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不归墟

44、Chapter 44

　　【一】

　　“糟了！”罗震沉声道。
　　看眼下的情形，他们根本不可能故技重施，开车直接冲出去。什么叫做“瓮中捉鳖”？就是现在这样。
　　宋阿坤只得踩下刹车，否则只会证实张铮的怀疑。
　　韩宵感觉头皮有些发紧，额上瞬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紧紧握住短刀，右手缓慢地移向刀柄。
　　就在这时，周阳忽然降下了车窗。
　　“怎么回事啊，咋还不让走了？”周阳不满地大声问道。谁也没有注意，他已经顺手把刀挂回了腰间。
　　“不好意思，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还是请你们先留一会儿。”张铮倒是表现得很坦诚。
　　“嗯？有什么不对劲的？”周阳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朝张铮走去，“你给我说道说道？”
　　张铮有些警惕地望着他，可是想到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又稍稍放心了些。
　　他幽幽地说：“我在这儿守了这么久，从没看到大门离过人，最少最少，也得有三个人同时守着，所以现在的状况，不会有点奇怪吗？”
　　“嗨！不是说了嘛！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正好轮到我们三个值班。”周阳指了指宋阿坤和罗震，继续一本正经地编瞎话，“所以刚刚才说，我们是自己出来的啊。”
　　张铮想了想，笑着点点头：“这样啊……”
　　“是啊是啊。”周阳也跟着笑了。
　　“可是……”张铮忽然话风一转，“周阳，你没发现吗？今天你跟往常也不太一样啊……”
　　是啊，周阳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他是错拿了罗震的剧本吧？一看就很反常。
　　周阳心里大骂：“我靠！还不是怪罗震那货没反应过来？！”
　　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张铮话音落时，两个人的笑容都还挂在脸上。此刻他们之间存在大约两米的距离，对普通人来说算是比较安全的。
　　然而，周阳这家伙是普通人吗？眼看圆不下去了，他甚至没有蓄势，直接两步窜到张铮身前，几乎同时，刀刃的寒光已经抵在了后者颈上。
　　张铮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是觉醒者，反应速度比常人要快不少，可是任他怎么退、怎么让，那柄黑刀都跟吸铁石一样，紧紧贴在他的喉管跟动脉旁。
　　“别动！”周阳皱眉喝道。他略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就削破了张铮的皮肤，割出殷红的血来。
　　“看来我猜对了？”张铮惨然一笑说道，“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菲菲，她是不是死了？”
　　“这我可不清楚。”周阳冷冷地说，“又没人跟我们提过。”
　　“哦？那门为什么不开？除此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估计还是因为没人在。”周阳依旧嘴硬。他也在想，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菲菲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就跟之前的营地一样，一下子被团灭了？
　　“呵呵，我反正是不信的。”张铮冷笑，“要真是那样的话，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他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黑刀。
　　“这还不是因为你吗？反正你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论真实情况是什么，我觉得还是主动出手比较好，免得真成了‘瓮中之鳖’。”周阳居然还能反咬一口。先动手为强，的确是他的作风。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张铮漠然地问。
　　“当然是出去了。”周阳不假思索地说。

