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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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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广东龙岗,连发求职市场。7月4日上午。
人来人往:有大腹便便的老板;有髦时小姐挺起高傲的胸腩穿梭于充满渴睡人的眼;有大学生拿着文凭、简历来来回回清高孤傲的表情;有只求一口吃食的苦力缩在一角。……整个招聘大厅到处可见的是求职者焦烦不安加冷漠的表情。
近中午,天出奇的闷热。想吃点东西,找了几家,全是什么快餐、米粉、河粉什么的。从小到大吃面食的人,不习惯。心里不宁静,没味口,到外边走走也好。
初见南方城市,没留下什么特别印象。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职介所多如牛毛。顺昌职介所楼房的一面墙上糊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大意是说自家如何正规,讲信誉,再写满大量的招聘工种;幸运职介和蓝天职介发动漂亮的小姐到马路边发传单,嘴里讲说着“一三五现场招聘会……”;利民职介更奇,我只向那站一会,就过来一个穿着工作服嘴唇却涂满口红的约摸二十五六的女人对我软缠,“做保安?大量招!……酒楼工资很高的哦——还有很多漂亮的妹子!”她竟自笑了笑,又看了看我,“没有退伍证是不是?你是保安学校?……不怕,人家要退伍军人——我帮你办个假的。”说着她拿眼四下瞅,又到路边叫来一个男的。这人是专门□□的,说钢印什么都有,一张50块。说着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代办各类应届毕业证、电工证、人口流动证……有意者请呼94938-XXXXXX……在这些花样繁多的职介所面前,来回挪动着密密的求职者,全是怀疑疲惫的眼。
回旅馆坐歇,正听几个同房的人在议论找工作之事。
“职介所全她妈的骗人!他给你个地址,你自己去找,成不成与他无关!你拿他的介绍信去,到厂里,有的厂里还说早就不招人了!一个上午,我光路费跑了四十多块!”一个戴眼睛的正斜歪在床上讲述他的求职经历。
“工作难找啊!”一个睡上铺的上了点年纪的人感叹道。
“技术工好点——文凭都没什么用!”
“不一定,有的厂,你说你有能力,人家就要那张硬纸。”
“中国□□——”
“没工作,没饭吃——还谈国家大事!”
……人们议论不一。我只觉热,开口问在我对面床铺的青年,“哪里有水,洗把脸!”
自己不会普通话,那人听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普通话我也不是很明白,好容易知道他说的地方。也明白了这里的人叫洗澡为冲凉,一天洗一次澡,可不像我的家乡农村那里,天冻时一个月都不洗个澡,嘿嘿……
看来要尽快找到事做,这是最便宜的房子了,一天六块;一天再找工作花路费,没有个三四十块过不去;最便宜的饭也就是三块一份的炒米粉,一天要喝水,这又不似家里,到哪里谁不给碗水喝呢。这里人把水装到塑料瓶里叫做“纯净水”,要两块钱一瓶。——预示着人类水的贫乏……这样一天其码要花五十块。自己身上的钱哪里消得起?!
下午三时,人才市场的人多起来,乱起来。门口的保安无聊的站着,几个大老板样的人阔步走进去,保安有些自怜地看了看自己的制服,不去说什么;又矜持地用手扣了扣腰间的皮带,然后抬起头来,傲视四周。忽然这保安转身大声指责一边的穷光蛋流浪汉们,“靠边站!靠边站!”似乎要发火,又似乎只是寻找一些自尊。这是我一向祟敬的职业吗?心里酸酸的。拿着自己的包裹和一群流浪的男人们挤坐成一片,丝毫显不出什么文化人的高贵。有几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个老板样的人差点踩上一个,嘟嚷着骂了一句。窗户内的咨询小姐就对这位老板模样的人小心陪笑,那个门口的保安又慌忙跑过来吼叫这些男人。这些人抬眼看着保安,便又不情愿的向一块挤了挤……为了生活的人们啊,忘了尊严与坚持,在乞求面包和水的过程中,磨掉了优秀的个性,在平庸穷困中了却一生!
