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吟》莲生

7、桃花吟

　　永安七年
　　那一年，还是一样的除夕夜，金碧辉煌的宫殿，七彩的礼花，一样的灿烂，一切看起来还是那样太平，可是隐藏在表象下面的又是怎样的阴谋呢。
　　花厅里，爹悠闲地一边喝茶一边和我下棋，而姨娘在一边侯着，“爹，爹，你听到朝中这两天有异动的事了吗，三皇子和国舅爷纠集了一些将军部旧，像是有意要谋反啊。”大哥急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放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岂可乱说。”“爹，是真的，我已经收到密报了。”
　　“东宫？太子，也知道了？”爹问得有些不确定。
　　“是。”大哥轻轻的点点头。
　　“那皇上那里呢？还有,太子怎么说？”
　　“皇上那里，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知道了吧。”大哥说得有些轻，神情里有些低落，“太子什么也没有说，只说要想想。那，爹你呢？我是说如若真的，爹，你会站在哪一方呢？”
　　“天璇，你知道爹是中立的，我不站在任何一方，再说了，这件事皇上自会定夺 ”爹平静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准在跨出家门一步。”
　　“爹，不行，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都不能弃太子不顾，况且，政治，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太子是嫡子，名正言顺，难道还会怕三皇子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你今天走出这个大门，我楚家就没你这个儿子！”爹说着，咳了几声。“老爷，别生气，别气了。”三姨娘轻轻的拍拍爹，“天璇啊，你爹已经够烦了，你在这个节骨眼就不要再给你爹添乱了。”
　　“爹，恕孩儿不孝。”说完，大哥跪下叩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哥。”我追了出去，但是大哥连头都没回。曾几何时，疼爱我的大哥离我越来越远了,远到，我再也触摸不到。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爹长长的叹了一声。”微微颤颤的拿起茶杯，“砰”茶杯应声而落，爹颓然的倒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声音。“散了，大家都散了吧。”爹挥挥手。
　　“摇光，天玑，你们留下。”
　　“是，爹。”
　　“爹，难道叛乱是真的？”
　　爹点点头，“我早已听到风声，只是，爹也在等啊。”
　　“爹，不管怎样，三皇子如果登基的话，我们楚家也是在劫难逃的啊。”二哥缓缓地说道。
　　“摇光，你怎么认为？”爹问我。
　　“我想，爹没有立即作出表态也是由爹的理由。”脑子里，突然映出皇上的脸，“难道，爹是在看皇上的意思？”
　　“嗯。皇上，他心里清楚着呢，也许，他只是在趁这个机会，选一个太子。”爹没有再说下去。我的心历时冷了下来，重新换太子？那么，佑橖呢，会不会死，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玑啊，现在是多事之秋，多找看着你妹妹点，别有让她乱跑了，家里就全靠你了。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横伸枝节。”
　　“是的，爹，孩儿记下了。”
　　“好了，爹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的，脑子一片嗡嗡声。躺在床上，刚合上眼，就看见太子满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向我告别，我吓得坐了以来，重新点起灯，靠在床头，等待结果，心里，揣揣然。
　　隔天，爹去上朝以后直到晚上还没有回来，全家人都聚在大厅，仿佛在等待判决---生，或者死，我的眼皮，不停的跳。每个人都惶惶然，没有人知道事态的发展。
　　“小姐，有人求见。”“快请。”全家人的眼睛全都聚向大门，是一个侍卫。
　　“宣楚摇光即刻入宫觐见。”侍卫说的很急，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爹，难道是大哥出事了，我不敢往下想。
　　轿子停了下来，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掀开轿帘，是东宫，“我大哥怎么啦？”我拉住侍卫急急地问，“楚将军没事，是太子。”
　　一路进去，大哥迎上来，满身是血，“摇光，太子在里面，怕是。”声音有些哽咽。
　　掀开帘子，一堆人围在床边，太子躺在床上，看着我，挣扎也要起来。”
　　“太子殿下，你受伤了。”
　　“你们都退下吧。摇光，来”我轻轻的在床边跪了下来。