　　【二】

　　“行，我放你们走。”张铮想了想，还是妥协了。
　　毕竟他惦记的始终只有基地，准确地说，只是他老婆白菲菲。他并不清楚罗震与罗文君的关系，在他看来，罗震等人都只是半路跑来投奔基地的幸存者，可以杀，也可以不杀。何必为他们丢了性命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多谢。”周阳冲他点了下头。
　　在张铮的命令下，觉醒者们继续护送他们后退。
　　出了丧尸群。觉醒者纷纷停住脚步。周阳又让张铮跟着走了大约三百米，这才移开刀，让后者回去。
　　张铮知道一对一自己不是周阳的对手，于是冷哼了一声，缓慢后退了十几步，然后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周阳坐回了副驾。车子继续后退了两三百米，宋阿坤才敢打方向盘调头。紧接着，他一脚油门到底，在“嗡嗡”的轰鸣声中，商务车以最大功率加速。
　　丧尸和觉醒者都很讲信用地没有追来，空阔破败的大街上，只有他们在前进。
　　“就这样丢下你老妈，你没意见吧？”周阳扭头问罗震，听起来十分犯贱。
　　“不然怎么办？”罗震反问道，“况且我怎么知道，不是她又丢下了我？”
　　听到这话，周阳哑了火。确实，要么里面的人真死光了，否则把亲儿子关在外面……这行为实在过分。这样的母亲，还有啥可说的？
　　“不会的。”韩宵望着神情落寞的罗震，认真说道，“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做。这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啊。”
　　罗震没有回答。他对那个女人到底缺乏信心，年少时受到的伤害，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弥合的。
　　“好了，别说这个了。”片刻后他有些生硬地换掉话题，“想想接下来去哪儿吧。”
　　“还回老窝吗？”周阳问。他暂时想不出别的地方。
　　“那儿就是个大坟包……”罗震不无厌烦地说。
　　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天，可一想到那里，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大概是因为他至今还没原谅那个老头吧。
　　然而，面对荒原般的末日世界，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车子依旧往西开，中途他们停了几次，把不需要的东西陆续卸下，换上了更实用的物品。他们希望靠这些东西，可以支持尽可能长的时间。
　　种种迹象都表明，在病毒杀死人类的同时，人类或是用肉身，或是依靠科学，也在拼尽全力与之对抗。如果不是白菲菲出了事，他们本可以继续待在基地，等待最后的好消息来临。
　　他们并不怀疑会有那么一天。
　　与此同时，很多人像他们一样，继续逃往山林深处，尽管其中的大部分丧命于猛兽毒虫和丧尸的追捕，但还是有不少人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韩宵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说，古代的蛮族并非生来向往山野，而是被强盛骄横的中原人逼到了山穷水恶的境地。这种观点很新颖，也很有说服力。平心而论，谁不喜欢宽广肥沃、物阜民丰的平原呢？逃到深山老林、天涯海角，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啊。
　　谁也想不到，人类文明进程中会有这样一个时期，丧尸竟成了大地的主人。人类彻底失去主导权，只能蜷缩在僻远的角落，祈祷光明重临人间。

　　【三】

　　大门关闭后的第二天，张铮就带领觉醒者们开始破坏基地。他们中的一部分并不同意这样做，奈何阻止无果，于是只好愤然离开。
　　基地的外墙非常坚固，足以抵挡丧尸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却不是善于使用工具的觉醒者们的对手。到了这天晚上，基地已经被掘出好几个破口。经过一场差距悬殊的较量后，觉醒者们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最后的时刻，罗文君手握针管，憎恨地盯着张铮，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你以为你赢了吗？”她嘲弄地笑道，“不！你熄灭了更多白菲菲们的希望！”
　　张铮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五官拧作一团，大喊道：“骗子！你们的研究根本没用！别骗人了！”
　　罗文君也不辩解，抬起一只手腕，直接把针头扎进血管，将药水全部推进去，她神情冷傲，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过了不到一分钟，药效就起来了，罗文君跪坐在地，浑身开始剧烈抽搐，并且难以自抑地不断闷哼，隔着十几米远，都能听到她紧咬牙床发出的“咯吱”声。
　　张铮第一次目睹注射这种药物的过程，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在病床上垂死挣扎的模样。她那么孱弱，像蜡人一般，怎么受得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罗文君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活像身上过了电一般。她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渐渐有血从她的口鼻和眼角渗出来。
　　张铮以为她就要死了，然而几分钟后，罗文君却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回复平稳。
　　随着她的面色恢复正常，张铮知道，罗文君已经成功度过那道关口，陷入了沉睡。他本想趁机结果女人的性命，却不知为何失去了这么做的动力。
　　张铮意识到，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他仿佛看到妻子站在虚空中，有些生气地看着自己，责怪他做了不好的事情。
　　她那么善良，肯定不想自己变成这样。
　　“把她交给我。”最后张铮对盛教授无力地说道。
　　盛教授明白，他指的并非罗文君。他转身走进病房，将白菲菲抱了出来。
　　张铮颤抖着接过心爱的妻子。她更瘦了，简直没了人形，更像是一具骷髅，触到骨头时竟然这么硌手。她也更轻了，比空气重不了多少。只有她的眉眼依然熟悉，就像每个清晨她熟睡的样子。
　　“菲菲，我带你回家。”张铮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其余的觉醒者面面相觑，兴许是觉得没意思，也都跟着陆续走了。
　　基地里幸存的人赶紧冲过来抢修损坏的墙壁，还想像以前那样把丧尸挡在外面，可是没有觉醒者的守护，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
　　基地就这样覆灭了，在黎明到来之前。那些可怜的人里，只有极少数还有机会醒来。
　　好在这只是末日世界的一块切片，人类并没有全面溃败，在地球的各个地方，依然有人幸存，他们仍在不遗余力地尝试与抗争。
　　严冬已经接近尾声了，丧尸们似乎耗尽了能量，开始成群成片地倒下。
　　与之相对的是，大地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觉醒者。
　　在地球的另一端，效力更强的药物终于将被研发出来。
　　看起来，一切劫难都只是时间玩的残酷游戏，很难说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