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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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间牢房格外的阴暗潮湿，只在墙壁最上方开了小小一扇窗，借着泄出的一丝光线，才能勉强看清里面的陈设。
床板右下角已发了霉，结成黑乎乎的一团。墙角挤着几簇黏糊糊的青苔，结了一层光滑的膜，湿溜溜的。地上铺着稻草和碎石，还隐隐听得见老鼠的“吱吱吱”声。
“严大人还当真是看得起我。”
晏辞君看也不看严惟明一眼，不用他“请”，就直接坐到铺着茅草的床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目光不由得又落到那奇怪的老叟身上。
严惟明微微扫了那老叟一眼，刻意站在阴影中，背过身去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妃娘娘就先是住下，待查明真相自然会放您回去。”
动一下，那床板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晏辞君索性坐到地上，抱着腿蜷成一团。
“火是我放的，人不是我杀的，这就是真相。严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但现在有事，不问。”
这个活阎王就是靠着话少把之前的疑凶逼疯的吧！是有人缝了他的嘴么？
严惟明话音刚落，一个年纪不大的狱卒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差帽都跑歪了。跑得又急又快，身子往前猛地一栽，这才刹住了脚。他抬手一扶帽子，气都还未喘匀，连忙拱手道：“大...大人，张仵作那边验出了东西，让您赶紧去看呢。”
严惟明依旧冷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去告诉其他人，不要收王妃娘娘的钱，也不要和她多说话，餐食依例来。”
严惟明直接随那狱卒快步而去，只留下一个冷凛的背影。
“真是谢谢你了，严大人。”
晏辞君卷起床板上的被子，铺到靠左边的地上，又垫了些稻草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她仰头靠着柱子，敛目沉思这些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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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他们叫你王妃娘娘？”那老叟先是搭了腔，声音微微发抖。
晏辞君转过身，茫然地“嗯”了一声。
那老叟神情憔悴犹如行将就木之人，眼皮耷拉着，一双眼浑浊得不成样子。
晏辞君已许久未见过如此神情怆绝的人，上次见到还是在兄长灵堂上的父王。
见到这老叟她有一种难以言名的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很沉重，身上也一定藏着大秘密。
虽已开了春，但依旧寒风料峭。
老叟身上只披着块破布，冷得牙关直抖，晏辞君也不多废话直接起身裹了被子，顺着栅栏间隙递了过去。
“老先生，这明镜司阴冷，您先披上吧。”
晏辞君也说不出来为何要如此做，只是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他是个好人，他身上藏着一段意气风发的往事。
老叟双手接过被子，好似珍宝一般捧在手里，抿抿干涩的唇，迟疑道：“你可是宁王的正妃？”
晏辞君心中一怔，宁王正是前太子柳雾延入主东宫前的封号。可他死了快七年了，临死都未曾娶过正妃。
还未等晏辞君回答，那老叟唇边微微含笑，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浑浊的眼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宁王殿下都娶正妃啦，他行冠礼仿佛就在昨日，时间过得真快啊！殿下近来处理政务也越来越有样子啦，娶的正妃样子也好，见老朽有些冷，还特意递了被子过来，心肠跟殿下一样的好。”
说着，他又扯开被子裹在身上，和蔼地看着晏辞君，花白的头发树枝般胡乱地散开。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着眉似有不悦，
“王妃娘娘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柳沉明那个老东西又生气了，把你和殿下都赶了进来？殿下脾气倔不肯服软，你哄哄他，让他去跟柳沉明认个错就好了。”
他大概是老糊涂了吧，抑或是常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明镜司里，已经疯了。
犹豫许久，晏辞君才有些不忍地开口道：“我不是宁王妃，而是端王柳雾观的正妃。宁王死了七年了。”
笑容还凝固在嘴边，老叟捂着脸嚎啕大哭。泪水冰冷地顺着下巴濡湿了衣衫，那瘦得不成样子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嘴里呜呜喊着：“殿下，殿下啊。”
哭了一会儿，他情绪又突然激动起来。扔掉被子，朝晏辞君猛扑过来，抓着栅栏不停地狂晃，疯狂大喊：“竖子柳雾观！竖子！”
