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三间半

40、林洁的过往

　　下午两点半，项天的车准时出发，在路上飞驰了两个来小时，终于到达林洁的家乡，一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子。

　　考虑到蒋伟的父母也住在村子里，林洁没让项天下车，她提着大包小包陪着母亲和兵兵走进了哥嫂家的院子。因为来的路上给哥哥打了电话，所以哥嫂都在家里等着，看她们走进大门便迎了出来。嫂子平时对这个住在大城市里的小姑子还算客气，毕竟平时林洁接济他们也不少，但想想这次老太太要带着那个傻小子在自己家住一个多月，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脸上的笑就硬了几分。林洁当然能看得出来，她先帮母亲安顿好，然后把嫂子叫到院子里，掏出项天给她准备的信封交到嫂子手里，说兵兵要在家里打扰这么久，要麻烦嫂子多照顾点，这是一点心意让嫂子收下。嫂子看到这么厚的信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嘴里假意推辞着手却伸了出去，再回屋子的时候，嫂子的笑就真心了许多。

　　因为还要赶回程，林洁也不便多坐，于是搂着儿子亲了又亲，才不舍的往门外走，兵兵看妈妈要离开有些着急，幸亏姥姥用车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哥哥送她出来时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公婆，她楞了一下，推说时间太紧不去了，然后就坐上项天的车离开了村子。

　　汽车开出村口，项天回头望一眼叹了口气，林洁便问他怎么了，项天嘿嘿笑了一声说：“可惜我从小没生活在这里，否则你早就是我媳妇了。”林洁也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那我从幼儿园开始就给你当媳妇，每天拽着你的书包带，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不许你多看别的女孩子一眼，如果你看了我就哭。”林洁想象着自己一边哭鼻子一边抓着项天书包带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项天却又叹了一口气说：“可惜那只能是想象了，时间又不能退回去。”

　　林洁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半晌她突然问：“项天，你是不是对我的过去很好奇？”项天愣了一下，想了想老实的答道：“是会有一些好奇，其实有时候我特别嫉妒那个蒋伟，他在你的生命里存在了八年，我既怕这八年里你受很多苦又怕这八年你特别幸福，如果可以我情愿用任何东西来交换你这八年，我愿意出生在这里当个农民，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能娶到你，只要每天扛着锄头回家能看到你在门口迎着我就好。”

　　林洁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象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眼睛望着项天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全都告诉你，但是只要你开始听了，不管心里有多难受都别叫停，可以吗？不管那段日子是苦是乐，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没办法把那段记忆彻底抹干净，你接受我就只能接受我的全部，如果你一直纠结那段日子，我们俩就不会真的幸福，所以我愿意告诉你一切，然后给你选择权，如果你仍然选择我们在一起，我会用余生的日子尽全力爱你，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就放手让你离开，好吗？”项天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仿佛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我不会离开你，但我想知道。”

　　林洁看着他点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我就出生在你刚才看见的小村子里，上面有个哥哥，家里很是重男轻女。村子也很闭塞，和外界几乎没什么联系，我只在课本上看过火车飞机的图画，村里的女孩子大多读完小学就回家帮着干活了，长大后就会有媒人介绍个本村或邻村的小伙子结婚成家生孩子，一直到老到死。我能一直读到中专是因为我妈努力抗争的结果，也是村子第一个到县城里读书的女孩子，十八岁中专毕业回家等分配，蒋伟爸爸就带着他来家里提亲，他比我大三岁，当时被他叔叔带到勘探队工作，在农村人眼里，每个月能拿到工资就是了不得的事情，我爸觉得他家条件好就同意了。后来他说他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虽然我们就住在同一个村。他爸带着他提亲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然后他就回去上班了，我对他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也没觉得不能接受。我毕业后被分到了县医院，但我想走出这个小县城，所以上班没两年又自考了大专，大专毕业后蒋伟就到我家要求定日子结婚，当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三年前他就要求结婚，可我在上学期间所以一直没同意。后来我被调到咱们医院，工作稳定了，想着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于是就同意了。结婚后我们搬到了勘探队大院，他一直跟着勘探队到处跑，一年里也没多少回家的日子。刚结婚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不久就有了兵兵，开始他们全家人都欣喜若狂，直到发现兵兵是个脑瘫儿。当时蒋伟的爸妈和我们住在一起帮着带孩子，我还在哺乳期，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往返，等到兵兵诊断脑瘫，他爸妈马上回了老家，从此再也没来看过兵兵。实在没办法，我把我父母接了过来继续帮忙，蒋伟仍然不常回家，休假大多也选在我休息的时候，等我上班他也就走了。兵兵三岁的时候，我爸被确诊晚期肝癌，我哥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给他治病，是蒋伟把我们准备买房子的钱掏出来才让我爸进了医院，虽然最终爸还是走了，我却特别感激他，从此我尽心的对他好，对他所有的要求都百依百顺，从不拒绝。”

　　林洁讲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项天的手突然用力抓紧方向盘，知道他听了不舒服，她的心不由得一疼，但仍然坚持着说下去，她希望能打开项天的心结，而前提就是应该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她喝了一口手边的矿泉水，继续开始讲述：“蒋伟对兵兵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兵兵是他的儿子，但他嫌弃孩子，回家不会主动抱抱孩子，更不会带着孩子出去玩，他觉得有这样的儿子丢人，当年我抱着儿子四处求医，开始他还愿意跟着去，后来就找各种理由推脱，单位领导考虑到我们家特殊，愿意把他调回大院工作，他没告诉我偷偷拒绝了，他不想回来面对儿子照顾儿子，把这一切都推给了我和我妈。”

　　林洁又停下了，她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才能讲述下面的内容。“项天，我知道你最介意的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和你在一起之前，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快乐，只觉得那是我不得不尽的义务，坦白讲我内心是排斥那件事的，所以很多时候宁愿他不要回家。我以为会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直到遇见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你一点一点吸引过去，我拼命挣扎过，可怎么也逃不开，看到你快乐我比你还快乐，看到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我没办法拒绝你，更没办法远离你，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守住最后一条底线，但最终还是没守住。我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我妈，我儿子，甚至蒋伟，我变成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坏女人，可即使这样，还是舍不得离开你，每次在一起我对你的感情就会加深一分，我的身体就会更加渴望你一分，我没办法再承受这种煎熬，在家和你之间摇摆了好多次，最后我决定离婚，不单单只为了和你在一起，还因为有了你之后我没办法再接受另一个男人。”

　　林洁终于停了下来，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项天平静的说：“这就是我遇到你之前过的所有日子。今天都告诉你了，你可以慢慢考虑，给自己一个答案，然后也给我一个答案。”项天没有回她的话，却突然问了她一句：“你喜欢海吗？”林洁愣了一下回答：“喜欢。”项天回过头来看着她，认真的说：“明天我们都不上班，今晚去看海吧。”林洁迷惑的问：“去哪里看海？”项天笑了一下：“你放心跟着我就好，我带你去海边。”林洁便不再多问，闭上眼睛休息，刚才说了太多的话，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