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不归墟

43、Chapter 43

　　【一】

　　药水一点一滴流进白菲菲的血管，她那苍白的皮肤迅速变红，整个人开始大量冒汗，甚至形成了阵阵热雾。
　　盛教授抓起放在床头的体温仪，对准白菲菲的额头一量，发现她的体温已经窜到了43度！他回头望了褚教授一眼，意思是问是否需要采取什么措施，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褚教授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他也满头是汗，目光不停在白菲菲与仪器显示屏间来回逡巡。
　　“心率190，高压185……”褚教授喃喃。这已然逼近极限了。
　　突然，白菲菲浑身剧烈颤抖，裸露的肌肤上，血管迅速变作青黑色。
　　变异开始了。尽管被绑带牢牢捆缚着，白菲菲仍带动整张病床猛烈摇晃起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浓稠的血丝丝缕缕渗出来，染红了身体两侧的纱布……
　　所有人都紧张万分地盯着白菲菲。终于，她蓦地睁开了双眼。尽管已看不到光线，但那对血红的眼珠依然愤怒地圆睁着。她奋力张着嘴，无声地、痛苦地嚎叫，仿佛来自地狱的冤魂在泣诉命运的不公。
　　目睹她的惨状，病房内的众人更加惊慌了。他们也都是第一次为活人、为一名癌症晚期的病人注射试验药品。
　　每个人都感受到她的痛苦，但如何能够感同身受？那痛苦实在太过惨烈，甚至将要撕裂灵魂。白菲菲只好将头和胸部拼命往上顶，谁也不知道临终孱弱的她究竟迸发出了多大力气，密实的绑带居然都有了松散的迹象。盛教授正准备冲上去按住她时，却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是从白菲菲的喉咙里传出来的。很像停水的时候，水管耗竭后发出的响动。
　　“滴——滴——滴——”
　　几乎同一时间，仪器突兀地响了起来。白菲菲的身体静止成了雕塑，她的心率瞬间归于直线。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药效竟然这么凶猛。
　　“快！上除颤仪！”褚教授率先反应过来，惊慌地大喊道。事已至此，他必须穷尽一切办法，将白菲菲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下，两下，三下……接连操作了近十次后，盛教授忍不住抓住了他颤抖的胳膊。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悲哀与恐惧。
　　白菲菲死了……如果是在癌症病房里，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痛苦的恐怕只有病人的亲朋好友。可是她不同。毫不夸张地说，对于基地，她就是定海神针，只有她能稳住张铮。要是得知了白菲菲的死讯，张铮极有可能展开报复。那么昔日强大的盟友，就会变成最危险凶悍的对手。
　　“怎么办？”盛教授神情黯然，对于未来，他只剩下悲观。
　　“先告诉罗所长吧。”褚教授把除颤仪放在一边，摘下医用手套，用袖子将额上冰冷的汗水擦干。

　　得知这个消息，罗文君第一时间下令关闭了进出口，并采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进行加固，对于原因严格保密。她不知道这样能否挡住觉醒者，但至少应该试一试。
　　然而直到最后一锤落下，她才听说罗震他们早上出去后还没回来……
　　“什么！怎么没人告诉我？！”罗文君无比愤怒。
　　依赖觉醒者太久，他们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些为众抱薪的人。

