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儿童话》冬郁

21、第 21 章

　　早餐时间刚过，宰相先生便行色匆匆地踏进皇宫。
　　“陛下！”
　　在宽敞的议事大厅站定，他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珠，气喘道：
　　“我听说了昨晚的行刺——！都说了不能放任您的兄长在城里流窜，万幸他们蠢得搞错了目标，不然真伤到您怎么办！”
　　国王坐在上首的宝座上，说：
　　“请您不要担心，我很好，毫发无损。歹徒已经全部逮捕了，今天他们就将以惊扰首席法师阁下，意图行刺公主殿下等多项罪名被公开审判并斩首。”
　　宰相先生松了口气，把手帕叠好放回衣袋：
　　“下次您可不能这么任性地——等、什么罪名？”
　　于是国王微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
　　“昨天的确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夜，不是吗？除了一场刺杀，我还有幸再次见到了我的此生挚爱，还有我那可爱的小女儿——哦，也就是魔法师小姐，您知道的。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惊喜。”
　　掏出胸前的怀表看了眼，国王扭头问身边的亲卫：
　　“你们送她去考试了？”
　　“尊敬的陛下，卫兵已经护送公主殿下进入了考场。考场周围布下许多人手看守，一定全力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
　　“很好。”国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继续回过头望着阶下的宰相先生。宰相先生像是中了石化药水，表情空白。
　　“既然刺客事件已经完美地解决了，那么让我们继续第二项议题：今天的考试。其实，不瞒宰相先生您说，我心里早已经有合适的首席法师人选，只是他本人还不知道就是了——呃，先生？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您今天似乎比平时安静呢，我都不太习惯了。”
　　沉默，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身旁的亲卫忍不住小声插嘴：
　　“陛下，在下觉得……宰相大人也许首先需要一把椅子坐下。”

　　第二天的考试内容是笔试，魔法师昨晚心情差极了，离开国王的马车后，他胡乱把自己传送到了陌生的荒野，尝试了整夜才念对返回的咒语。现在他自然也无心参加什么考试，他只在考场心神不定地坐了十分钟，当回过神，他发现自己一遍遍地在羊皮纸上写国王的名字，立刻把笔一扔，不快地起身走人。然后他去女儿的考场，等着女儿管考官要了一堆彩色画笔，在卷子上涂鸦够了才交卷出来。
　　接到了女儿，随手从守卫考场的卫兵之中拎出一个卫兵，魔法师直接问：
　　“现在我们可以领钱了吗？就是你们说的，考试后发放的另一半路费。我只想早点回去。”
　　“……您好，成绩公布才能开始发放路费，请您耐心等候下午的考试结果。我们奉国王的命令为您和公主殿下服务，马车已经准备好，如果二位愿意，可以随我们去皇宫休息，等候成绩公布。”
　　魔法师不高兴地叹了口气：
　　“可以不去吗。”
　　女儿闻言，急得在一旁扯他的袖子：
　　“巧克力！蛋糕！派！爸爸……？”
　　“好吧，好吧。”魔法师只得对鞠躬的卫兵说，“我真的拿幼崽没有办法……那么，最后一次，请您带路吧。”
　　女儿欢呼一声，抱住魔法师的手臂。于是魔法师问她：
　　“宝贝，你是喜欢上这里了吗？”
　　“确实，比起我们住的小镇，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很多，明亮的东西更多。——话说回来，你昨天偷听我和……国王说话，不会以为我没有发现吧？”
　　“——哦，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既然你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那么你也该知道，如果你想留下，国王会好好照顾你，肯定比我照顾得好。做人类国王的小公主，总比当蹩脚魔法师的女儿更轻松。所以你想留在哪边呢？”
　　小皮鞋踢踢踏踏，女儿爬上了敞篷的马车，拢着裙摆坐好，才噘嘴说：
　　“必须选出吗？原先我只是爱爸爸，这是第一个；后来国王先生玩耍、陪我，我决定排在第二个爱他。我是必须选出吗？”
　　魔法师在她身边坐下，揉揉女儿蓬松的卷发，不说话。今天女儿穿的是国王命人连夜赶制的小裙子，没有破旧的斗篷和兜帽遮挡，她小小的脸完全露在和煦的阳光里，马车平缓前进，微风拂过面颊，这片大陆上最纯的黄金也比不过她的金色头发，最美的宝石也比不过她的蓝色眼睛。他的女儿，像他一样对明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可是魔法师给不了她这些，时过境迁，如今，他的金币少得可怜。
　　皇城街道整洁而宽敞，敞篷马车所到之处，人们无不窃窃私语。
　　“如果留下是好的，那么，为什么爸爸不留下？”对旁人的眼光无知无觉，女儿抬起头，蓝眼睛里含着困惑，“为什么，国王先生也不留下？”
　　理着女儿被风吹乱的卷发，魔法师皱起眉：
　　“嗯？你说什么？”