　　太子静静的看着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摇光，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现在，怕是再没机会了。”“不，不会的，太子你不会有事的。”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太子摇摇头打断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你母亲带你入宫来玩，那时，你真的很小很小，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一直在笑，纯纯的，甜甜的，没有一丝杂念，你不会知道你的笑容对于生于深宫里的我怎样的震撼。后来，我又在后花园见到了迷路的你，那时候的你比小时候更可爱。我从天璇口中一点一点的了解你的成长过程，我替你高兴，为你难过，在你母亲去世的日子里，我多么想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咳，咳。”“太子，摇光知道，摇光一直都知道，是摇光太任性了。”“不，是我太无能了，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这就注定了我成不了万民所期待的帝王，呵，呵呵，我甚至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子。”“不，不是这样的。摇光一直都在期待着太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成为万民景仰的王的，从来都是这样的。”我拼命的摇头，“摇光，乖，不哭。”太子轻轻的替我拭去眼泪，摩梭着我的脸颊“你真的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看来，看来我再也等不到你长大的那天了。”太子说完，轻轻的说：“帮我叫玉衡进来，今生，她是我唯一负了的女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眼里的情绪交错纷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去了，眼泪随着我的脚步流了下来，也许今生，我再也不会找到像他这么爱我的人了。我想起了那个曾经微笑着抱起我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是大哥带我回去的。从大哥嘴里，我知道，昨晚，三皇子真的叛变了，直逼皇宫，太子赢了，或者，只是两败俱伤。那支箭，原本是指向皇上的，却硬硬的被太子接住了，大哥说，倒下的时候，太子轻轻地说“父皇，孩儿，尽孝了。”他看着皇上，眼里是笑着的。那一刻，皇上的干涸眼里流出了几滴泪。
　　三日后，太子薨，谥号孝德，侧妃楚玉衡徇情，嘉封为贤妃，同太子一起葬于乾陵。玉衡曾经说过她相信爱情，但我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捍卫她的爱情。生能同衿，死能同穴就够了。齐王李元橖意图谋反，贬为庶人，终身监禁；韩王李胤橖知情不报，贬为庶人，发配青海，终生不得还朝；国舅参与谋反，斩立决，其家人全数为奴；其余一干人等发配冲军。其实，这种结果真的是很仁慈了，圣旨下后，开阳也随李胤橖去了青海。我开始想，没了宫内的明争暗斗，开阳或许会更加幸福吧。虽然我与她并不是很亲密，但却衷心的希望她能幸福，我们家有一个楚玉衡已经够了。
　　同年十一月，皇后薨。
　　一个失势的皇后，儿子离开了，背后的家族，倒了。死，成了唯一的归宿，成全了她最后的尊严。皇宫，就是这样的冷酷，没有父母恩，夫妻情，一切，都是冰冷冰冷的。
　　升平元年，众臣推举晋王李缙橖为太子。也许，在这场叛乱中，李缙橖才是最大的赢家，原来皇上早已有意立晋王为太子，太子，其实一直都知道。爹也应该也是清楚地吧，所以他没有站在宫变的任何一边，因为他知道这两边都不会是胜者。这一刻，突然有些恨爹，软弱，狡诈。如若他能劝着点皇上，宫变就不会发生，太子也就不会死，我，甚至有些恨自己，但是我也无能无力。
　　除了除去了争夺皇位的劲敌，朝中的士族官员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反过来说，庶族开始统领整个朝政，而与此同时楚家被推上了另一个风口浪尖，第一次，开始担心楚家的沉浮。大哥被远调边关，二哥终日纵情于山水，五弟远走异乡，昔日冠绝一时的楚家，开始衰败。
　　“摇光，皇上下了圣旨了，册立你为太子妃，择日成婚。”一天父亲下朝回来对我说，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欣喜。我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命运，娘当年想尽方法，不让我进入宫廷，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孩子，苦了你了，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们。”恍惚间发现爹突然又老了好多，眼泪止不住的流。“爹——。”我一把扑进爹怀里，就象小时候那样，爹搂着我，拍拍我的背，“爹不求别的，只要你进宫后快快乐乐的就好。”说着爹不禁老泪纵横，“好，好，我一定，一定会快快乐乐的。”爹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孩子，不要太挂念楚家，爹老了，也没几年了，你大哥，二哥他们也大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你太敏感，太脆弱，又太重感情，只是，政治是容不下这些的，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爹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记住，无论今后楚家发生了什么事，遭受什么变卦都不要太放在心上，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要忍耐，啊，要忍耐。”