还算幸运,当天被祥宏工艺厂招去做保安,每天12小时,每月工资600元,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钱啊,我兴奋不已!
转眼已三个月过去了,这是一家台资厂,老板是个女人,一个很少笑的五十多岁、瘦瘦的、时刻带着监视目光的、老处女样的女人。大家都叫她祥小姐。厂座落在新墟,听说是刚从东莞搬过来的,因此很多厂房还在建设之中,建筑工人还在上工。
厂大门向东,厂门口南北方向横着一条厂里刚做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向南弯弯曲曲通到大马路,路边断断续续有几家厂;向北通到本厂的侧大门。南边大马路边上点缀了几家商店,餐馆,看起来挺安详,大马路向西五十米远,路南边便有小镇的超市,酒楼,发廊什么的。祥宏厂可以说座落在了荒山野岭,灰尘满扬的石子路下面,便是干巴巴的大坑,大坑向北围绕着厂。渐渐有水,围着厂向西拐弯约十米便是尽头——这北面却是波光粼粼的约占地五百平方米的湖了。湖水在厂北边分了两条支流:一条向西再向南绕厂,越来越细,接到靠西的山脚,极像飘动的白纱带;另一条向东北方向山沟里飘去。厂子北面西面都围了湖水,湖水的对岸是山,山,接连不断的山。从厂的北侧门沿厂向北走,走到工厂的尽头,面北朝下看,脚下是土坡,一直接到下面的沙地,土坡上长满了杂草,沙地再向下便是湖了,土坡上有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走下坡去,来到沙滩上,会看见湖边有一颗不知名字的大树。树下不远处有一块很美丽的青绿岩石,岩石很长,一部分在水里,大约有两米半长吧,岩石似乎有人专门打磨过,很光滑。这里像一个天然的简陋的公园,然而却很少有人来这里,他们多喜欢逛超市,歌舞厅,投影厂。
祥宏厂占地面积约七百平方米,九百多号员工。生意出奇的好,可以说货源滚滚。
常记了母亲的话,出门在外,学会忍让。开始的日子倒还平静,没过多久,他们都认为我好欺侮。现在的人大概是这样:你若狠狠地打他一拳,他夸奖你有力气,否则他认为你好欺侮;你若骗了他,他说你聪明,要不然他说你笨蛋!
几个月保安干下来,把我原本心目中保安的神圣形象全摧毁了:原来这所谓的保安,并不是先前想的为人民服务,除暴安良的正义的英雄。在这个厂里是被工人称做看门狗的,老板又不很重视。共20名保安,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现在我和一个叫解峰的人在值班,我们负责北边侧大门。这北、南两边的侧大门过往车辆少,不似正大门保安那么忙。中午十二点,员工都下了班,吃罢饭睡午觉去了。解峰开始对我吹牛,“小子,人呢?是分等级的,见了当官的要和气点,至于那普通员工就给他点历害!你们读书人应该知道!比如上次罗雨拿了点屁胶纸,就该装不知道。她是彩绘部组长,你让她不高兴,她要是向厂里的哪个大官撒个娇,告我们的状,吃亏的可是我们!那个青霞(彩绘部的员工),她拿了一大卷胶带就要罚,狠狠地罚。你只说了句‘下次注意’就算了——她妈的,她的□□很大哩,你都不敢摸一把!他妈的,还什么‘保安专业’……”
我已对这个粗俗的浑人容忍很久,他总以为我怕他。今天倒要教训教训他,便不理他。看样子这家伙对自己的高论很得意,跷起了二郎腿,一手端起了茶杯,黑森森的胡子嘴在茶杯沿上蠕动,斜眼对我不屑一顾。我只觉一股子恶心。他那蠕动在茶杯沿上的黑胡子嘴像极了慢慢爬动的毛毛虫。
“喂,请问一下……”窗前来了位着装节省的小姐。
解峰见了,眼睛立时发出万道光芒。刹了说话的舌头,脸上显出讨好谦恭的笑。棉包似的身躯一拧,竟是那样的灵巧,一下子从椅子上飞飘到窗户前。一双贼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像他的目光要拐弯钻进那小姐的衣服里似的。他热情地问,“小姐,什么事?嘿嘿——”眼光在小姐的胸脯上游动着。
那小姐看他这般模样,便抛个媚眼问,“罗雨在不在?”
