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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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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聪明反被聪明误,沈韵清当初怕那小道士起疑,故意隐瞒自己前去东山,现下小道士倒顺手把自己打发来了平坝村。索性,“大力丸”功效还在,他便是拼尽性命也要尽快赶至东山。
夜色已至,步烬尘细细思索,写好祝联封在酒坛上,背着月光不紧不慢。长年累月的孤寂让他少言寡语,被囚的这方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师尊生辰也只有这桂花酿可以送去。
身后竹林传来熙索作响声,来者脚步匆忙慌乱,步烬尘也不回头微微皱眉道:“怎的如此不稳重,给师尊的祝酒已备好,你拿去便可。”
分明已置身东山,可这漫天大雾像故意不让人靠近般,沈韵清兜兜转转许久,才在夜里借着灯笼微弱光亮误打误撞,闯进竹林。再次相遇不过月余,救命恩人近在咫尺。
若说在虎山,毛道长与虎妖斗法时火焰作牢笼,那东山仙庙便是被团团雾气困顿住,进了竹林,只这方寸之间没有雾。抬头望天,月明星稀,皎洁月光洒落在眼前人身上,静谧深远,比那迷雾更不可捉摸。
“在下沈韵清,”斟酌半晌,沈韵清决定自报家门,“夜色深沉,兀自打扰。”
步烬尘筱得转过身:“怎的是你?”脚上镣铐被拖得“哗啦”作响,他惊讶看着来人,大步朝沈韵清走去,却突然停住,是了,链子只有这么长,他只能走这么远。
他走不远,沈韵清却靠近了。
沈韵清低垂着双眼恭恭敬敬向前走,道:“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此前来便是回报您的恩情。”
似是知道步烬尘不会承自己的情,沈韵清接着道:“我本对神神道道的事情不大相信,可几次三番总有奇遇,不得不信。途中遇一高人,说您脚上链子只要凡人心头血便可断。”
说着,沈韵清抬头,与步烬尘四目相对。
步烬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诧异亦不知是生气,那双灿若星辰般眼睛化作一对金黄竖瞳的兽眼,狠狠盯着眼前人,沉默不语。
看来毛道长所言非虚。
“先生……”沈韵清心惊,却也不移开目光。
“滚回去,”步烬尘又往后退一步,“滚回去,你已还报于我。”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玉簪来,像是决断般摔在地上。
簪子应声落地,碎成几节。这白玉簪子质地上乘,原是沈韵清娘亲遗物,他将碎玉仔细裹在帕子里,边捡边道:“那道长果真是高人,知道链子有法可断,先生亦是心善,便是我这样送上门的依然不应。”
步烬尘听闻心中愤怒,哪个修道人如此缺德敢叫人送死!可他更怕自己后悔,或许这漫漫岁月里,眼前便是唯一一个肯为自己送死的凡人,倘若错过,不定要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凡夫俗子也妄图予我恩惠?要你的心头血才可断这链子,到时你的小命可就没了,这样你可还是要给?” 像是在试探来人又更像在试探自己。
“先生要我便给,我无处可去,出了这庙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寻死。”
“天大地大哪儿去不得?滚!”男子怒极,一挥衣袖要将沈韵清赶走。人生不过百年何其短暂,没了就是没了,如此可悲又可怜!
