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过年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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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冷，约翰发现，村里开始进行装饰了。哪怕是最穷、瞧起来最落魄的门户，都扯了半尺红绳缠在木柱上。这段时间，他学中古汉语的进展堪称神速，毕竟除了种地帮忙就是背书，甚至种地时都可称三心二意。再加之村里的孩童爱找他玩耍，与他多多沟通；一来二去，好些日常用语便这样渐渐熟悉起来了。
焦常十分欣慰，自觉收了一个悬梁刺股的好学生。有时焦常见不少兜在约翰附近的孩子吃手，约翰还会好言相哄，为孩子拾掇干净，再编出童谣故事告诫教育孩子注意清洁。虽不知吃手爱干净与生病的具体联系，但转念想到浑水不饮、腐肉不食，焦常倒也似懂非懂几分。
这厢语言相通，他找准约翰休憩的间隙，捉他一问，约翰答的与他所想不差，只是有不少词青年不知如何翻译，思忖片刻，道有极小不可见的虫藏在脏污中。焦常想是与蛊症使人肚涨一个道理。
日久见人心，村中人待约翰愈发亲厚。约翰寻人一探究竟，村人笑答过年，这让他恍然大悟，这可不与现代中国城与时代广场倒计时过年是一样的！真是过日子过糊涂了。约翰想着入乡随俗，也想蹭蹭热闹与幸运（好像中国朋友说是福气）。不知唐朝是否也会贴对联，发红包？
如此晃悠到焦家门前，只见两尊神气十足的战士木像悬挂在门首。
约翰望着木板出神，注意到上面镌刻的两行细字。刚想细看，一道黑影一溜烟蹿过外头摆放的桌下，扑到约翰腿上，发出咯咯笑声。
原来是焦家的小女郎。
约翰被她扑地一个趔趄，好歹稳住自己也护住她，直接抄起她、将她抱坐在臂弯处。
焦家小姑娘知道约翰不大会说汉话，对很多东西都不懂，阿翁说他来自于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不要觉得约翰笨，约翰只是从没遇到过——故而此时眨巴着眼睛等他说话。
约翰问：“这是什么？”他指着门首的画像。这句问话的发音已十分标准了。
焦家小女郎玩着约翰养长了的红发，边笨拙的给他编麻花辫，边脆生生回答：“桃符！”咬音不准，约翰也不嫌弃。
“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这下小姑娘犯了难，头发都不玩了，捏着松散的发辫出了神。约翰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在皱眉嘟嘴，笑得不行，拍拍她的背，刚想说“那我们一起去问你阿翁”，就被从村外回来的焦常叫了一声。
小姑娘见是自家爷爷到了，一蹬腿就想下来，约翰被她踢了两脚，连忙放她下去。而焦常上前抱起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对约翰道歉，小孩子有时不知轻重，踹人一脚也够疼的。约翰对这种小事不在意，挥挥手就继续先前的问题。
“这画的是‘神荼’与‘郁垒’。”
约翰重复了几声，直到焦常点头为止，这是他们的日课了。
“神荼郁垒是谁？”
“相传，他们是一对兄弟，在一座名为度朔山的地方守护神桃，兄弟二人品性过人、就连老虎都前来相助……”
不仅小姑娘听得入神，就连约翰都为这样的民俗故事感到心驰神往。焦常故事讲完，两人还久久不语，见状，他笑着捋了捋胡须，等待两人的发问。从教导约翰的一问一答中，他能从约翰新奇的提问里获取一些从未想过的道理，这也使他对这段师生关系更上心了。
约翰知道道教里一般都使用桃木剑，他早年看得不少香港驱鬼电影里，桃木剑的存在与雷电对恶鬼的作用同样出名。这下他将所学与过去积累串成一线，问道：“这就是为什么桃木能驱邪？”
焦常称是。
小姑娘扯了扯焦常的袍角，两人向她看去，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很是崇拜：“能打败大虫！好厉害！把神荼郁垒将军放到紫薇岗，是不是叔叔姨姨就不会被大虫吓了呀？”
小姑娘将打败和因品性相助混为一谈，两个大人也没想着纠正，他们无奈地相视一笑，这回由约翰开口解释：“大家门前都有神荼和郁垒将军，对吧？”
小姑娘嗯了一声。
“那将军们要帮我们那么——多人赶恶鬼，还要帮我们驱大虫，他们也会累的呀！你平时帮阿翁递水壶，帮姊姊穿针线，再帮我拔杂草，累不累呀？”
焦家小姑娘懂了，这回抢答：“累！囡囡好累的！所以大将军也会累！”
焦常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所以他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要为这样的好人做些什么呢？”
“要谢谢大将军！”
“对啦——所以这是为什么我们要‘供’门神，供即供奉，是我们对神明的感谢。虽然大将军远在天外，但我们不能不感谢他们。”
小姑娘欢呼一声，冲去门前，对着两神恭敬地一拜，这礼节还是她新学的，瞧得出不够熟练，不过心意可嘉，就无从挑剔了。拜完，她又嘻嘻哈哈地溜走了，想是去寻村里的玩伴。
这下捣蛋的走了，焦常与约翰终于能好好谈谈了。
“我为你寻了一桩差事。”焦常和蔼道。
“什么差事？”约翰将差事这一词记下，他不懂这个意思。
“你总种田想也是埋没天资，如今对话不成问题，你平日又很是刻骨，不妨去村学瞅瞅、帮正经先生打理一番，也好旁听，”焦常顿了顿，等待约翰将这段长句吸收理解，复又开口：“我今次进城已将此事办妥，半月后过完年，领你去村学一看。恐怕往后你就得住在那里了。”
约翰半猜半听，大概明白后欣喜若狂，他知道中国古代对于识字率的普及在宋朝前都是较少的，这下有了一个更为官方的途径学习知识，哪怕只是去帮忙打杂，也能多不少机会。他生怕是自己想学习想疯了，忙确认道：“我能去旁听讲授吗？是去那里做工的，差事就是做工的意思？”
授是约翰前天学来的新字，这会就用上了。
焦常先肯定他前半句话，随后沉吟片刻，道：“差事包含的东西更多，做工可能……更加的……像小二就是做工，木工也是做工，但当官办事不能说做工。”
“做工多是劳力，我明白了。”
焦常一窒，觉得有些不对，又感觉说得通、是这个理，他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默默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将约翰推去村学的缘故，一些精细更为深入的判别还是得托正经读书人教他。识字谁都可以，要深入儒学与文字，自己是难当大任的。
约翰在原地沉思片刻，忽而向焦常行了一拜大礼，这也是焦常最开始教约翰的：“多谢焦大郎教授、护身之恩，我此生绝不敢忘。”
焦常忙托起约翰，连说“不可”，但望着眼前青年，心下唏嘘不已。想当初视为麻烦的西域人，如今竟与自己、与村中成就这番缘分，他多少已将这热心的年轻人当做半个子侄看待，哪能听得这样的话！不免眼眶湿润。
他握着约翰的手，转移话题道：“可要为你家装饰一番？”
约翰瞧出这位在现代不过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唐朝却是已有孙儿的男人的不自在，配合他略过先前的话题，遂重扬起明快的笑容，道：“那再好不过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过年前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