　　“……从今以后，我去哪里，他就跟去哪？哪怕退位也在所不惜？他这么告诉你的？”
　　“是啊。以及，国王先生是送给我明亮的。他是说希望我、传达。”从裙摆的口袋里掏出什么亮晶晶的小东西，女儿不舍地把它上交魔法师，然后她清清嗓子，凭借良好的记忆力，似模似样地学着国王的口吻。
　　“‘这是在我的家族传承数百年的国王戒指。有了它，你就拥有皇室的全部私产，还有调度皇室成员的最高权利。你可以拿它做任何事，也可以把它扔掉。我承担国王的责任已经足够久，接下来的人生如何度过，我想要交给我的心——交给你来决定。’”
　　复述完这么长一段完整的话，她对自己颇为满意，喘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瞧着魔法师手里精美绝伦的戒指。
　　“爸爸，这可是、明亮的啊……收下吗？”
　　议事大厅里，国王翻看着羊皮纸。虽然宰相先生三番五次强调考试纪律，但国王到底还是用了点身为国王的特权，给自己黑箱了一次。
　　因为关心参加考试的人员名单远胜过关心考试内容本身，国王到现在也才第一次看见考试题目。许是平日里公文写得太多，宰相先生出的题目也是公文体，国王一看宰相先生那富有个人特色的官腔，头皮发麻，赶快跳过密密麻麻的题目往下看。
　　第一张是魔法师小姐的试卷。国王知道她直到这次出门参加考试，才开始学人类的语言，而人类的文字她是完全不认识的。翻到背面的作答区，他不禁会心地微笑起来。
　　羊皮纸的空白处画满简笔画。魔法师小姐对试卷用了点简单的小魔法，她让图画动了起来，三个大笑表情的火柴人围着一堆亮晶晶的东西转圈。魔法不大成功，三个小人跳着跳着就会不小心丢掉零件。戴王冠的火柴人捡起一根弯弯的墨水线条，将黑发火柴人大笑的嘴巴安回去。最矮小的金色长发火柴人在亮晶晶里打滚。三个火柴人的嘴巴都咧到脸蛋外面，他们笑得高兴极了。
　　这画让国王想起第一次见到魔法师小姐时她放出的焰火。带着微笑，国王又去看第二张羊皮纸。魔法师的卷子。
　　同样，试卷上一道题也没有回答，只是纸张空白处有几行信手涂鸦的的字。重复的名字，被魔法师写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一名卫兵走进来，瞥着国王脸上笃定而神秘的微笑，小心地行礼报告说：
　　“陛下，他们回来了。”
　　于是国王松开将羊皮纸捏出褶皱的手指，将试卷叠起，收好。一直不发一言的宰相先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国王面前行了个礼。
　　“陛下，感谢您的坦诚相告，但是，哦，关于感情问题，我想我还是回避得好。不过在我告退之前，有件事或许您会想要知道——定于明天举行的首席法师加冕礼已经筹备妥当。所以，如果您临时想在里面加一些别的项目，比如婚礼，请务、必、及时派人告知我，不要再给您手下的官员们更多的‘惊喜’了，对此我将表示十分感激。”
　　国王眨眨眼，想说什么，但宰相先生似乎打定主意不给他插话的机会，语速飞快地说：
　　“那么就这样，陛下，我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