说累,你会抱我上去?”
陆小凤摸摸鼻子:“你若要求,陆某当然会做。”
融柳却“嘁”了一声,不再理他,反而看向一旁默默走路的花满楼。
“花公子,你看不见,陆小凤又不是个体贴人,你如何知道该走哪里不该走哪里呢?”
花满楼微微一笑,声音朗润怡人,语气也很叫人放松:“若姑娘与我一样不能视物,就会发现风吹过不同的地方,声音是不同的,速度也是不同的,如果能发现这些不同并得出一定规矩,就知道该在哪里落脚了。”
融柳听的愣住,竟然也闭上眼睛尝试,结果刚抬起脚就被凸起的树根绊住,一个踉跄后,有些生气的看花满楼:“果然陆小凤的朋友与他一个样,油嘴滑舌,不说实话!“
花满楼笑了笑,没有反驳。
陆小凤却道:“若是所有瞎子都能做到如他所说的那样,那花满楼就不是花满楼了。”
融柳一怔,若有所思。
也对,正因为花满楼是花满楼,他才能做到眼盲心明,与常人无异。
正如他所说,听风感知风,说起来容易,要真的熟悉到花满楼那种程度,其中艰辛,必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花满楼是君子,你问他什么,他必定知无不言,但他不会将自己的苦难和心酸说与他人。
陆小凤不然,他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有时就喜欢与人诉诉苦,说说烦心事,而这个人又通常是花满楼,比如此刻,花满楼就不得不听着陆小凤在他耳边抱怨。
“早知道应该让老猴子跑这一趟,他肯定对这什么剑谱有兴趣。”
花满楼侧耳轻笑:“就当是夏日远行吧,这灵山应该是风景不错的。”
他听到了许多声音,是自然的声音,不会让他觉得烦躁,反而很是宁静。
陆小凤心不静,所以他注意不到这些,只是看了看周围与其他山上没什么区别的树林后,撇了撇嘴:“一般,反正如果是我,我是不会选择住在这里的。”
声音大了些,沙越金闻声回头:“陆大侠有所不知,这灵山可是习武圣地啊。”
“哦?”陆小凤瞧他,“为何这么说?”
沙越金一脸自豪:“昔日吴曦子老前辈便是在此山中度过余生,据说不止春寒剑谱,这山中石窟里还有吴曦子前辈随性所留的绝世剑招,若是能找到且学会那么一招半式,就足够一生所用了。”
这下陆小凤是真的惊了。
且不说这个吴曦子到底是什么人,就冲这离谱至极的传说,他就非上山不可了。
花满楼不擅长剑,却也不是不用,听闻此事也有了点兴趣,与此同时,他似乎有点明白西门吹雪为什么没有出现揭穿阮红门谣言了。
西门吹雪的剑法已臻至化境,世间鲜少有他对手,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寂寞的,因此才会有孙秀青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对西门吹雪来说是陌生的,更是一种挑战,可他也无法放弃传说中可战胜自己的剑谱,所以他放任流言传播。
如果不是出了孙秀青的事,西门吹雪现在应该待在万梅山庄里,静静等待春寒剑谱现世。
只是没有如果,现实是孙秀青下山了,西门吹雪不见了。
……
阮红门规模不算太大,门下弟子也不过百人,平日里不会全都回到山上,如今因为门主千金即将到来的好日子,所有门人都回到了山上,并将门派上下打点的红红火火,喜气逼人。
陆小凤看的诧异,在花满楼耳边悄悄道:“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西门吹雪会来迎亲吧?”
花满楼移开一点,他看不见,但能听到绸子被风鼓起的动静,也闻到了烟花的火硝味,不禁道:“或许,西门庄主真的会来。”
陆小凤惊讶的看他一眼,眉毛皱起,半晌,缓缓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西门会来这里。”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应该好好呆在山上却无缘无故下山的人。
孙秀青。
陆小凤忍不住叹气,衷心觉得西门吹雪还是不近人情的时候最好,至少不会惹上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女人,也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境地。
沙越金至少有一件事没有说谎,他真的备了很丰盛的宴席等着陆小凤他们。
不止宴席,还有美酒,和美人。
丝竹声里,融柳翩翩起舞,细软的腰肢左右轻摇,飘荡的发丝带起香风。
花满楼咳了一下,陆小凤看他:“怎么了?”
“无事。”花满楼揉了下鼻子,“只是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有么?”陆小凤也动动鼻子,闻来闻去,“是什么样的味道?”
“说不清楚,有些像是腌料,却要刺鼻一些。”
陆小凤一顿,视线落在桌上的菜上。
“或许,是烧鹅和蒸鱼的味道。”
花满楼一愣:“嗯?”