“在、在、在,彩绘部组长!”一脸猥琐的解峰忙不迭地回应,好似一个贪财的家伙见了自己很有钱的干妈似的热情万分。
“可不可以喊她来下?”
“这上班时间不准会客!”解峰开始讲原则起来。装模作样慢慢地踱着八字步走回到办公桌旁。撇了撇嘴,端起茶杯又要喝茶的样子,眼睛却向上翻瞟着窗外的小姐。
“唉——我有急事——就说几句话而已。帮帮忙!——。”小姐似嗔似娇地对解峰说。
我呆呆地站在一边,听这家伙说道,“这,嘿嘿,——这也不行!”说完竟把右手放在自己脸旁,胳膊支着桌子,很羞赧,正如猪八戒见了美女吮吸小手指头的样子。
“嘿,——哼——”小姐撅起丰厚的嘴唇,两个丰满的□□向前一挺,下身向后拖着撒起娇来——好像解峰是她多年不见的情人!
解峰一愣神,飞跑到窗边,一边和那小姐调笑一边兴奋地转身,满面红光的命令我,“去喊,去喊……”
有些不情愿,我还是去了。
闷热的车间到处都是忙碌的员工,不知把眼放在何处才能找到罗雨。有几个正在拿着像石膏小人似的东西的女员工抬头看看我,然后几个低头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又大笑起来。我有点不知所措,正不知该不该走过去问问她们。这时罗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着问我,“找谁呀,有什么事……”
我支吾半天说明了来意。看我这光景,本来大方的罗雨也有些不自然。她问,“外面是谁呀?”
“不知道。”说完这句干巴巴的话我就逃似的走了,后面车间里响起了一片大笑声。
罗雨留了很长的头发,很圆红润的脸。一双活泼多情的大眼睛总是温柔真诚地望着你,大概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人在这目光下也会被感化,而变得弃恶从良。她的身体发育丰满地令人悦目,穿一件特大的红色短袖衫,下面是天蓝色的长裙。上次值班,她拿点胶带我没放行。她却待我还是那么的热情,自己反而没意思,于是我一出彩绘部大门便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等等我嘛!”
我呆呆地站着,心砰砰跳,似乎要飞出胸口。转脸见她正红着脸笑。
这女子倒有点见识,厂里人也多爱和她一起,她不摆架子,想来是个知己。她大概是被我的样子逗乐了,笑弯了腰,“哦,哦……”跑了来,赶上我便问,“你刚从家里出来?第一次出来打工?”
她的笑让我怪臊的,觉得自己很土,很农民。自尊心让我板起脸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是呀,你有什么事吗?”
“没没,没事……”她似乎没有想到我如此镇静,自己反不知所措,“你喜欢看书,……听人说你的字写得很好。”她很是温柔谦逊,又说“借我几本书看好吗?”
被异性关注总是让人兴奋,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满心要借,想以后可以多些往来。终是不知怎样讲,她看到我这样,也臊红了脸,怕我推托的样子。我终是说,“我怎么交给你呢?”
