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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尘&飞鸟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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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卡拉庇安展开翅膀,在地狱般的穹顶之下盘旋,鹰隼般的目光俯瞰着大地,祂在寻找着那头怪物。
但乌云堆满了天际,这片世界晦暗不明,不安的风雪还给这片昏暗带来了无穷无序的混沌,令它们如逃亡般四处乱窜。
迭卡拉庇安召唤出自己的卜杖,朝着天空的方向划出巨大的六芒星法阵。
刹那间如瀑布般的狂风自法阵处向着穹顶喷薄而出,冲散了大自然里狂暴的风雪,赶走了那碍事的乌云。
太阳的金光从法阵顶上的天空处一泻而下,照进了阴霾笼罩的蒙德城。
迭卡拉庇安的目光紧跟着太阳的视线,祂看到了那头怪物。
但祂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因为那头怪物走进了祂的城池,走到了祂的高塔下。
或许是因为这具尚武的身体对胜利的渴望,摩拉克斯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半龙化。
祂拖着蟒蛇一般的尾巴,在风雪覆盖的大地上留下漫长的痕迹。头上那对如鹿般的畸角狰狞而恐怖,如同野兽的獠牙。
不安的蒙德人民在高塔下不断低头祷告着,单薄的衣衫遮不住颤抖的身体,他们只能用经书的诵读咽下一波又一波的恐惧。
他们的风墙倒塌了,经年未见的风雪袭击了他们。他们的君王被击退了,带来灾厄和恐惧的怪物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摩拉克斯走的很慢,像是君王视察他的每一个子民一样。可事实上,他并不想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也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地方停留太久。
他的伴侣的气息在这座城池里消失殆尽,他得抓紧去找到他的伴侣,然后保护他。
但脚步突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走在挤满广场的人群里,就如摩西分开红海般劈开了乌泱泱的人海。
他那混沌般的大脑里出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画面中的人不由得和现实里恐惧他的人重合了,他又在犯糊涂了。
那个被母亲按在怀里,却努力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女孩,在记忆里她一见面就会雀跃地跳到他的身上,或是拉着她的朋友们缠着他要他陪他们玩。
那个低着头跪倒在他面前的老妪,他记得她跪倒的那一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片死寂,但脑海画面里的她曾拿着家里打好的谷子给他送来,满足的笑容磨平了岁月的痕迹。
那个满眼戒备和恐惧的军人,他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哆嗦,可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把剑,仿佛只要身为邪神的他一旦出现狂暴,他就会为他的国家献出他的生命。摩拉克斯记得脑海里的他也是如此的坚定,可记忆里的那个军人会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发出敬礼,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信任和崇敬。
……
他如同梦游般走过了高塔下的广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所幸,梦是会醒的,哪怕是再迷离的梦。
这是因为,现实是那么的冰冷啊。
脚步停在了那处废弃的矿场里。
那颗因为梦境,因为战斗而疯狂跳动的心脏突然冷却了,如坠冰窖。
他从不认为他的伴侣会突然死亡,他以为他临行前的告别只是开着玩笑,明明那个小家伙是那样的狡诈,那样的聪慧。
曾经他还在心里暗想,就算天理坍塌了,那个一箭穿透他胸膛的坏蛋也不会死去。
不是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不应该这样,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那个家伙的权柄不应该孤零零地躺在这片大雪里。
如果当时他能够跟着他一同去,会不会结局就此改写?
如果……
世间是没有如果的,摩拉克斯陷进了泥泞般的现实,他跪在大雪里,麻木地反复擦拭着那些被雪花玷污的权柄,那张万年温和的面孔碎了一地。
悲剧是将美好撕碎给人看的,但摩拉克斯的悲剧有着麻烦的观众。
看着那头怪物穿过高塔下时,迭卡拉庇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祂很害怕这头怪物会以他的子民为要挟,很害怕这头怪物会将祂的高塔染红。
那头怪物只有一条命,而祂有蒙德城,有万千蒙德子民。
毁灭只需要一瞬,而建设需要千年。
还好,那头怪物只是路过;还好,祂的终点是远离城市的废弃矿场。
如今那头足以毁天灭地的怪物只是枯坐雪地,形单影只。
迭卡拉庇安清楚惹怒一头丧偶的雄狮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祂别无选择,那头怪物的存在就是对蒙德城的威胁。
祂低念咒语,数道凛冽的风刃自高处袭向地面,见血方休。
第一道风刃划破了摩拉克斯的如玉般的面容,血肉翻涌,露出森白的面颊骨。
与此同时,又一道风刃割破他的白袍,紧贴着肋骨的缝隙穿透了摩拉克斯的身体,鲜血喷涌,染红了膝下的积雪。
第三道,第四道……刀刀致命的风刃不断地奔向还沉浸在死亡里的摩拉克斯。
这具身体快不成人形了,那件白色的神袍变成了血色的新郎衣。
摩拉克斯还在麻木地擦拭着他亲爱的伴侣的遗物,似乎身上那凌迟般的痛苦不算什么,那人都死了,这人世于他与地狱何异?
