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32、第32章

　　“妹妹的伤可是好些了？”淑妃娴静的坐在床榻一侧，其他妃子离得稍远一些，约有五六个，环肥燕瘦，皆是笑盈盈的望着清浅。
　　“好了许多，谢谢你们过来探望。”清浅仔细思索着措辞，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如此便好。”荣妃像是忘了碧水红梅的事，柔弱的外表配着出尘的气质，连让同为女人的清浅都有瞬间的恍惚，“昨夜圣上跟妾身提起妹妹的伤，担忧的紧呢。”
　　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笑笑了事。端木祈一直睡在天殿，每夜半夜她已睡下之后过来，清晨她还未醒便又离开。清浅受伤以后，端木祈告诉她为了避免碰到她的伤口，暂时睡在上书房那边，清浅听了还好一阵内疚，却忘了他是有三宫六院的……
　　“姐姐的伤也有三四日了，纵是好了些，也叫人担心哪。”有位清浅不认识的妃子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以后要小心才是。”
　　“谢谢关心。”清浅笑着回望了那位妃子一眼。
　　“昨日日圣上与妾身游园子的时候还说起，怕妹妹抱病在床时间久了闷的难受，我们几个这才请了旨过来，怕不会耽误妹妹养伤吧？”
　　游园子？他都担心到去游园子的地步了么？
　　“不会的。”清浅尽量平静的望着淑妃，“是很闷。”
　　淑妃正想接着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通传，皇上回来了。一众妃子马上起身整理仪容迎接圣驾，清浅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伤口还在疼。
　　皇帝大步流星的进了大殿，把披风仍给烟罗，脸色很不好的直冲内殿而来。
　　“给圣上请安。”妃子们毕恭毕敬的行礼。
　　“平身吧。”皇帝的脸色平静下来，望着清浅，“你下床了？”
　　“嗯。”清浅不咸不淡的答。
　　“还出了大殿？”皇帝接着问。
　　“你怎么知道？”清浅看着他，皱起了眉。
　　“黑衣卫禀告过了。”皇帝坐下，接过侍女递上的茶，转向妃嫔们：“诸位爱妃来了多久了？”
　　兰妃的脸上带着娇羞的微笑，“才跟妹妹说了几句话，来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难不成诸位爱妃一直在殿里静静坐着？”皇帝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清浅忽然觉得那个笑容很刺眼。
　　“我们来时妹妹恰好出去了，就等了一会儿。”兰妃解释，“一会儿”几个字被刻意加重了几分。
　　皇帝皱眉。
　　兰妃看着清浅，脸上还带着笑。
　　清浅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该说什么呢？向他的妃子道歉？向皇帝解释？
　　殿里的气氛随着皇帝的一个皱眉而再次陷入尴尬。
　　过了片刻，淑妃起身：“叨扰了这么久，妹妹该是累了，妾身等，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点头。
　　妃子们静静地退下去。
　　清浅把靴子脱掉，伤口隐隐作痛，她觉得累，低声说：“我困了。”
　　皇帝出了内殿，拿过折子，看了一眼就甩下，殿里的婢女觉着气氛不对，大气都不敢出，皇帝坐在书案前摔折子，灵妃躺在榻上翻身，两个人都像是吃了火药，弄得一众人跟着别扭，直闹到了午膳的时辰，烟罗进了殿，小声喊清浅：“该用午膳了。”
　　“不吃了。”清浅蒙住头，声音含糊的应了一声。
　　“起来。”这次换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冷冽。
　　她不出声，似乎根本就不曾听到。
　　“朕叫你起来。”
　　黄色的丝被被人粗暴的掀起，清浅睁开眼，看见端木祈平静的脸。她没有再争辩，自己坐起，接过烟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同样面无表情的拿起银筷，随手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又喝了一口粥，放下银筷，漱口，擦嘴，然后扯过丝被躺下。
　　“朕是不是该叫人教你宫中规矩？”皇帝冷声开口。
　　丝被下的人静静的躺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皇帝俯身，掀起丝被就把清浅扯了起来。
　　她皱着眉，像是竭力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像是心情极好：“教我什么规矩？一个待不了两个月就离开的假妃子学了规矩有什么用？”
　　皇帝眯眼看她，清浅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你现在还是。”皇帝定定的盯着她。
　　“所以呢？”
　　“所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朕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后宫，不是你混得风生水起的天牢。”
　　为所欲为？后宫？
　　他这是，怪她怠慢了他的爱妃？
　　清浅咬着自己的下唇，过了一会儿才平静的开口：“好。”
　　那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撤膳吧。”皇帝转身，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她还怔怔的坐着，烟罗在一旁低声唤她，清浅抓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都出去吧，没有事谁也不要进来。”
　　烟罗还想说什么，清浅抬起头，认真的望着她：“我说，谁都不可以进来，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烟罗望着她脸上的泪，垂下眼：“是。”
　　殿里婢女退尽，清浅呆呆的坐着，望着窗外，阳光灿烂，可能还有微风。
　　这里的夏天很舒服，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

　　她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自己在准备高考，桌子上有很高的一堆书，有一个数学题目怎么都算不对，她想找人问解法，抬起头才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教室变成了天殿，空荡荡的，是晚上，清浅赶忙往太医院跑，想问清楚一道贡水的药用，初春的夜很冷，她觉得自己被风吹透了，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皇帝突然出现了，他笑着牵起清浅往御花园走，夜晚成了白天，晴朗温暖，他一边走一边跟清浅讲路上的花草，极有耐心，到了园子里，却看到有许多美丽的妃子在，他回过头，冷冷的叫清浅回去，她一愣，皇帝抬手推她——
　　清浅满头大汗的醒来，好像真的被皇帝推了一把，肩上隐隐的疼。殿里一片昏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清浅摸一把自己肩上缠的纱布，湿漉漉的，许是她出汗了，水泡破了之后结了痂，现在也应该好了，清浅解开纱布，这么湿着实在难受，估计解下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再躺下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了睡意。
　　不久以后，她就要永远离开了，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自由恬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如履薄冰，可是——可是，宫中的生活一幕幕闪过，端木祈生气时微微眯起的眼，被她逗笑时疏朗英俊的脸，只在她面前露出的疲惫与无奈，对她的宠溺和纵容，仿佛化成了锁链，无形间缠紧了她的心……
　　——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赵清浅，不要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