“我找你,到时。”她说。
“罗雨——罗雨——你朋友来了,”解峰老远就喊,“是我叫阿风叫你的——”
“是嘛,那谢谢你哦。”罗雨笑着说。
这家伙很会拍马取悦人的,见罗雨来窗前,忙着上前吹窗户上的灰尘,不想弄巧成拙,吹气太猛,灰尘飞了自己及外面那小姐一头一脸。
罗雨说,“看你慌的。”
“神经病——真是个好人!”那小姐骂了句。
………
人散之后,这家伙大概因刚才出了丑,想弥补一下刚才丧失的威严,便变本加厉的在我面前吹起牛来,“你小子别张狂,罗雨不过是一个组长而已,我亲爷刘飞是人事主管……是不是罗雨对你有了点意思?……”
怎么样都会得罪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顺便提一下这个叫刘飞的人,听说他很有文采,出过文学专集。是一个黑瘦的、戴着高度近视镜、真实年龄四十多岁的人。皮肤干黑无光泽,说话声音沙哑,好像六十多岁的人。不过他走路却做出特别精神的样子,记得见他有一次和一个十分丰腴的女孩一起走路,嘴里还非常活泼的唱刘德华的“忘情水”呢。——解峰这家伙大概忘记自己不姓“刘”!这家伙威风够了,又命令我,“给我瞅着孟队长别过来,及时喊我。——我睡觉。”叫完便扒在桌子上如同死猪一般的睡了。
晚上八点,今晚厂里无人加班,人们都各自冲了凉找乐子去了。
说起我们的队长孟长征,大家都讲他狡猾透顶的人。人如其名,经过了远征的岁月,来到了聪明智慧的三十多岁,一双黑黄相间的眼珠在眼眶里像运转着的轴轮里的钢珠似的滴溜溜地一刻不停地转动。对人说话时总是嘿嘿笑着,两条腿不停地上下掀动着,眼睛却时刻观察着别人的反应。在和人说话时,会出其不意地猛地回头看他后面的人,发现后面的人“正常”时,才又继续他的表演,这正像一条母狗在公狗面前摇尾巴撒欢时,常把头猛地摇向一边去观察有没有别的狗会偷袭它一样。太不巧了,孟队长就喂养了两条狗:公狗名叫老黄,强悍凶猛,威风得很,上了一定的岁数,显出看开世事的姿态,不轻易咬斗其它的狗或人,很稳重,要是来了性子,一定把别的狗咬个落花流水,尾巴也从未夹着过;老黄的老婆黑黑却长就一幅狐媚子样,时时对老黄及主子孟长征竭尽阿谀逢迎之能事,要是有人对她大叫一声,她便马上把尾巴夹起来,表示投降与友好。——这两条狗的性格正代表了孟长征的性格。孟长征武术很好,在外闯了二十多年。文化不高,平时爱写两笔毛笔字,谈人生味道。历经了太多人情世故,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哲学。他老婆很丑,他却英俊精壮,要是外面的人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你肯定像我第一次的判断一样:把他老婆错当成是他老娘。他衣着讲究,大平头总是向后梳着,油光可鉴,毛发根根坚起。他老婆是在这个厂拣垃圾的,整天灰头灰脑,脸上有几处像火烧伤的花斑,黑瘦的身子愈加让人感到愁苦可怜。他的来历没人清楚,只知是桂林人;他喝酒是海量,抽烟更是历害——不过总是两元一包的,多是芒果树、特美思牌香烟。
不能再忍让了。我在巡逻厂区,洼地草里不知名字的虫子叫着,月亮正向云层里隐去。想起家来,仁爱的母亲;慈祥的父亲;村庄北头破灿的水泥小桥;地里的一棵老了的葡萄树……
“死到哪里啦!?”解峰醒了,见我来了,便将手中的黄色画报掷扔在桌子上,对我吼叫。
我装没听见。
“跑到哪里啦!?老子问你,你没听见?!”解峰站起来,晃动着两个拳头,用眼狠狠地瞪着我,摇摆着身子。
“你他妈的少狂!”我也恶狠狠地对骂。
“呀!你是个好小子,来,来过两招嘛?……咦呀!你是想死了是不是?咦——”
“有种到外面打!”
