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秀坊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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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村学，有时候仍然无法实现学校的全部理想价值，供给给家中有所积蓄的子弟上学反倒是常态。
是古代对知识的垄断么？约翰在过年后恢复的课程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过林先生也格外欢迎贫农子弟上学听讲，象征性地收一些学费、啊，不对，应该说束脩，甚至与这些孩子的父母有所交流。
光是约翰待的这几周，他便见了两次不同的家长前来拜访、送礼，对林先生颇为感激涕零。林先生并不以这些农人的卑贱而鄙夷他们，甚至直接与其中的一位父亲两手相握，而那位父亲的手一瞧就知道沾满了尘土，且骨节粗大。
当时是林先生细心宽慰这位农民父亲：“阿虎进学很认真，他上次学的诗一下子就背出来了，记性很好……不必送我谢礼啊！这是我为夫子之本分……”
那位农民的背弯勾着，好似一只大虾，某些关节处有些怪异的一高一低或突出，应该是多年劳苦所致。他先前将一担约翰辨认不出的菜摆在书院门口，这应该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了。
约翰拄着扫帚就在不远处旁观两人的推拒，直到林先生急的冒汗，他才上前劝道：“失礼了。先生，菜有价，而心意无价。且收下吧！”
农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约翰本想说，大不了你多认真教教阿虎好了，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已差不多摸清林先生的性格。要是他真这样说，林先生一定会生气。他向来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倾囊相授。
林先生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份心意。
只是约翰将菜收拾齐整，要去后厨时，在门口呆立发怔的林先生这才回神，赶忙上前与他一同码在竹篦上。短短一路上，倒是默默无言。
约翰在这段时间的古汉语得益于林先生，有了突飞猛进；他与林先生的关系在约翰的察言观色、有意交好下同样如此。见林先生到了后厨还愁眉不展，约翰一放菜，毫不客气地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林先生将袖子一绑，背对约翰麻利地分出今日可用的菜量，边忙活边闷闷回道：“他们家本就生活不易……”
约翰暗叹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林先生在某方面的待人以诚和执拗让他窥见几分理想主义者的光芒，这或许就是孔学里对道德的要求的体现例子之一。
因此约翰早就心生佩服，平日里也对林先生颇为关怀。这时他收回感叹，停了手中动作，细细开导道：“先生，你这般想。好比你穷困潦倒（林先生：“林某尚有些资产……”）——先生，我举例呢！有一贵人雪中送炭，你欲报答一二。贵人反倒百般推拒不收，你会如何想呢？”
林先生动作也停了。
约翰点到为止，一手随意撑在灶台上，一手以竹杯捞了灶旁瓦缸里的水，这才走到林先生身侧，递给了林先生：“一日教学，实在辛苦先生啦。”
林先生慢吞吞地接过，道了声谢后啜饮了一口。
半晌，他才垂眼轻声道：“约翰……”
“怎么？”
“多谢了……”
“先生怎么说这话？是先生教我礼义，明白这天下道理，应是我感激才对！”
村学为了省钱，自然后厨是没有烛台之类的灯火的。此时借着几分夕阳的余晖，笼下一层温暖的红光在林先生面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抿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后招呼起约翰：“洪姑娘一会就要来了。这菜择洗得干净，倒可以直接烹制一番。”
说到洪雅菡与林先生的关系，约翰心中好奇之情就没消停过，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这份八卦之情更是愈演愈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的女子能坦然面见外男，但约翰思忖过后，想应该是朝代不同，对女子的束缚没有明清那么大。