步烬尘背过身去,不再去看沈韵清,也不让他瞧见自己脸上明明灭灭的表情,咬咬牙下定决心,赶他走罢。
沈韵清诚恳道:“先生若得了自由,可否发发慈悲,去虎山救一毛姓道人?他也算是还先生自由的半个恩人,求先生成全,”说罢,他瞧着面前岿然不动的背影,无可奈何,额头点地,“求先生大发慈悲。”
沈韵清不慌不忙扯开衣襟,苍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毫无生气,刀子是平坝村农妇给的,他笨手笨脚学着磨刀人的样子,似乎是将刀子打磨得锋利了些。
沈家少爷看似柔弱,做起事来却是干干脆脆,那刀还是有点钝,本是不能一下刺透胸口的,只是沈韵清做事生猛,刺破些皮肉尚觉着力道不够竟又生生拔起,再扎了自己一刀。
白皙如玉的胸口已是血肉模糊,唇边亦有血丝流下,若不是应声倒地时那一声从鼻腔里泄露出的闷哼,恐是走得无声无息。
步烬尘惊觉不对,猛地回头,此时脚踝上的链子剧烈抖动,像一条不堪折磨的毒蛇一般扭曲变形,然后一动不动,最后轻飘飘地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迷雾中,仿佛不曾存在。
这根链子拴住了他几百年的希望与自由,甚至将所有心有不甘也一并牢牢紧缚。不得提起,不得对人诉说,步烬尘甚至不切实际地想过自己会如何重获自由,不曾想是今日这般,如此轻易断了链子,如此沉重,由他人替自己承了代价。
便是斗转星移,人心难改,步烬尘本不指望:“你区区一个凡人,区区一个……”扶着倒地之人的手冰凉且颤抖,迅速将那钝刀从沈韵清胸口抽出,指尖凝出幽蓝狐火,送进心口处。
皮外之伤逐渐愈合,只剩下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肉眼不可见之处,那狐火如藤蔓般缠绕在心脏上,靠着妖力替沈韵清续命。
眼见怀里之人逐渐转醒,步烬尘也终于镇静,他将人轻轻抱起,纵身一跃,冲破大雾冲破屏障,自由穿梭在月光照亮的黑夜里,清风几许自由自在。
许是失血过多,有些冷,许是在这万丈高空,难免心生恐惧,沈韵清转醒后,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飞”于空中,瞧着地上的万家灯火小做挣扎后紧紧抓住步烬尘的衣襟,不停发抖,脸色惨白。
“莫作挣扎,不会将你扔下去。”步烬尘顿觉好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刚才拿刀划拉自己的气势全然不见。
抬头再看眼前人,步烬尘本就姿容艳丽,此时一头红发在风中飞扬,张狂肆意,一双金黄色竖瞳带着浅浅笑意,仿佛先前在大仙庙遇到的都不是真的步烬尘,此时这个不受拘束,御风而行的才是他。
“先,先生……为何……”
“我不是什么先生,也不是什么仙人,一只狐妖罢了,”说着步烬尘竟从头上冒出一对毛绒耳朵吓唬沈韵清,“这可如何是好,你可放只妖怪出来。”
沈韵清吓得失声,捂着嘴巴,步烬尘收了耳朵,却现了尾巴,一条毛绒狐尾将沈韵清轻轻包裹,不再唬他:“夜露深重。”
“将我放归自由,你于我有没齿大恩,我定护你周全。”
那一头红发在夜色里隐去,融于黑夜,一双金黄兽瞳也化作与常人无异,步烬尘抱着沈韵清的双手紧了紧,半晌道:“在下步烬尘。”
好半天,沈韵清才回过神:“在下沈韵清,字清远。”
在生死边缘走过,至此,两人才互通了姓名。
趁着月色,飞至虎山上方时,步烬尘眉头微皱,放慢速度。
他有些奇怪道:“你从哪里来的东山,这虎山像是被烈火烧过,可知缘由?”
怀中之人突然起了挣扎,只听沈韵清像中邪一般:“毛道长!”
沈韵清顿时红了一双眼睛,紧张道:“我有一事相求!”
“怎的又急了起来,定是要帮你的,毕竟狐狸尾巴都被你瞧见了。”
沈韵清将虎山一事说与步烬尘听,一路说的磕磕巴巴颠三倒四,步烬尘倒也不急,饶是提及虎妖凶猛与小道士斗法依旧面不改色。
“那道士说自己姓毛,还说要收了我?”步烬尘不置可否,“可依你脚程,怎的这么快就赶至东山?”
“毛道长为人心善,怕我走不动道儿,给了我“大力丸”,求你救救毛道长,他与那虎妖斗法定然两败俱伤,便是救他,也收你不得。”
听至此,步烬尘脸色大变:“你吃了什么?”
不等沈韵清回答,一手捏上他的脖颈处,探着脉搏:“那毛道长命硬得很,你还是管好自己罢。”说着一挥手沈韵清便昏睡过去。
黑夜中,荒山野岭无灯无火,那一片焦黑与死寂在步烬尘眼里清晰可见,他轻描淡写剜了一眼山头,法力加持迅速往自己母亲住处赶去。
什么大力丸!无非就是在短短几天内耗人精力,药效一过那些疲惫伤痛便会卷土而来。若是上了年岁的服了这药丸,药效一过怕是熬不过去,如今沈韵清捅了自己心口一刀,被妖力堪堪护住性命,要是药效一过,怕是心口上的伤难以痊愈!
什么劳什子大力丸!什么劳什子毛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