陆小凤垂眸盯着桌上的几道大菜,神色淡淡:“他们倒是知道你我的喜好。”
花满楼爱吃鱼,却因为鱼有刺总是不能常吃,后来他在海上航行的时候,见过船员捕捞一种海鱼,没有小刺且肉质鲜美,便告诉了花满楼,从那之后,花满楼的饭桌上总能看到这类鱼的影子。
而陆小凤爱喝酒,喝酒少不了下酒菜,所有的下酒菜里他最喜欢烧鹅,又能饱腹又可解腻。
现在,这两样菜就摆在他们面前,散发着诱人又奇异的气味。
陆小凤想,也许是他们搞错了。
花满楼也笑意不再,手中的扇子动了两下,合起放在一旁,微微低头仔细嗅了嗅,脸色微变。
“罂粟籽的味道。”
陆小凤的脸色也变了。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陆小凤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样的朋友,有本土的,自然也有外来的,曾经他认识过一个从西洋来的人,金发碧眼的异邦人,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话。他曾说过,他最讨厌的植物便是罂粟,生的美丽,却能将人拖入地狱,且不能逃脱它的掌控。
能让人上瘾且失去自我的东西,向来不会是好东西。
两人再不动筷,甚至不再喝酒。
餐毕,沙越金看看桌上几乎分毫未动的饭菜,不解道:“是否是餐食不合口味,我叫下人重新去做。”
陆小凤一笑:“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被融柳姑娘的舞姿给吸引了,完全忘了吃饭的事。”
任何女人都不会嫌夸奖太多,她嫣然一笑,双颊还微微泛红,像一朵新开芍药花般娇软迷人。
沙越金看了看两人,了然于胸道:“客房已经备好,二位可回房休息一下,晚间小女回山,到时二位就可以看到我门中至宝了。”
陆小凤惊讶道:“剑谱竟在令千金身上吗?”
“非也,只是剑谱所在之地,只有小女知道,因此需等她回来。”
陆小凤点点头,两个侍女前来带路,融柳忽然靠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眼神妩媚:“陆小凤,陪我去个地方。”
他还未说话,花满楼笑着转身,跟在侍女身后走了,声音带笑:“陆兄艳福不浅,花某人自愧不如啊。”
这下,陆小凤只好答应,在沙越金笑呵呵的目光中陪着融柳向远处走。
融柳走着走着看了眼陆小凤的表情,见他一脸无奈,气的在他腰间拧了一把:“陪我走走就这么勉强吗?”
美人恩难消受,陆小凤只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好耐性。
“只不过是有些乏了,不如我们回去休息吧?”
融柳站住了,脸上原本的表情淡了,静静看着陆小凤,哼笑道:“若你不想见到春寒剑谱,那你就走吧。”
陆小凤的笑容变得玩味:“这话你应该对西门吹雪说,我既不用剑也不练剑,为何需要春寒剑谱?”
“你!”融柳气红了脸,忽然又笑了,“这么说,你也不想再见到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神情一敛,仔细看了看融柳,淡淡道:“若是你们能困住西门吹雪,有没有春寒剑谱又能如何?”
融柳过来,摸了摸陆小凤垂在胸前的头发,攀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无法困住西门吹雪的人,却能困住他的心。”
陆小凤转身与她拉开距离,冷眼看着她:“孙秀青在你们手上。”
融柳“咯咯”笑道:“我们只是请孙姑娘来做客而已,她一听说西门庄主要与别人成亲了,便匆匆忙忙跑来,该说是一片痴心错付呢,还是……笨呢?”
陆小凤却冷冷道:“你错了,她是不会因为西门成亲就下山的,若是因为这个,她就不会从万梅山庄走了。”
融柳笑容一淡,看着他的眼神变幻不明:“你又懂了,那你可知我为何在这里?”
陆小凤不懂,他也不想懂,眼前的女子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于是他也不想与她多说。
“孙秀青在哪里?”
融柳指尖绕动长发,目光眺望远处山林,轻声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找她。”
说罢,融柳便朝一个方向而去。
陆小凤跟在她身后,渐渐往山林深处去了。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山中动物的声音应该越多,陆小凤凝神听着,却静的让人心惊。
走着走着,陆小凤忽然晃了下神,脚下慢了几分,融柳突然闪身转向林间,陆小凤忙追上去,拐弯的瞬间,周围景象一变,他当即停下来。
本该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现在却变成了山石林立的洞窟。
陆小凤愣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来路,竟然成了一面完整的石壁。
这已不必多想,融柳早就将他带入幻境,眼前的才是真实。
陆小凤摸摸鼻子,终于明白这一路上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
现在已无法回头,只能一路向前。
石窟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油灯,引君入瓮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既来之则安之。
陆小凤索性大步向前,一面走一面观察石窟里的样子,走到深处,依稀能看到石壁上刻了些东西。
陆小凤眯眼仔细去看,竟然是些不连贯的剑招。
他猛然想起沙越金曾经说过的话。
他虽然不精于剑道,但对传说里的剑法还是有些兴趣的,然而仔细分辨之后,大失所望。
这些剑招不过是基础招式,算不得精妙,若是西门吹雪看到,只会说平平无奇罢了。
陆小凤不再关注这些,专心寻找出路。
石隧幽长,陆小凤感觉走了很久,还没看到岔路或者出口。
有风从脸旁拂过,陆小凤精神一振,顺着风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风势渐长,隐隐的亮光就在不远处。
陆小凤再等不及,足下轻点飞身而出,终于摆脱石窟里的土腥气。
他这才有心情看外面的环境,这一看就愣了,眼前是一大片的罂粟花田,殷红花瓣团团紧促,数量惊人。
来不及思考是谁在这里种了如此多的罂粟,不远处有凌乱脚步声靠近,陆小凤提气窜入林中,攀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悄悄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