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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龙涎香袅袅上升,在空中一点点消散,奢华而精美的福寿殿内,景佑帝眼泛泪光,难过之情溢于言表:“孩子,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梅蔺沉默一会儿,“我很想告诉您,我过得很好,以此宽宽您的心,但事实却是,我过得很不好。”
      “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梅蔺偏首看向墙壁上的仙鹤白云图,“您确定要听吗?”
      景佑帝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凄然一笑:“如果我连听都不敢听,那我的孩子当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说吧,让我知道因为我的错误,造成了多少悲剧。”
      于是梅蔺点点头,不急不缓地悠悠叙述:“您方才说我沦落民间,被一个家徒四壁的农户收养,实在可怜,可是我现下想来,童年时除了吃不饱穿不暖,心底却是踏实快活的,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我或许不会经历人间炼狱……”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梅蔺足足讲了一个时辰,而对景佑帝来说,却是世间最最残酷的刑罚,他捂着心脏,痛得几度想要昏死过去。
      怎么敢啊,他们怎么敢的啊……
      命运对梅蔺何其残忍。
      自幼生长在皇宫,锦衣玉食,奴仆环绕的景佑帝想象不到,一个十岁不到的瘦弱男童,是怎么用他那稚嫩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是怎么忍痛含悲,操持养父的身后事,又是怎么在万般不得已之下,接受了妹妹自卖自身的决定,坦然被周围邻居指指点点。
      诛心之言,不外如是。
      看到景佑帝痛不欲生,险些晕厥过去,梅蔺适时住口,“需要我帮您喊太医吗?”
      景佑帝摇头,固执地坚持听下去,梅蔺淡淡道:“您觉得我在梅家村时过得辛苦,可是与之后几年相比,我倒情愿一生一世都待在那里。”
      于是,在梅蔺清淡如水的嗓音中,景佑帝好似同他待在一处,走过少年梅蔺赤脚乞讨行经过的路,遭受了他曾遭遇过的白眼与谩骂,感受到露宿街头凄风苦雨,以及偶尔一得的善意。
      在这个故事中,景佑帝认识了很多人,渡厄禅师,小妹二丫,寻章书院的刘先生李先生,以及同窗魏朗……
      故事从这里开始出现转折,之后这残酷无情的世道,给了梅蔺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他却凭着一口气,咬牙站了起来。
      当景佑帝听到梅蔺被人活生生打断手脚,弃置荒山野外,在暴雨如注的夜晚,宛若狼狈野狗一般爬行时,他双目充血,死死攥住拳头:“朕要杀了他们,朕一定要杀了他们,凌迟处决!”
      这是他的血脉,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子嗣啊……
      梅蔺却看得很开,“您如此伤心激动,恐怕对身体无益,一切都过去了。”他甚至柔和一笑,安抚景佑帝。
      但这一抹笑,却让景佑帝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我错失了那么多,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就算去了地下,也没有脸面见梓童……”
      梅蔺脸上挂着关切笑意,心底却嗤之以鼻,何必呢,既然当初失责失职,今日又何必反复忏悔,难不成还指望一个遗失的男童被人视若珍宝,健康幸福地度过一生吗。
      魏朗有如此好命,他可没有。
      不过,即便心底再看不上景佑帝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明面上自然一句不会多说,景佑帝毕竟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还是一位命不久矣的皇帝。
      一个皇帝临终前的愧疚心,足以帮助梅蔺成功做到许多事。
      所以,等到梅蔺从福寿殿出来时,神色复杂又恍惚,对长福道:“陛下身体不适,劳烦您前去照顾。”
      长福惶恐不已,连说不敢。
      等到长福转身进了福寿殿,梅蔺脸上表情顷刻消散殆尽,只剩淡然冷漠,他与刑三白是一类人。
      似刑三白这种人,只要有利可图,有权势可以依仗,他就会踩着登天梯青云直上,完全不会管这梯子究竟属于何人。
      果然,刑三白笑道:“恭喜世子……哦,不对,现下应该称呼您为太子爷了吧。”
      梅蔺冷笑:“彼此彼此,若非我奇货可居,刑三爷早就该投明主了吧。”
      “至少刑某现在不会。”
      梅蔺道:“那么,合作愉快。”
      ……
      清凉殿。
      容妃娘娘正逗弄着一只鹦鹉,忽见得贴身侍女银环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沉凝,容妃心有所感,驱散了侍立左右的下人,“什么事?”
