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娘子》兔刀乐

10、以身相护

　　前院的热闹依旧，只是有细心的客人看见公主府的几个下人们似是脚步匆匆，朝着后院去了。便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好跟着去看。

　　欣和公主得了消息，自然也立马朝着彩霞出事的院子赶。但谢景先一步知晓，早已经在路上了。

　　“顾辞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府？”谢景微微皱眉。他因为偏白的缘故，长相上十分清隽，然而这样拧眉的时候，五官又有了从前那种凌厉的锐气。

　　被问话的姜泽脸上略有些羞愧。这几日他一直带人在找顾辞的踪迹，可她走的时候就晓得要防备着临安侯府，故而在外面也没露出什么行踪，哪晓得人忽然就出现在公主府了？

　　姜泽静了静心，飞快答：“属下不知顾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但的确是院中动手后为了不让侯夫人受到牵连，顾姑娘才露面将侯夫人和雀屏送走了，只是……”姜泽顿了顿，“…不晓得顾姑娘为何又折返了回来。不过那彩霞，看着顾姑娘身着公主府的侍女衣裙，想是错认了，将那名册交给了顾姑娘。”

　　听到这里，谢景眸色微动，但很快平复。他问：“我们的人呢。”

　　“怕暴露了临安侯府，我们的人不敢在府内动手相助顾姑娘。”

　　闻言，谢景点点头，忽然吩咐：“你去马车里将预备的两件披风都送来。”

　　“是。”

　　……

　　此时，后院第二波弩/箭的攻势已经发起。

　　锋利的弩/箭犹如细密的针雨漫天射下，纵使顾辞轻功再好，也做不到在这样的箭雨下全身而退。她这次躲得比方才第一次还要艰难，一眨眼，身上的衣帛不知被划开了多少口子，其中很有些伤及了血肉。

　　然而第三轮弩/箭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射出。

　　说是三轮，其实一波紧赶着一波，其间的间隔很短，想来这些人是想速战速决。正因如此，顾辞片刻不得泄气，而这回身上又带了伤，这第三轮，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箭雨如瀑，日光下，每一发箭头都闪着致命的杀机。

　　箭雨眨眼射至眼前，顾辞仍不肯放弃，身形正要翻飞，忽然腰间似被什么卷住，紧接着就是被猛地一扯！

　　她一心应付弩/箭，不知腰上何时缠上了一根长鞭。然而她已经反应不及，整个身子都被长鞭强劲的力道卷了过去！

　　腰腹上的禁锢让她身形凝滞，半点不受自己控制。直到青影闪过，后背贴上了不知是谁略有些微弱暖意的胸膛，顾辞才醒过神。而等她醒过神的时候，抱着她以身相护的人已经携她飞落下去，落入了——

　　轮椅之中。

　　顾辞愣住了。

　　墙头上的蒙面人都认得谢景，一见他出现，知晓此番已经没了机会，匆匆撤退。至于顷刻间的箭雨，谁也没看清谢景是何时来又何时出手的。只晓得长鞭飞出，挥舞如盾，一往无前的锋利箭雨竟然丝毫不能近他的身。只在抱着那女子飞落回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大意，偏有一支箭划伤了他的左臂。

　　“还不起来。”长鞭收入扶手空窍中，谢景垂目，略有些嫌弃的目光瞩着坐在他怀中的人。

　　顾辞猛地回神！

　　几乎是一跳而起，她连忙从谢景怀中离开。等起身，她的目光却还落在男人的脸上，怔怔地看着。

　　——世子实在是……倜傥风流，美如冠玉。

　　——这样的如神天降，又是绝色英姿……

　　——他要不是谢景，她一定要跟他拜把子！

　　“主子。”姜泽抱着两件披风快步进了院子，正看见顾辞的目光。似乎竟是有点……遗憾？姜泽不解，也不去多想，连忙将披风奉上。

　　谢景目光示意顾辞：“披上。”

　　现在蒙面人不在，她完全可以趁机逃走，但不知为何，谢景的命令总是带着肖似师父的威严，她当下脑子转也不转就选择了听话。等将披风穿上，她才反应过来，谢景是为了遮盖她衣裙上的裂口和血迹。

　　而谢景见她听话，转而吩咐姜泽：“那些人看见了她的脸，就别留活口了。”

　　对于这个命令，姜泽习以为常，应声而去，顾辞却是看着杀伐果决的男人，悚然一惊。想初见之时，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谢景，还觉得他十分可怜，可现在，她只觉得他可怕了。

　　神色自若间夺人性命，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至少她就做不到。

　　姜泽走的时候，另一件披风顾辞下意识接了手。就在顾辞悚然一惊的时候，谢景又命令她：“给我披上。”

　　春末夏初的时节，又赶上今日是个晴天，正是乾坤朗朗，谢景还觉得冷么？

　　但顾辞很快反应过来，谢景不是冷，而是——他也受伤了。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极长的口子，原本血还没渗出来，现下鲜色却已经蔓延开，打眼看过去十分醒目。