　　【二】

　　“一箱双氧水……”罗震轻声念着，在清单最后一栏重重打了个钩。这代表上午连续四五个小时的搜集任务终于圆满完成了。
　　周阳把那箱双氧水搬到了车上，宋阿坤随即重新发动了汽车。
　　“啊，终于弄完了！”韩宵钻进后排，背靠座椅，如释重负地说。这是她第二次跟队出来，在恐怖的末日世界东奔西跑这么长时间，她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可想而知会有多累。
　　“是啊，弄完了。”罗震在她旁边坐下，利落地拉上商务车门。
　　“又是研究部那帮家伙，每次都要一大堆东西。”周阳忍不住抱怨。
　　不过说归说，实际上他每次都认真地帮忙寻找。毕竟看现在这种局面，研究药物和治疗白菲菲她们算得上头等大事了。
　　“不知道白菲菲情况怎么样，昨晚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罗震忽然想起了什么，“而且你们觉不觉得，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的人都有点奇怪？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盛教授吗？”周阳问。在他的印象里，那人总是一副彬彬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嘴角始终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可是今天早上碰到他的时候，周阳觉察到他的神色有些紧张，连微笑都变得不自然了。
　　“不止是他……”罗震抬手捏了捏眉心，“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韩宵不明白他们在怀疑什么，她倒没发现什么异常，依然沉浸在顺利完成任务的喜悦中。她低头摩挲横放在膝头的短刀，这把刀的刀鞘涂了漆，乌黑中泛着丝丝暗红，侧面则嵌有老银纹饰，刀柄缠满细密的褐色蚕丝绳。
　　这是途径某家古玩店的时候，周阳顺手挑的，给她之前还帮忙开了刃。韩宵拔出一截，看到刀身微微泛着青光。
　　“这刀不错嘛！”罗震忽然说道，“好钢，这长度你用着也趁手。”
　　“是的，不过我还是希望用不着。”韩宵微笑。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排，周阳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韩宵很喜欢这份礼物，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紧紧攥着它，抱着它，或者抚摸它。有这兵器在手，她会多几分底气。
　　其实韩宵本可以待在基地，继续在厨房帮忙什么的。但跟周阳学了些东西后，她也总想跟他们一起出来。罗震起初是不答应的，直到她三两下撂倒了宋阿坤，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们很快回到约定的接应地点，张峥带着觉醒者们围住车子，一行人缓慢地往基地走。
　　“这几天怎么老是不见孙骁？”罗震环顾一圈，嘀咕道。
　　“你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管他呢！可能跑了吧？”周阳不以为意。
　　罗震挨了呛，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韩宵第三次目睹车子在觉醒者的保护下开进丧尸群，感觉很像高中生物描述过的物质进入细胞的画面。
　　“嘟——嘟——”宋阿坤按了两下喇叭，等待大门开启。
　　几十秒过去了，门分毫未动。
　　“嘟——嘟——嘟——”他又按了一次。
　　出乎众人意料，大门就像睡着了一样，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回来了。”基地里，盛教授回头望向罗文君。
　　他们也是刚刚赶到这儿。
　　“现在拆也来不及了。”罗文君充满悲哀地说。等他们重新开了门，张峥一定早就起了疑心。

　　【三】

　　“奇怪，看门的都到哪儿去了？”周阳开始不耐烦起来。
　　“嘟！嘟！”他又重重拍了两下喇叭。然而跟之前一样，门仍旧毫无反应。
　　就在他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罗震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阳扭头望向他，却见罗震面无表情，用眼神示意他看右前方。
　　周阳回过头，只见张铮站在那里，目光在基地大门与车子之间来回移动，满脸疑色。
　　周阳立刻就懂了，与张铮视线相接前的刹那，他也瞬间敛了神色，装作云淡风轻。
　　张铮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周阳把窗子降下来。
　　“怎么回事？”张铮审视着他，问道，“里面怎么不给你们开门？”
　　“不知道啊，可能临时有事走开了？”周阳故作沉思状，“对了，我们早上是自己出来的，里面会不会没安排人接应？”
　　“早就跟你说了，要听他们安排吧？这下倒好，进不去了？”罗震顺势说起了风凉话。
　　“啊？那怎么办？”周阳苦着脸问。
　　“还能怎么办？等呗。”罗震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上衣内口袋掏出那张单子。望着打满了勾的清单，他突然惊呼：“唉？怎么还落了一样？！”
　　“嗯？落了什么？”
　　“乙酰半胱氨酸……好像是止疼的。”罗震现编了一个，说完他看了眼张铮，发现对方的表情一瞬间有微妙的变化。因为他明白，这药很可能与白菲菲有关。
　　“你怎么搞的，刚才也不对好了！”周阳气不打一处来，“那现在回去找？反正暂时也进不去。”
　　“嗯……”罗震闷声应道，“怪我行了吧？”
　　韩宵在旁边默默看着，心说你们演得不要太好！都想冲影帝吧？我差点就信了。
　　大门是基地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不可能没人看守。此时车里的四个人都明白，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既然基地不再为他们敞开，那现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个字：跑！
　　“那你们还得回去？这都中午了。”张铮盯着周阳，装作关心地问道。对于他们这套说辞，他恐怕未必相信。
　　“止疼药比较重要，我们还是跑一趟吧，别误了事儿。”周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仍有些幽怨。
　　这时宋阿坤挂了倒档。他的手微微颤抖，目光落在车头，不敢抬眼也不敢旁视。
　　随着车子缓缓后退，周阳也慢慢关上了车窗。
　　韩宵注意到，张铮并没跟他们一起走，而是依旧站在原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好在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觉醒者们身后。
　　“现在怎么办？”韩宵小心翼翼地低声问。
　　“基地里肯定出了什么事。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多半是白菲菲她们出了问题，否则也不会封锁大门。”罗震几乎确信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周阳道，“出去等着看看情况。”
　　说话间，商务车缓慢地后退，眼看就要退出丧尸的海洋。就在这时，前方的觉醒者突然让开了，他们再次看到了张铮。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可他的眼神却那么幽深，那么寒冷。
　　“砰……”
　　车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有个觉醒者趴在车尾，双手撑在后窗上，神情不善，示意他们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