记忆,过往,权柄,力量,它们好像一堆废弃的干柴,他心底悲哀的火焰将它们都烧成了灰烬。
血是红的,雪是白的。他身体溢出的红血不小心弄脏了那人的权柄。
愤怒涌上他的心头,他很想杀死这具不中用的身体。但他记得他得将他伴侣的遗物送回他家门前的老树下。
他撕下衣服上干净的一角,整整齐齐地包裹好温迪的遗物,将它们放在自己身体里的魔力结界里。
那里存放着他自己的权柄,算是安全的地方。想到这,摩拉克斯不由得露出惨淡的笑容,强大却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有什么用呢?
他不打算再在此处逗留,他得回他们的家,他得在处理一切后去找他。
摩拉克斯朝着荒原的方向走去。可迎面而来的飓风挡住了他的去路。
飓风从西北浩荡袭来,卷起积雪,卷起枯草,折断老死的枯木,损坏废弃的房屋,吹起矿场的废料,飞沙走石,将这片刚刚获得白昼的土地再次搅得昏天暗地。
摩拉克斯抬头冷冷地看向始作俑者,三个六芒星的法阵闪耀在天际:毫无疑问,是这些法阵招来了这场狂暴的飓风。
法阵的主人——飓风之神迭卡拉庇安在三个法阵的交界处维系着阵法的存在。
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摩拉克斯思家心切,他太想念他的爱人了。
迭卡拉庇安看着摩拉克斯被卷进了飓风里,祂打算将这个强大的魔神禁锢在那处小小的风眼里,再进一步将这头怪物凌迟吞灭。
风眼吸住了摩拉克斯,迭卡拉庇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魔神能逃出祂的风眼,这是祂在蒙德安身立命的绝杀。
祂终于开怀大笑了一会,弹了弹衣衫上交战时染上的尘埃,开始思考着接下来的庆功宴。
刹那间,一道灼热的金光野蛮地撕开虚假之天,那是颗足以与蒙德城媲美的巨大陨石,正在不断燃烧着,吞噬着飞行轨迹上的氧气。
它光速般向迭卡拉庇安袭来,那是——天星陨落。
史书上的记载竟然是真的。迭卡拉庇安睁大了双眼,脑海里只有难以置信。
巨大的轰鸣声落在了蒙德城的郊外,蒙德城的石质城墙受不住声波的冲击,轰然倒塌。
被声波涤荡的不止蒙德的城墙,还有那一片片民房,一座座精美的雕塑……
除了被迭卡拉庇安神力庇护的高塔,长廊,蒙德城一片废墟的模样,这是一场人间的浩劫。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之前短暂交锋,蒙德的人们早早的聚拢在飓风魔神护佑的人高塔下,他们互相拥抱着哭泣,不知是因为家园被毁的一干二净的痛苦,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或许更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魔神纷争的大地上,人类的和平万般难求。
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微风吹过了满目疮痍的蒙德城,它独自吟奏着悲歌,发出道道无奈的叹息。
迭卡拉庇安仍然在维系着那三道六芒星法阵,祂是飓风之魔神,高塔之王,蒙德之主。
祂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在天星袭向祂的那一刻,绝对防御开启,万千的风织成的护盾替他挡住了部分伤害,魔神的躯体硬抗着接受了天星的热浪。
祂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全部碳化了,又一次的失败刺激着迭卡拉庇安,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愤怒和毁灭。
祂身体里那些微小的风元素里并没有放弃反击,只要有风就有转机。
城外的飓风仍在猛烈的刮着,但一座足以遮天蔽日的岩造物突然从它的风眼处拔地而起。
被飓风搅得血肉模糊的摩拉克斯笔直的站立着,这具身体刚刚被凌迟得七零八落,他艰难地趁着迭卡拉庇安魔力松动时重新建起人形,筑起牢牢扎根大地的岩造物。
两个强大的魔神互相凝视着双方,空气和时间在此刻静止,他们的下一步决定着彼此的生死。
与此同时,那道穿过蒙德的微风化成了少年模样,他停在了蒙德郊外的废弃矿场处。
少年展开背后十二翼的翅膀,连射三支箭矢将摩拉克斯的胸膛穿透,紧接着他迅速瞬移到摩拉克斯身后,手伸进摩拉克斯的身体里,穿透魔力结界,掏出了属于摩拉克斯的权柄。
摩拉克斯慢慢地转过头,他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可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看见了那人的模样,凝重的表情变成了茫然和震惊,他不相信自己的伴侣会这样背叛自己。
摩拉克斯的岩造物迅速坍塌,他急速下坠,闪耀的黄金瞳随着生命力的散失而逐渐熄灭,但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夺走了他一切的心上人,这有些出乎温迪的意料,他脸上的茫然和震惊随着黄金瞳的熄灭而消失了,他变得相当急躁,剑眉紧簇着,他想要对温迪说些什么。
然而,时间不会停下来等待,温迪也并不想过多的在摩拉克斯的身上过多停留。
他也有些迷茫,有些挣扎,但心底里小小的声音告诉他:错的不是你,是他,他有罪。
陌生的冰冷出现在了温迪好看的侧脸上,他冷冷地看着摩拉克斯重重地摔在地上,靠着元素生物的本能苟延残喘。
在温迪彻底拿走他的权柄时,那些原本由于磨损而模糊不清的记忆恢复了,摩拉克斯想起了很多很多。
但权柄的丢失,磨损的残存,身体的受伤让他又一次陷入了高烧,他想尽力拼凑出那句话,但只是张了张嘴,他在说:“对不起。”
这是他们相遇以来,他的第一句话,也是离别时的最后一句话,可那人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