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儿童话》冬郁

17、第 17 章

　　人类王国的新国王入主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兵去极北之地找人，哦不，找龙。
　　可几个月后，直到加冕礼的前一天，卫兵只带回了一小支伤亡惨重的队伍。是六个逃跑的王子。岩浆袭来的时候，王子们踩着手下的身体，这才避免了跌落岩浆的命运，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身上也留下不少狰狞的伤口。六个狼狈的王子带着仅剩的手下踏入王国没多久，就被遇到的卫兵逮捕，一路押送到皇城。
　　国王一眼就认出六个王子身上的伤口是龙炎造成的，他命令任何人不许给他们医治，随后他不顾第二天就是加冕典礼，抛下繁杂的政务，亲自去审讯六个王子。但因为早早就从战场逃脱，这几人只能向国王描述战斗开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看到的火山喷发的可怕场景。
　　即使省略了很多，当国王听完王子们的描述，他简直要发疯。
　　“加冕礼推迟。”从审讯室出来的第一句话，国王这样对宰相先生说，“我要去极北之地。”
　　“陛下？这可不行！”宰相先生大惊失色，“典礼筹备了几个月，整个皇城都在期待您的加冕。经历了先王时期的动荡，这个国家现在非常、非常需要您来稳定局势！”
　　国王：
　　“先生，你不明白，我必须去找一个重要的人——”
　　宰相先生坚决地打断他：
　　“陛下，您已经派出很多人去极北之地，如果连皇家卫队的骑士都找不到，您去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您在年少时是这个国家最好的骑士，但我不同意您离开皇城，我要阻止您，这是我作为宰相所必须履行的职责。”
　　半晌，国王说：
　　“……你知道吗。曾经有人和我说，做一个骑士，和做一个王子，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宰相先生满脸不赞成，露出在当时还不是很明显的双下巴：
　　“可陛下，您已经不是王子了。我作为宰相履行我的职责，所以我也请求您，留在皇城，履行您作为国王的职责。——您的国家需要您。”
　　理智上，国王知道宰相先生说的是对的。他和宰相先生对视。宰相先生看懂了国王的目光里未竟的话语，毕竟宰相先生也曾经年轻过。于是他便不禁为他那年轻的陛下叹了口气。
　　“陛下，请您告诉我，她不会，是您在游历期间结识的美丽牧羊女，诸如此类的吧。我年纪大了，已经不想倾听年轻人的风流韵事了。”
　　国王轻轻摇头。冰冷的鳞片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
　　“……不是‘她’，是‘他’。”

　　老国王去世，留下的工作千头万绪、堆积如山，但此刻的国王完全没有心情处理政务。他回到自己的寝宫，看到侍从们正在为他整理那些王子时期的旧物。
　　国王对他们说：
　　“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午后温暖的阳光落进静谧的卧房。
　　国王赶走所有侍从，亲自擦拭过陪伴自己走南闯北的宝剑，清理了游历时穿过的盔甲，光线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倾斜，将房间内的影子拉长，最后，国王发现了一个朴素的布包袱。他解开绳结。
　　包袱里面，是他和龙在游历路上收集的纪念品。有春天的第一朵三色堇做成的干花，有歌喉婉转的小百灵鸟飞翔时落下的羽毛，有奇妙的渐变色的角马鬃毛……
　　国王将这些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干花破碎了。羽毛折断了。鬃毛也褪色了。到最后，只有一些小颗粒完好地躺在包袱的最下层，国王弯腰将它们捧起来，发现它们将自己的手心染上颜色。
　　那是一捧卡勒草籽。由于时间很久，表面已经有些干瘪暗淡，简陋得与皇宫富丽堂皇的装潢格格不入。
　　国王握着那些草籽，独自在房间里坐着。他坐了很久很久。

　　加冕典礼定在温暖的春日，鲜花将整个皇城装点得芬芳明丽，国王即将走过的皇城大道上，更是铺满了彩色的花瓣。
　　自老国王过世以来，被老国王关进高塔的犯人经过重新审判，基本都被释放；无处不在的监听暗卫撤销了，高昂的赋税调回正常水平；宵禁被取缔，集市重新开放，整座皇城的面貌焕然一新。人们换上新衣服，手持坠着晨露的花束，兴奋地簇拥在街道旁，准备一睹新国王的风采。
　　一切都是崭新的，充满生机的。
　　只有加冕高台下的一处阴影里，全副武装的卫兵看守着三个被黑布遮住的大笼子。笼子里蹲着三个灰头土脸的王子。他们透过薄薄的黑布，看到金碧辉煌的高台。
　　国王给六个活下来的王子做出的判决是流放，他命令王子们此生再也不许踏上王国的领土哪怕一步。判决一出，六个刚从烧伤中艰难痊愈，不是没了手就是没了脚的王子立刻被装进笼子里，不被允许踩在国王的土地上。有三个王子当天就不死心地犯了戒，隔着笼底的铁栏直接踩在地面，被卫兵报告给国王，国王问都懒得问，直接把他们拖出去砍了头。
　　剩下的三个王子在观看完加冕典礼后，也将要被卫兵拖出王国，丢在域外自生自灭。
　　这几个王子隔着笼子，狗一样艰难地蹲在铁杆上，听着加冕礼的音乐盛大地奏响，看着年轻英俊的新国王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走来，在百官的簇拥下登上一级级台阶，仰视着曾经那个最小的王子接过国王的权杖，戴上璀璨的王冠，威严地俯瞰他的王国与他的臣民，在阳光下明亮尊贵得宛如神祇。
　　云泥之别。嫉妒与愤怒在狭小的笼子里燃烧着，几乎烧穿三位王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