焦常临走前的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后来问过林先生的约翰在林先生的支支吾吾下可是记得很深。既然能对爱情这般不避讳，就应该是自己推断的那般吧？约翰苦笑想。这要是放在现代，他不写出一篇《论唐朝时期男女关系》或《唐朝初期的女性地位》怕是很难收场！
洪姑娘都能直接为林先生做饭做菜，为他忙前忙后，约翰甚至听到过孩子们调皮，故意当着林先生的面称呼洪姑娘师娘。林先生虽有些难为情，但也没有正面否认过这个称呼，想必也是对洪姑娘有意。
要约翰说，能遇到知心人，快快在一起才最好。他甚至在心里嗑起了Linong的CP。只是林先生与洪姑娘一般相处仍然恪守礼节，也不见暧昧，这让他很纳闷。
不过古代人大多含蓄，林先生脸皮薄，若有什么为难之处，约翰也不好直接追问不是？他与林先生才勉强到了熟人，没有友人那样亲密，多嘴的话就有侵犯隐私的嫌疑了！所以约翰也就心里想想，为两人的爱情加油鼓劲。
说曹操曹操到。
洪姑娘一掀门帘——其实就是一张软草席，对两人展颜一笑。她步履轻快地走到两人身边，干脆地抽走了林先生手里的一捧菜。
约翰每次见到洪姑娘都觉得当真是蓬荜生辉、令人赏心悦目。今日她穿着翠色细纱的衣裙，显得格外的清新，头发只简单挽起，拿木簪子斜斜固定。哪怕首饰尽去，也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约翰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快言快语说：“我去接点井水，水不够了！”便迅速离开了室内。
这点方便他还是能给的。谈情说爱嘛，还是两人多沟通独处得好。
于是约翰美滋滋地哼着迈克尔·杰克逊的“Human Nature”就出去了，留下厨房里陷入一阵静默的两人。
洪雅菡噗嗤一笑。
这一笑含情，就有无尽的星点仿佛蕴藏在她的美目中。她抬袖掩着嘴，打趣道：“先生之徒，果然如先生般出色呀！”
林先生哭笑不得地摇头，却没接话。
气氛温馨了片刻，这又起的短暂空白，似乎有了几分怂恿人的力量。
只见洪雅菡面上闪过极快的挣扎，终究将神情定格在了一种介于豁出去的决绝与温柔中，她此刻明亮到吓人的双眼望向了林先生。
她仍然用那温柔的声音缓缓道：“我秀坊女儿向来爱恨分明。林志。若你与我同心，便收下我这绣帕；若你不喜于我，我洪雅菡敬你行举高德，也决不纠缠你。牵线慈恩局，收纳孤儿进学之计有助于那些可怜失祜的孩子，定然照旧不改。”
林先生僵住了。
他抬头，同样下意识望向了洪雅菡，却被她双目中闪烁的情意与决意刺到般，忽而低下头来，袖中双手悄然紧握。
洪雅菡耐心地等着林志的回答。
她知道她爱上的这个人为他的理想矢志不渝，也脚踏实地地实行，他真诚对待所有学生、不分贵贱。若他拒了她的示爱，她也不会责怪她半分。这般的男人，值得她的柔肠千系。
林志沉默良久，迟疑道：“林某没什么好的。”
洪雅菡极快地反驳：“何须妄自菲薄。”
林志顿了顿，紧了紧拳头，又道：“我既无家资，也无潘安相貌……”
洪雅菡故作轻快，声音却在颤抖：“为祸乡里的富豪乡绅不知凡几，他们的家产恐怕数之不尽，在我眼里，你要胜他们数百倍！”
林志猛地抬头，面上满是挣扎，他平日里有几分读书人的自尊，此刻却近乎痛苦地剖析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洪姑娘一番柔情，林某感激不尽。然而，两人相爱容易，相守却很难。柴米油盐酱醋茶，足以倾覆往日种种，届时你我又该如何相处？”
洪雅菡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林志也爱她甚深！她心情激荡地上前一步，正欲表白，但林志抬手，示意他还有话说：“……洪姑娘乃是七秀坊高徒。江湖诸事林某不懂，但林某却明白一件事——”
林志凝视着他爱的女子，终于不再掩饰他满腔真情，撇去教书先生必要的正经，他的神态温和到不可思议：“洪姑娘是高天之鹤，不可囿于院中。性高洁、慕自在。仗剑天涯而不拘，是为侠骨柔情。悯怜弱小，快意恩仇，匡扶正义。林某钦佩至极，也不愿姑娘折翼。”
“林某先前问过城中武馆。此身资质浅薄，不能习武。洪姑娘喜爱江湖，可惜林某不能与共。若当真遇险，林某自然愿以身相护、以命相替；只是林某始终是个拖累。若为林某留居村学，洪姑娘就无法畅游……”
洪雅菡早已淌下热泪。她再也无法按捺心头千思百绪，直直扑向林志，那双持剑时坚固无比的手，此时如视珍宝地将他轻轻拥在怀中。
洪雅菡痴痴骂了一声：“呆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秀坊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