在灯光下,解峰大概看到我暴怒的脸,便笑了笑,和气了一些说,“我出去一下。”
过了不多久他带了个妖艳的女人,进来便让我给他看门,说完带那个女人到里间保安宿舍去了。不久关了里面的灯,和那女人云雨起来,女人还大声的哼叫。好大会灯亮了。解峰只穿个大裤衩在门缝里漏个头对我命令:去给狗提食。我以沉默表示反抗。祥小姐养的几条狗真是有福,一天四餐,不是牛排就是猪排的,比保安吃的还好。正如员工骂的那样,保安连老板的狗都不如。保安欺侮员工,员工这样骂我们,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而其它的人则心安理得,认为从来都如此……
“他妈的,——去提狗食,”解峰一边给那女人五十块钱,又用手摸那女人的肥屁股,一边对我说,“你真的想逞能是不是,等一下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历害!等一下……”他边穿裤子边狂叫。
“该你去!”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
“啪!”解峰丢了那女人很用力的掴了我一耳光,并斜眼笑眯眯地看那鸡女人的反应,好似在说,“怎么样?”
我抄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对准他转身时亮在我眼前的右大腿狠劲地捅一家伙,一股血跟着刀溅了出来。
解峰“砹哟”一声,便一手捂伤口一手向我挥拳。
对,擒敌术是这样的:弓步,从后面两手扣紧他的膝盖用力向后猛拉,肩猛顶其臀——“ 扑通!”好家伙,那解峰的身子直挺着向前摔倒在地上,好极。接着两手压在他的两后腿弯,借助胳膊之力,纵身跃坐在他的腰上方,双手劈头,右手插脖、勒脖,左手掼其耳……他一动不动了,便左手抓他的头发,右手捶打。手疼了,站起来用脚踢。我想我疯了,脚也疼了。想找个家伙打,一房里寻不见,那家伙趁我转身找家伙的当儿爬起来就往外跑。我就在后面追,他娘的,腿伤了,还跑得飞快。路旁站了附近几个厂里的打工姝,害怕地看着我。
在路边摸着一块沉沉的东西,也不知是砖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便用力向前面的黑影砸去。只听解峰闷哼一声,愈发跑的更快了……
回到保安室,鸡女人早跑了。里间屋大亮着,地上有几大搓卫生纸及不远处地上解峰腿上流的一小滩血。我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我顾不得回答几个赶过来询问的同事。叫了一个保安帮我代了岗,便下班冲凉。
心里不安静,出了厂沿厂向北走去。
今晚是好月光,没有一丝风,宁静的夜。
打了这家伙,回宿舍也没看见这家伙,大概去医院了。厂部知道了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呢?到时再说,不管它……
远处的山脱了白日苍翠的外衣;低处的湖水应了月光,是带光的虫儿在游戈;偶尔传来大马路的车声,被深沉的大地吸去了。
在厂正北站着看了一会儿,忽尔发现湖的对岸山上有一丝灯光,像是有人家住,或是山上看守果树的老农。
这么晚了,家人里该睡了。家乡九月份的天气该是很凉了。那时的我是在伴着月光读书——挺困,用冷水洗把脸。父亲常在那时给免子添草:蹑手蹑脚,很轻,很轻,怕打扰到我——终是忍不住,担心地对我说,“ 早点睡吧!”
那时的月光总是很好,投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有些乱;院南是勤劳母亲种的菜,月光下更是黑绿丰实,让我想到油馍的可口味;菜园边是我胡乱栽的几棵野桃树,想着往日白天桃花的粉红,仍觉可爱……
母亲,别太牵挂孩儿吧!我知道您信的声音:
“儿你还好吧:
“你的一千元钱我已收到了,你就放心吧(!)儿你自己在外(,)又没有亲人在身边(,)一定要注意身体,事事要小心。
“儿(,)我给(跟)你爹把你寄来的钱都给你存起来,等你以后回来在(再)决定吧,(!)在(再)一个你挣的钱仅你用(。)如果剩余的钱你觉得不好管(,)就寄来娘给你保管(。)希望你好好干,(。)
娘 九七年八月”
娘就识几个字,可以想像,家里母亲收到钱时会多么激动啊!是啊,她的小儿子能一个人在外面混世事了!朦胧的泪眼中,又忆起那倔强的小男孩在一个虽然贫穷但却充满爱的家庭里成长的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