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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姓氏 ...

  •   晏辞君垂着眼,睫毛上像燎了一层烟雾,感叹道:“这扶阳就是一堵危墙,人情一重叠着一重,人与人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不知道哪天得罪了谁,这堵墙就塌了。”

      她最终还是卸下了身上仇恨的重甲,她知道苏诲是他的恩师亦是“扶阳风骨”,纵使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也该择人。

      柳雾观水墨铺就的眉眼仿佛被打湿了一般,蹙成一团,冷声道:“你既自知立于危墙之下便该谨慎小心。于宫道内打斗、于春宴上泼墨,端王妃真是好生沉得住气。你如今是孤身一人,与我这条毒蛇作夫妻,还要扶面对阳城中的的豺虎,这是嫌命太长了?北州王和小寒......”

      他还是下意识地唤晏惊寒为“小寒”,他有时还是会忘记那个明媚如灿阳的少年已经死了。

      听到“小寒”二字,晏辞君眼里常年凝固的冰霜消融成水,微微起了涟漪。

      或许,他还是那个心怀明月的少年郎吧。他军功赫赫,整治河堤有功是真,但他残害忠良,亲狎奸佞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柳雾观嘴角微微抽动,故作漠然,立刻改口道:“北州王和晏惊寒皆已仙...谢世,没有人会再护着你。“行事谨慎多思虑”这句话还有我同你讲多少遍。如此桀骜乖张,你当真能活到手刃雍王那一刻?”

      他原是想说“仙逝”,但最后还是选了不褒不贬的“谢世”二字。

      晏辞君冷笑一声,身形矫捷如燕,轻轻一蹬,青衣散开如同一朵初绽的绿萼,稳稳地坐到宫墙上。

      “你懂什么?立于危墙之下,狠勇相搏,骑到这墙上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倘若默然待之就只能等死。”

      柳雾观左手背在身后,仰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像一棵清绝的树仰望着自己皎洁的月亮。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用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厉然讽刺道:“你倒是狠勇。别人的危墙都是不慎碰倒的,你倒好是自己一头撞塌的。按理说你这坟头草该是有三丈高了,活到现在拜佛的香烛钱没少花吧。”

      晏辞君紧抿着唇,伸手想要折桃枝又缩了回来。她从墙上一跃而下,捡起地上扎人的桃枝扔到柳雾观身上,反唇讥讽道:“确实没少花,囤着香烛给你上坟呢。”

      柳雾观倒也不生气,也许晏辞君身上的坦率张狂与他向往的江湖气息是一致的。他本就无心高居朝堂,只想执剑江南看烟雨赏杏花,做个恣意的无名剑客。

      可是有人折断了他的剑,砍倒了他向往桃林,他只能走上夺嫡这条不归路。

      他似乎已经能洞穿这绵长寂冷的一生,将来他也许会被困死于东宫,或者会孤身困死在冰冷的龙椅上。

      柳雾观有好多话想同晏辞君说,但所有的话到最后说出口,都化作冰冷的利剑,刺进彼此的心口。

      他不改冷寂之色,以恫吓的口吻说道:“若是你现在死了,燕帝怕你坏了他晏氏的风水,自是不会让你风光入葬。你只能草草埋进我大梁柳氏皇陵,碑上刻的也是柳晏氏,你连个名字都不会有。大梁的史书上也只会将你平生缩简至“大梁端王妃柳晏氏,大燕之平康郡主”几个大字,“娴静恭淑”这种虚假溢美之词都不会给你刻。”

      晏辞君沉默不语,听到“柳晏氏”二字不禁皱眉。为何女子要成为他人的附庸,活着进不了自家祠堂,死了葬不进自家墓葬。

      女子也当有自己的山河,闯出一片自己天地。

      夕阳斜照,令人断肠,本就冷寂的柳雾观更添几分清寥。他缓声道:“你若是还想报仇就行事谨慎多思虑些。别忘了大婚之夜你自己是怎么说的。本王亦盼着能让琅川王氏和雍王早日湮灭,你也好早日滚出扶阳。”

      “行事谨慎多思虑”这句话柳雾观同她说过千百遍,但还是不厌其烦再次重复。他盼着她无灾无病,清平喜乐一生。

      晏辞君苦笑一声,眼心底渗出潮湿的泪,拱手道:“祝雍王早日暴毙,祝端王殿下你能早日入主东宫,也祝你我早日分道扬镳。脱离你这片苦海,我归于山野,乐得逍遥。”

      他们之间只剩下谎言,一个演一个看,明知对方口是心非却都不愿意戳穿。

      “我还祝你觅得佳人,早日子孙满堂。”

      但这句话晏辞君是真心的,她希望他将来有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与他携手共看天下。

      柳雾观柔软的心底被猛地扎了一下,放在背后的左手紧紧握着,每一个字都跟敲了牙一般痛,他愤然道:“晏辞君!”