　　升平二年，我嫁给了晋王李缙橖。那天下着漫天的白雪，二娘亲自为我穿上火红的嫁衣，心，却是冰凉冰凉的，我无法得知玉衡出嫁前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是，此刻，没有喜悦，没有期待，有的，是一种茫然和不确定。二娘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摇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开心一点，不然，你娘在那边看见了也要心痛的。”还没说完，自己先啜泣起来，玉衡死了以后，她一下子老了很多。
　　洞房里，喜烛一点一点的燃烧着，蜡泪顺着蜡烛的边缘缓缓下滑，红烛的火苗跳跃着,发出最微弱的光芒,没有温度的.红颜易老,刹那间芳华,就象那一年,那一天,那飘零的一树桃花，我和缙橖第一次相遇，命运却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让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相许。
　　窗外,漫天的白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一树一树的,然后,一簇一簇的落下.我看到了那个正在孕育的春天,以及,那一树一树的桃花……刹那间,那一树的桃花幻化成千万张人的脸,我素昧谋面的姐姐:楚天抒,微笑的,凝重的,平静的,痛苦的,狰狞的，我始终无法放下这一切,母亲临终的遗言，那晚那个梦。。。
　　那夜，缙橖.没有回我们的洞房。隐隐约约，我觉的太子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竟有些伤感，我第一眼爱上的男子呵，如今，却是在这般情景下相许。我没有哭，没有闹，我对自己说我是楚摇光，是整个士族的骄傲，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这些，算不上什么。醒来时，只有一个小婢站在床前，一身宝蓝色的衣服，生得到也清秀，看上去一幅乖巧伶俐的样子。“奴婢硃砂，给太子妃请安。”“紫衣呢？”我心里暗暗想到，太子新婚之夜未归，此事若张扬出去，只恐怕会平白传出些是非来，“紫衣姐姐去打水了，稍后就来。”我拨出几颗金花生淡淡的说：“我也没准备什么，既然今后我们要主仆一场，这些金花生你先收着，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的。”那小婢笑着点点头“奴婢日后一定全心全意伺候主子。”我点点头。一会儿，紫衣打水进来，“娘娘你醒了。”待穿戴完毕，只见缙橖站在门口，看上去已有一会儿了，“你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我们要去拜见父皇。”我应了一声。然而，太子新婚之夜夜宿书房之事还是很快被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终是没有抵住外面纷纷的传言，何况，那时真的。我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间，我想死了吧，就不用承受这样的屈辱了。醒来的时候，只有硃砂侍立在旁，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一室清辉。
　　“硃砂，几更了？”
　　“娘娘，才二更，娘娘要吃些什么吗？”
　　“可惜了，硃砂，如今这样，也苦了你了。让你伺候一个不得宠的妃子。”
　　“娘娘，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夫’如果娘娘现在就放弃了，将来如何担当母仪天下的重任呢！” 硃砂说得有些急，怕是想说很久了。我疑惑的看了看她，一个丫环，竟对一个失宠的主子说了这么一番话。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娘娘，硃砂与娘娘其实是同龄，娘娘可知为什么？”不待我说完，硃砂又接着说，“我是孝德太子从小为娘娘栽培的丫环，也许，孝德太子很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为了娘娘，硃砂就是死也会保护娘娘的。” 硃砂的声音很轻，却是决绝的。我一愣，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太子，为什么你要这样保护我，就是死了，还放心不下我。
　　后来我知道，缙橖除了我这个太子妃外，还有两个侍妾，一个是大将军严征之女，只因出身将门，生性倒也磊落，另一个是夏尚书之女，这夏尚书出身寒微，虽居尚书之位，终究没什么大气，其女夏寄芙虽生得花容月貌，又精通音律和女红，可心眼太小。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就算有了情敌的资料又能怎样呢，我苦笑着想。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