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儿童话》冬郁

3、第 3 章

　　蛋糕还没吃到嘴，国王陛下拿着叉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心口，还没等国王陛下回味方才闪过的一丝烦闷的情绪，卫兵进来报告，他们护送魔法师小姐回来了。
　　“我以为考试时间是一整天？”国王放下叉子，问道。
　　“是，陛下，只是魔法师小姐的表现优异，考试提前结束了。”卫兵答。
　　魔法师小姐跟在卫兵身后走进来，正隔着长长的餐桌踮起脚，努力往国王的餐盘瞧。
　　国王失笑：
　　“看来这位优秀的魔法师小姐错过了考场提供的午餐。”
　　他向小女孩招招手，转头吩咐侍卫再上一份餐点。小女孩乐滋滋地拖着斗篷跑过整个餐厅，爬到国王身边的座位上晃着腿。国王自然地探身帮她围上小餐巾，得到一个甜度满分的笑容。
　　“……陛下？”
　　一大一小两个人，两双蓝眼睛同时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圆滚滚的宰相先生看着国王和小女孩整齐的歪头疑惑脸，不知为何倒抽一口冷气：
　　“陛下，这、这个女孩是谁？”
　　“哦！忘了向您介绍……”国王愉快地巴拉巴拉讲述了昨天的事情，说完又问卫兵，“对了，你们找到魔法师小姐的家人了吗？孩子失踪这么久，她的家人应该很着急。”
　　卫兵摇头：
　　“抱歉，陛下，这位魔法师小姐只知道她的父亲是魔法师，却不知道她父亲的考场编号，事实上，她连自己的编号也不知道，还不识字，险些没法参加考试。但是请您放心，我们在每个午餐发放点贴了寻人启事，魔法师小姐的父亲只要来领午餐，就一定能看到。”
　　对着呈上来的餐盘刚要开动的女孩听着他们的对话，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垂着脑袋盯着盘里摆成喷火龙造型的儿童餐，半天，捏着小勺子，含糊地嘟哝了句：
　　“爸爸……”
　　这次，倒抽冷气的轮到了国王陛下。对着女孩怂拉着眉毛的沮丧的小脸，国王的大脑紧急转动，几秒后，他突然一拍手，引来全场所有人的注意：
　　“左右也是等待，不如……我们下午去皇家猎苑狩猎吧！”
　　“狩猎……”小女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她咬着嘴唇，在头脑里检索这个词的意思。看起来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因为嘴巴一下子咧开，“打猎！”
　　“对，打猎！”国王看起来和小女孩一样兴奋，他转向卫兵，“通知皇家猎苑那边准备一下，等魔法师小姐用完餐，我们就去打猎！”
　　卫兵领命，行礼离开。另一边的宰相先生正因为听到女孩只是个走失儿童而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又噎住了：
　　“陛下？可、可下午的工作？您有三天没踏进书房一步了！”
　　国王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帅气迷人，但对于宰相先生来说如同噩梦的微笑：
　　“哎呀，才三天吗？我觉得我还能鸽。”

　　“贵族A向您致以衷心的问——”
　　“又是问候，知道啦下一个。”
　　“检察长B想询问您对于贵族C打人一案的意见……”
　　“判案不去看法律条文，问我干什么？下一个。”
　　“贵族D说他的女儿仰慕陛下已久……”
　　“下一个。”
　　“贵族E说他的女儿也仰慕陛……”
　　“好啦今天的事务就处理到这里。都说过，这些文书每周看一次就好了，里面全是些废话，您还不同意。”国王说，“宰相先生，尝尝这种饼干吗？我和魔法师小姐都觉得好吃。”
　　宰相先生板着双下巴收起座位上的羊皮纸，对着坐在对面咯吱咯吱一起嚼饼干的两个人说道：
　　“谢谢陛下，不用了，既然文书处理得差不多，那我先告退了。”说着就示意马车停车。
　　“啊，宰相先生不一起去打猎吗？”国王说，“因为实在拗不过您，所以才专门为方便您路上看文件而准备了马车呢，不然我就带魔法师小姐骑马了。”
　　“嗯嗯，骑马。”魔法师小姐附和。
　　“那您可真是太贴心了。”宰相先生黑着脸说，“礼尚往来，我也已经吩咐了皇家猎苑禁止您在那里过夜。再见，陛下。”
　　国王和魔法师小姐目送宰相先生离开。马车重新开动，国王小声对魔法师小姐说：
　　“他好凶，是不是？还有，我们当然不会在那过夜，我们晚上还要去看焰火呢！”
　　魔法师小姐点头，心有余悸颠三倒四地说：
　　“凶，比爸爸还！”
　　国王好奇地问：
　　“你爸爸很凶吗？”
　　魔法师小姐点头，又摇头：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不允许我是走开很远的，独自。”
　　“不许你一个人走太远吗？那他是对的。”国王说，“你看你现在就走丢了。”
　　魔法师小姐低下头看脚尖。
　　“人多，爸爸是看焰火，不是看我。因此我是丢失的。”
　　“啊，你说昨晚你爸爸看焰火的时候没有看住你，你才走丢了。这么说，是他的错。”国王摸摸魔法师小姐的头，“别担心，魔法师小姐，一定会帮你找到爸爸的。”
　　“不担心，爸爸才是会担心的。”魔法师小姐又拿了块饼干，认真地和国王讲，“有一次，五岁，我和猪猪是丢失的，在森林。一个大的树木使我摔倒。我是高兴的当我带着猪猪走出森林，但爸爸是担心的，当他看到我的膝盖。”
　　说着还挽起裤脚给国王陛下看：“喏。”
　　国王陛下看看那个小得快看不到的疤：
　　“哇，你好勇敢。”
　　得到夸奖的魔法师小姐心满意足地放下裤脚：
　　“我只是有一个小的疤痕，爸爸有一个大的疤痕，在他的心脏。”