      正是因为知道晏辞君这句话发自肺腑,柳雾观才愈加恼怒。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怒,不知所喜,亦不知所终。
      ————————————————————

      “哗——”

      墙角一颗小石子滚落出来,年过半百的沈内侍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扑来栽倒在地。

      “唉哟,唉哟我的老腰唷!”

      沈内侍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扶着腰,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刚起身他就感到有两道沉沉的目光似装了沙的麻袋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小心翼翼地抬头一望,只见端王夫妻正并肩站着,默契地瞪着他。

      沈内侍吓得脸色煞白,紧张而拘诸。一个不小心,脚下又是一滑,直接扑倒在地。

      他讪讪一笑,爬起来拍拍新制袍子上的泥土,连忙摆手道:“奴才刚来,什么都没听到!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他本是来传梁帝旨意的,谁料刚走到转角处就听到晏辞君和柳雾观的对话。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躲在墙角。

      那小石子来得也真是不巧,沈内侍当时已站麻了腿,准备松活松活,伸出腿抖一抖。他偏就是那么个倒霉催的,不偏不倚地踩到小石子上,一脚滑了出去。

      这旨意都还没传,他魂就先吓掉了一半。

      晏辞君素来不愿为难下人,抚慰道:“你们端王殿下一天就黑着个脸,话也没几句,根本就是个哑巴。我能和一个哑巴说什么?你自然什么都没听到。”

      沈兹楼能当上近殿内侍其实不只是因为会看人眼色,更是因为他脾气软,好说话,人缘佳,从不开罪任何人,是个什么都说好的老好人。但他胆子小也是出了名的,若是哪日不幸早登极乐,恐怕就是吓死的。

      他和张荃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权宦,一个算不上聪明却与人为善是个老好人,一个脑子光办事妥帖却睚眦必报惹人厌恶。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前者显然比后者讨喜些。

      梁帝亦是颇为亲近沈兹楼,纵使跋扈如雍王,也不大故意挑他的错还时不时的送些“炭敬”、“冰敬”。

      但柳雾观除外,他觉得沈兹楼做事太过圆滑,像只故作愚钝的老狐狸,素来不喜他。

      沈内侍手里紧紧捏着拂尘杆,一脸赔笑,有些畏惧地望向柳雾观。

      柳雾观用余光瞟了晏辞君一眼,虽心中怫然但还是顺了她的意,皱着眉说道:“端王妃说本王是哑巴,那便是了。谁让她耳聋,本王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沈内侍听到这话才肯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他也不知这端王今日是着了哪门子邪,竟然不追究今日之事。若是按平日里他无情狠辣的行事作风,自己听到这么多事,早该被剁了扔去膏润荒的野草了。

      不过,他与自己和善些不正好?难道非得上赶着让他责罚才舒服?

      他左手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抚平袍子上的褶儿又理了理头发,咧嘴笑着说道:“端王夫妇当真是琴瑟和鸣,别有一番夫妻情趣啊。”

      听到这话,晏辞君和柳雾观不约而同地皱着眉睁大眼看向沈内侍,瞪得他心里发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哪儿错了,夸耀夫妇琴瑟和鸣难道还有错吗?

      沈内侍双腿发抖,顿觉唇干舌燥一时竟结巴起来,怯怯道:“奴...奴才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柳雾观警觉地问道:“口谕?”

      沈内侍感到柳雾观灼人的目光烙在身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怯生生道:“陛...陛下口谕,端王妃冲撞王贵妃,折断梅园二十载的千瓣梅,行事无端,肆意鲁莽,有失仪礼。现令其长跪于枯梅殿外,以赎其罪,没有王贵妃的命令不得起身。”

      他一边念口谕,一边不停地偷瞄柳雾观,生怕他神色生异,让自己承了他这雷霆之威。

      枯梅殿正是王贵妃的居所,原先本是为中宫所置的关雎台。梁帝自登基二十余年以来,从未立过中宫,关雎台也就常年空置。

      王静驯入宫后不久救获封贵妃,自恃貌美受恩宠,又仗着母家琅川王氏的威势直接夺了这关雎台改作自己的居所。她又命人种上满园梅花,更关雎台为枯梅殿。

      扶阳城里人人都说王贵妃宠冠六宫,令人歆羡。今日之事才让晏辞君明白,原来梁帝就是这么“宠爱”王贵妃的。

      当真是“宠爱”到骨子里了,每晚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却都恨不得能掐死对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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