      银环沉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我们埋在福寿殿的钉子传来消息,陛下午后召见了郑国公府的梅世子,一连几个时辰闭门不出,禁止外人探访。”
      容妃娘娘放下手中食盒,“知道是为什么吗?”
      银环点点头:“小可不敢凑得太近,只是借着洒扫,隐约听到几句对话,似乎涉及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先皇后之死,还有昭贤太子的下落……”
      “啪嗒”一声脆响,银环的话还未说完,容妃娘娘忍不住踉跄一下,头上嵌宝流苏簪子滑落,不慎跌碎在地上。
      “二十年前……”
      容妃娘娘狠狠咬牙,“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外人提及。”她皱眉沉思一瞬,“银环,你让人出去传我口谕,就说我突发急症,让允彰速速进宫一趟。”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演个全套,银环出去吩咐完小太监,自己又故作着急,提着裙摆往太医院跑了一趟,进门便喊道:“齐太医何在?我们娘娘心口绞痛,请齐太医去一趟。”
      谁知太医院当值医生全都不在,唯有两三个小太医在处理草药,整理档案,闻听此言,一个肤色白皙,眼神明净通透的小太医抬起头,正是齐太医的亲传弟子卫灵枢,他道:“银环姑姑,陛下下旨,让师父带着诸位太医去了福寿殿,眼下这里只有我和两位世兄。敢问容妃娘娘是否痛得厉害,微臣去听诊可以吗?”
      容妃娘娘的心绞痛是老毛病了,不是什么急症候,每每病痛发作,容妃娘娘自己只说疼痛难言,但前去诊治的太医一上手便知,病情并不似容妃娘娘说得那般严重,反而多有夸大其词之处。
      人体脏腑何其精妙复杂,这病症短时间内既不能彻底根治,却也不会危机性命,是以只要小心将养,食疗温补即可。
      然而,宫里的规矩,有病无病都要开几帖平安方,便是贵人打个喷嚏,下面伺候的太医医女也要谨慎再谨慎,以免出了事故,祸及己身。
      银环也知道容妃娘娘并不是真的心口发痛,只是借此由头,让二皇子顺理成章地入清凉殿探视罢了。
      因此,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便麻烦小卫太医辛苦一趟吧。”
      梅蔺身世来历毕竟还存在一些疑点,为求稳妥,也是想设法保护梅蔺安全,景佑帝暂未将梅蔺真实身份昭告天下。
      得知梅蔺身子骨单薄,手脚都有旧伤,景佑帝便下旨留梅蔺在宫内小住,住处就安排在距离福寿殿最近的福宁宫。
      须知,宫里没有无故留人的道理,即便是皇子,成年之后也要开府别居,无事不得入后宫,更遑论是其他外姓男子,景佑帝如此作为,宫里宫外有眼睛的人,少不得要多思量几番了。
      将梅蔺衣食起居细细安排妥当,景佑帝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我先前问了你那么多问题,想必你已经有所猜测?”
      梅蔺点点头:“您怀疑我就是昭贤太子?”
      景佑帝道:“不错,孩子,我很欢迎你回家,这一天我日思夜想,期盼了许多年,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天家贵胄,泼天富贵,看似锦衣玉食荣耀无比,其实也有很多很多的不得已,这皇宫恰如福宁宫外的鲤鱼池,表面一潭静水,内里波涛汹涌。孩子,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梅蔺敏锐地察觉到,景佑帝话中似有无尽深意,只是碍于种种顾虑,不便出口。
      景佑帝病骨支离,受不得太多劳累,此时气喘吁吁,冷汗涔涔,几乎湿透内衫,长福看出景佑帝在忍痛煎熬,上前劝谏道:“陛下说了许多话,该歇歇了,您不累,大公子也累不是?大公子身上还有伤呢。”
      这话正说到景佑帝心坎上,“太医们到了吗?”
      长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景佑帝神色和蔼,全无一国之君的威严,像极了一个普通的中年慈父,亲切地对梅蔺说:“让他们给你瞧瞧,好好保养身体,我还有许多事,要交给你做呢……”
      梅蔺点点头,忽然道:“陛下,梅蔺想向您求一道旨意,二老爷还在府中……”
      不等梅蔺说完,景佑帝已经猜到他言下之意,景佑帝本就对郑国公府三兄弟颇为憎恶,听闻他们对梅蔺的所作所为,几欲杀之而后快,闻言沉思片刻:“淮海一带水患频发,近来有盗贼兴风作浪,鹤长柏既然自持勇武,不如就让他替朕走一趟,分忧解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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