晏辞君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老叟的哭喊声凄厉无比，比夜啼寒鸦还瘆人，仿佛能泣出血来。
住在不远处的慕容美丽嚎道：“老疯子，别哭丧了！你有什么仇，等我出去给你报！”
对面的青衣楼主燕七娘也娇嗔道：“老哥哥，别哭了。瞧瞧你，这才几年你就老得不像话了，英俊相貌都不复存在了呢！真是让奴家好生伤心。”
不一会儿，刚才那个年轻的狱卒就跑了来。这次帽子没歪只是又不小心踩掉了同伴的鞋子。他有些窘迫，憨厚一笑，见哭得如此伤心的人是那老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窘着个脸，黑黑的两条眉毛扭在一起，有些无奈地说道：“老先生，我下次给你带新书来好不好？你就先别哭了。”
另一个狱卒颇有些不耐烦，直接将他一推，怒声道：“老不死的东西，给爷安静些。不然剁了你的嘴，下酒吃。”
说罢，他又好为人师地指摘道：“钱虎，之前怎么同你讲的？这明镜司里关的都是些要犯，那都是恶贯满盈的人，不用同他们客气。”
他转过头见晏辞君正瞪着他，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立刻换了副谄媚的皮，笑吟吟凑上去：“小的刚才是说他们恶贯满盈，不是指娘娘。方才惊扰王妃娘娘了，小的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今儿个真是白日撞了鬼了，这势利眼的狱卒难不成被迷了心窍，竟对自己如此客气。
晏辞君冷笑一声，无不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那狱卒自知讨了个没趣，收了笑色拉着年纪轻的钱虎便要走。
钱虎腼腆一笑，推说自己还有事留在那老叟的牢房外，让那凶神恶煞些的狱卒先去吃酒。那人本就不耐烦，直接拔腿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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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没了脚步声，钱虎抻着脖子朝入口看了看，反复确定没人后，才掏出一本册子和一块帕子包着的团递给那老叟。
“先生，下次别哭了。上面知道了，不高兴。您上次教我的《周策》已经会了，这是我自己瞎琢磨的策文，您给批阅批阅。”
老叟已经平静了不少，看晏辞君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还有这块桃花糕，我悄悄带进来的，您晚上偷偷吃。”
钱虎说话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晏辞君就住在隔壁，根本听不到。
晏辞君冷着脸，目光灼灼：“你在这儿干嘛呢？”
“没，没干嘛。”
钱虎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连忙将册子藏到身后，有些心虚地一笑。
“都说左中书严大人御下极严，这种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总是不好的吧。”
晏辞君用余光瞥了那老叟一眼，他此刻耷拉着脑袋，神情恍惚地靠着墙角。
“王妃娘娘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幼时小的家里穷，没念过几天书，是个睁眼瞎。来明镜司当差后，知道这位老先生见多识广，学问极好，便想跟着识几个字。”
被逮到现行，钱虎脸颊涨得通红，双手攥得极紧。他舔舔嘴唇，连连解释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王妃娘娘！这位先生虽然有时神志不清，但他正常的时候待人宽和，又乐于教我们这些睁眼瞎识字。平日里非得拉着人讲什么“郑伯克于鄢”。就上次，他还问我可是知道“国”字的三十二种写法吗？”
“他究竟是谁？”
晏辞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直觉告诉她只有这个老叟能解开柳雾观身上的秘密。
“他就是......”
“是谁？”
晏辞君感觉嗓子无比干涩，迫不及待地问道。
“端王妃娘娘！”
还未等钱虎说完，严惟明沉闷冰冷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这个“严罗王”当真是阴魂不散，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怕是从他手里变鬼的都不得超生！
晏辞君强忍住怫怒之气，冷冰冰地说道：“严大人，你这是手里握着证据来提我项上人头的？柳雾观私下可是叫你“严罗王”呢！”
“端王殿下高兴便好。”
严惟明微微撩眼瞄了钱虎一眼，声音冷如三九的水：“我说过，不要多和端王妃娘娘讲话。
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住，他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看似貌美温和，实则才杀了人放了火，险毒得很。你自己去督检司领罚吧，再有下次就滚出明昭寺。”
“端王妃娘娘，跟卑职走一趟吧，仵作已经验明火药坊看守人的死因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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