　　“呃……”国王说，这次他终于也没听懂小女孩的话，“不好意思，心脏上的疤痕，指的是物理的、皮肤表面的疤痕，还是情感上的、心里的伤痕呢？”
　　“啊？”魔法师小姐张着嘴巴，这句话显然严重超出了她的听力水平，她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犹豫地说，“爸爸是平静的，在脸上；但是爸爸的心是难过的。”
　　国王到底是没有听懂，心想，这说的或许是魔法师小姐的母亲吧。

　　马车在皇家猎苑缓缓停下，国王和魔法师小姐下了马车。
　　马厩外，分配马匹的侍从惊讶地听到国王陛下在和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家伙争执。
　　“肯定是我猎到的更多！”
　　“不，我！”
　　“魔法师小姐，恕我直言，你连马背都够不到呢！”
　　“那也是我！让我们、比赛！”
　　“比就比！日落之前回到这里，看谁的猎物更多！”
　　侍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敢和国王吵架的小女孩理都不理备好的矮脚马，冲着十米开外的兔子跑过去，同时抬手就是一个火球，燎焦好大一块草地。
　　“嗯……”刚翻身上马的国王看到这一幕，边安抚着身下不知为何比往日焦躁的马匹，边扭头吩咐自己的亲卫队，“都跟上，别让她伤到人。”
　　“是！”一群士兵整齐地跟在捉兔子的小女孩身后列队奔跑。
　　侍从呆呆地看着这个滑稽的场面，听到马背上的国王自言自语：
　　“真的有好久，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魔法师了。”
　　说着，国王牵起缰绳。侍从敏锐地看到国王的掌心有东西，赶快掏出备好的手帕：
　　“陛下，请您擦手。”
　　“嗯？”国王低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心染上了黑色的东西，接过手帕擦了擦，“奇怪，在哪蹭到的。”

　　国王陛下骑着马在林间闲逛，偶尔漫无目的地搭弓，冲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目标随手放箭。他是极优秀的弓箭手，从年少起就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可惜围猎进行到现在，还没有值得国王认真起来的猎物。几只毛绒绒的奶狐狸从马蹄前滚过，国王勒马让过它们后，选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跟在国王马后捡箭的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
　　“陛下，这个方向也没有什么大型猎物……”
　　“我知道。”国王说，“只是之前我在那边撒过一些卡勒草籽，总也长不出来，想去看看今年会不会有变化。”
　　侍从回答：
　　“卡勒草？陛下，卡勒草要在更寒冷的北方才能生长，种在皇城是长不出来的。还有，皇家猎苑我们每天都会巡逻，您说的那个方向，只有一片空地。”
　　“啊，这样吗。”国王说，“虽然每年都要听到这样的话，可我总也不相信……看来我对园艺还真是一窍不通呢。”
　　说完，他调转马头：
　　“你刚才说，哪边猎物多来着——哦等下，那边跑过去的是什么，野猪？”
　　说着，国王已经把弓抛给侍从，自己策马冲出，身后的侍从们反应不及，慌忙跟上，只看到国王在马背上抽出腰间长剑，挽了个剑花，阳光穿过重重枝叶落在他飞扬的金发和披风上，使他的周身有一层明亮的光芒。
　　两分钟后。
　　国王甩了下剑，几滴殷红洒在翠绿草地，不染血迹的剑锋闪烁寒芒。让侍卫搬运着摞成小山的野猪，国王利落地收剑回鞘，跃跃欲试地四下张望：
　　“哪里还有狮子什么的吗？也不知道魔法师小姐那边怎么样，我可不能输给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