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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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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简之苦笑一声,垂眼看着眼前的棋盘若有所思,倒了一杯茶递给晏辞君:“蜀王和苏诲绝非善类。就将我当作一个迷途知返的老朋友吧,多嘴劝你一句,不要被仇恨逼疯了。”
谢简之知道,晏辞君要的从来都不只是雍王的命。她要的是整个大梁覆灭,就连柳雾观也不例外。她恨所有梁人!
她将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梁人,认为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但是她忘了,对于大梁百姓来说,她也是加害者。她刀下有多少亡魂,又有多少妇人眼巴巴等来他们丈夫、孩子的尸骨?
两国开战从来都只有立场没有对错。不是只有北州王惨死,也不是只有雁京百姓受难,大梁亦是如此,苦的从来都是百姓。
谢简之眼里彻底没有了光,凄然道:“晏辞君,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谢简之心甘情愿为你做一切。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你无情本性,但依旧任你操控的人。”
说完,他心觉讽刺。当真是可笑至极,自己一个叛臣,手刃长乐坊十余看守外加纵火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同晏辞君讲这些?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晏辞君是以感情为饵利用他和柳雾观,小郡主早就变成了一条无情的毒蛇。她戴上了面具,装成了七年前活得无忧无虑的平康郡主。他明明清楚,但还是奋不顾身地一头栽了进去。
或许,他谢简之会背叛全天下,但唯独不会背叛她晏辞君。
而长乐坊一案本就是晏辞君和蜀王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谢简之只是心甘情愿的去充当一把刀。晏辞君要北州王留下的舆图和密信,而蜀王要雍王、端王狗咬狗,坐山观虎斗,只有谢简之求的是赎罪。
案发当日丑时,晏辞君便和谢简之在长乐坊不远处的清凉台汇合。晏辞君刻意让人看清她的脸,以端王妃的身份纵火长乐坊。她又刻意射偏了箭,让火绒、麻秸掉在半途,引得梁帝猜疑,将众人怀疑的目光都引到柳雾观身上。她放完火后,谢简之刻意留下了王宜爱送给他的玉佩,十日前又故意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玄铁匕首,这才导致严惟明如此轻易就将嫌疑排到他身上。甚至那个言之凿凿的更夫,都是蜀王收买的人,想来他现在已经张不了嘴了。
但那三家七口和十几个看守的确不是死于谢简之、晏辞君之手,早在两人来之前就被人一刀封喉,这自然是苏诲的手笔。然而,蜀王给的指令是放火嫁祸柳雾观,并未提到杀人。晏辞君猜想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又怕她和蜀王、苏诲之间的关系被人发觉,故而刻意让谢简之再补上几刀隐瞒真正死因。
所以这些看守人才会被故弄玄虚地刮花了脸,在背上刻出大燕火纹。即将撤离时,谢简之不顾晏辞君的阻拦,将看守人扶起来,面对墙跪着像替他赎罪一般。
这辈子他的路走错了,回不去了,只想把这条烂命还给晏辞君。
她又怎么会是真正来替自己送行的?大概是送自己去黄泉的吧。
谢简之轻啜一口茶道:“都已到了如此田地,倒不如直接些。你晏辞君最是个无情的,比山上道馆的女冠还无情,又怎么可能给我送行?蜀王是要你来杀我的吧。”
他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晏辞君本性的人,也自然了解蜀王。他手里捏着蜀王半条命,又怎么可能放他去崖州?只是这些他都不在乎了,只要晏辞君想要收回这条命,他都愿意放手。
见晏辞君不答,谢简之深知自己今生将尽,只释怀一笑道:“命给你,换回舆图和密信,但是切勿再与蜀王为伍。复完仇,就归隐江南吧。”
他这一生求不得,爱不得,就这样罢。但犹豫许久,他还是说出那句一直不肯承认、不愿说出口的话。
“其实,你该信柳雾观的。”
“无缘罢了。况且,我从来不信任何人只信我自己。”
晏辞君看着眼前的棋盘似笑非笑,捡起正中的一颗白子,扬手扔到地上。原本占上风的白棋,满盘皆输。
“正所谓物以类聚。蜀王、苏诲不是善类,我亦不是。他姓柳,我大燕晏氏绝不俯首称臣!他本该杀了我的,可惜他心软了。现在到我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可笑年少情深走到最后不过是失望至极,当真是荒唐可笑。当初是谁先动了心,又是谁抛了这段情?
见晏辞君如此,谢简之也不再强求,只恳求道:“我只求你一件事。琅川王氏覆灭之时,留王宜爱一条命。她不好,但所有的好都给我了。谢某不值得的,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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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简之最后是自刎的,就死在晏辞君送给他的那把狼纹银匕下。
当年因着晏辞君的一把狼纹匕首就记了半辈子。她无情又狠辣,这样的她本是不该喜欢的,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被骗被利用。
本来晏辞君给他带了最好的鹤顶红,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但他拒绝了,留下了自己的那把玄铁狼纹银匕,用晏辞君的匕首结束了这一生。
刀刃早就钝得不成样子,慢刀割肉,伤口血肉模糊,死后一双眼睁着怎么都合不上。晏辞君本已跨过门槛,但最终还是攥着拳转身,替谢简之合上眼。
“冷三哥,债清了,该到家了。”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绯红的云飘来,天突然有几分浮肿。
晏辞君紧闭双眼,双手握得紧紧的,任指尖深深钻入掌心。她睁开眼,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觉百感交集。她朝谢简之深深作了一揖,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做完最后一件事,从蜀王手里拿到舆图和密信就要离开了。
下次和柳雾观再见,要么是在战场上刀兵相向,要么是大燕的铁骑踏平扶阳城时。
她记得她离开明镜司那天,隔壁的老叟非拉着衣袖不让她走,硬塞过来一本《中庸》,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幺女,下次要和小观一起来看老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