　　——是刚刚为了救她受伤的吗？

　　——才用银票还了上次的人情，怎么又欠了他的？

　　顾辞明了了，乖乖给谢景披上了披风。

　　这厢顾辞刚动作完，欣和公主总算赶到了。进了院子看见谢景，欣和公主很有些意外：“世子怎么在这里？”

　　谢景神色不惊：“听见动静有些担心母亲，来看看。”

　　欣和公主一心扑在彩霞身上，既没有注意到低眉顺眼的顾辞，也没有仔细思考谢景的话。她随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箭矢，又指了两个侍女留下待客，自己急匆匆走了。

　　正当顾辞松了口气，谢景忽然问：“冷不冷？”

　　——这样好的日头，有什么冷的？

　　顾辞茫然，正要摇头，又见谢景微微抬首，掌心向下朝着她招了招——这是示意她……蹲下？

　　来不及多想，当着两个侍女的面，顾辞十分乖觉地上前，在谢景目光指引下，乖巧地蹲在了谢景身边。

　　谢景忽然探身拉过她的手，语含薄责：“手怎么这么凉。”

　　顾辞一时倒没觉得谢景牵她的手有什么不对，只是才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现在她的手心明明暖烘烘的，谢景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感觉谢景的指腹用力揩过了她的手腕，顾辞低头，忽然瞥见谢景带走一抹血色，她终于反应过来。

　　等将她顺着胳膊流出的血擦去，谢景又伸手，为她重新系紧披风的系带。

　　伸过来的手指过白而修长，骨节分明处能看到薄薄的茧，添了英气，少了阴柔。男人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一旁被欣和公主留下的侍女哪敢看这场面？她们一个偏过头去，一个盯着脚尖。

　　谢景这时忽然凑近顾辞，鼻尖被她身上轻浅的清香晃了一下后，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去马车上等我，不准乱跑。”又警告，“否则，后果自负。”

　　顾辞来不及诧异，也来不及问什么，谢景已经撤回身子，朗声道：“病还没好就跑出来，当真是我纵坏了你。”

　　顾辞：……

　　“去马车上乖乖等我，一会儿回去再教训你。”虽是责备的话，可分明听着有股子宠溺味道。顾辞再次失语。

　　有人在旁看着，顾辞只能听话。大约是身上有伤的缘故，她离开的时候步子有些沉，不似往日轻快，看起来就带了几分小女儿家赌气不肯走的意味。谢景抿唇，玩味地瞧着这抹乖巧又委屈的背影。

　　后院这场厮杀，虽然激烈，但来得快也去得快。前院的百花宴丝毫没受到影响，大约要等到傍晚才会散场。谢景借口母亲受了惊吓的缘故，午膳前就离开了。

　　顾辞不是和谢景一道，故而她出去的时候没引起谁的注意。在马车中等了不过两刻钟，谢景和侯夫人就出来了。

　　一出公主府，许氏就快步走近了儿子。她声音虽小，语气却激动：“景儿，你在宴上可看到阿辞了？我今日…今日似乎是看到阿辞了！”

　　“她的确来了。”谢景不打算隐瞒，直言道。

　　“那——”

　　“母亲。”谢景沉声，“这里人多眼杂，回府再说。”

　　“……好、好。”许氏也只能应下。

　　马车一路驾得很快，到侯府的时候刚过未时。

　　经历了公主府的一遭，谁都没心情用膳，而疲累的许氏看到顾辞跟着谢景一同下了马车后，震惊的表情再次爬到了脸上。

　　——原来真的不是她看花眼了！

　　“阿辞…”看到顾辞身上严密裹着的披风，许氏又是疑惑又是担心。这披风原是怕日暮后天凉，丫鬟们给许氏和谢景一人备了一件，现在许氏的穿到了顾辞身上，她想着是不是顾辞病得厉害，毕竟这天儿，正常人实在不用裹得这么严实。

　　谢景推着轮椅，走在顾辞前面，替她答了话：“阿辞受伤了。”

　　许氏虽是惊骇，但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都先进门了。

　　受伤的受伤，受惊的受惊，只等擦洗了血污换了衣裳，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世子院。

　　谢景换了身衣袍，俊朗清隽的面容丝毫看不出挥舞起长鞭时有那样的身手，甚至能借着长鞭飞身而起，于万千箭雨中翩然穿过。

　　刚回来的姜泽上前，谢景问：“四皇子的人都处置干净了？”

　　“是。”

　　谢景垂眸，语气有些阴冷：“那就只剩彩霞了，你亲自去一趟。”

　　姜泽讶然。他这模样自然逃不过谢景，谢景道：“顾辞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我的小侍女，如果她被怀疑，侯府也会被牵扯进去，我不是为了她。”既然说到顾辞，谢景又问，“她呢？”

　　姜泽一愣，忙答：“这回倒是老实，没想着溜走。”说完，他似乎看见谢景的嘴角勾了勾，但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谢景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左臂上，顺嘴问了一句：“她的伤怎么样。”

　　“药已经送过去了，只不过…”姜泽哽了哽，接着说，“只不过顾姑娘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在生气，桌椅踢得咚咚响。”

　　谢景这回真切地笑了一下：“你去公主府把差事办了吧，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