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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母子 ...

  •   晏辞君不由得仰天长笑一声,原来无论哪里的皇宫都是脏的,哪朝的帝王都是冷血无情的。

      也许只要沾了权欲,就算是白鹤也能变成乌雀。

      那把沾满鲜血的龙椅由权欲所制,却是柳雾观拼着命爬也要爬去的地方。

      龙椅那么脏,坐上的人得更脏才行吧。

      虽是在阳春之际,晏辞君却像身处霜寒之境。她眼神空迷,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我自己跟着你去,还是你叫人来抓我去?”

      “端王妃娘娘言重了,陛下怕您迷路还特命奴才护送您去。陛下只是希望您同贵妃娘娘将误会解开,不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陛下罚您跪在枯梅殿外也是用心良苦,这是为了不让端王妃娘娘您在外人口中得了“不识仪礼”的恶名。”

      沈内侍局促一笑,像被人牵了根绳儿似的,不敢轻举妄动。他心里还有块石头没落下,又侧过头,缩手缩脚地问道:“端王殿下,你看这......”

      柳雾观垂着眼,默默数着地上的落花。扶阳正是好风景,落花时节又去何处逢君呢?

      陇州府近几个月不断有官员被杀的案子发生,山南道诸府又接连遭了涝灾,柳雾观每日忙到子时才有片刻喘息的时间,早已身心俱疲。

      他闻声撩眼,露出些许疲怠,不疾不徐地说道:“端王妃行事无端,致使贵妃受了惊吓被责罚是应该的。父王宽仁,对她只是小施惩戒。若换作本王,定会依宫规杖责四十大板。”

      他们那些斗嘴比狠在沈内侍眼里那都是蜜里调油的夫妻平日之乐。

      刚才这端王分明还顺着王妃的话说,怎的就突然跟变了人似的?沈内侍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人就笑总是没错的,他只得窘迫笑笑。

      晏辞君斜睨柳雾观一眼,挖苦道:“柳雾观你连东宫的门都还没摸到,倒先作威作福起来了!”

      沈内侍右手拇指反复摩挲着左手虎口,窘着张脸,有些为难地问道:“端王殿下...您看这究竟是要...”

      “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倘若端王妃不幸跪死在枯梅殿外,卷张草席扔到我端王府门口便是。”

      柳雾观的语气冷到锥心刺骨,说罢他疲倦地垂下眼,轻轻叹一口气,轻到蝴蝶都觉察不到。他挥一挥衣袖,带来一阵清风,什么都没说,缓步向狭长的宫道走去。

      ————————————————————————
      夕阳斜挂,晚霞宛如一条灵活的赤麟鱼在余晖里上下游动。

      此刻,晏辞君正跪在枯梅殿外,双腿已有些发麻。

      风意渐起,王贵妃裹着一件素锦云衫倚在窗边,一双凤眼微挑,冷冷地看了晏辞君一眼。她慵懒地回身,抚平一张湖宣,提起宣城紫毫开始点染丹青。

      刚要抬笔,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黛眉一抬,转头吩咐着宫娥内侍点香、打扫,还不忘叫人去东厨看看熬的桃花羹好了没。

      过了好一会儿,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已跃然纸上。王贵妃搁下笔,重新理了理披帛,皱眉问道:“渊儿怎么还不来,你当真确定已经知会过雍王殿下了?”

      王贵妃的贴身婢女芳菲,叠着手,款款向前挪动几步,微微垂首恭敬道:“禀娘娘,已是知会过殿下了。殿下孝顺,每年这时候他都会入宫陪娘娘赏花的。这个时辰还没来,想必是前朝有什么事耽搁了。”

      每年春宴,雍王都会进宫陪王贵妃去梅园赏千瓣桃。往年他申时便到了,今日已过了酉时却还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心中冷笑一声,王贵妃重新提笔晕染粉云似的层层桃林。她眼里带着些凄迷似有些走神,下意识地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背影。

      待回过神来看清画上的男子,她苦笑一声,紧紧攥着笔一通乱涂。原本繁茂的十里桃林,陡然之间变成了一团摄人的黑雾。

      王贵妃将画纸用力揉成一团,泄了气似地往椅背上一靠,声音嘶哑地说道:“芳菲!这张画废了,烧了它。”

      三年前,雍王因迟迟不能入主东宫与王贵妃大吵一架,生出了嫌隙,已经许久不到枯梅殿来。

      其实王贵妃一直不赞成雍王夺嫡,有时候甚至还会出手阻拦。其他人的母亲都盼着他们登科及第,早日跃上龙门位列公卿。雍王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母妃为何一再阻拦自己,就仿佛自己不是亲生的一样,对她也愈发淡漠。

      前几个月,雍王因在雁京违令退兵一事,被梁帝责罚,软禁于雍王府内。他偏是个心气儿高,又没本事的人,被禁足后十分颓唐,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柳雾观身上。他也不思进取,天天与府内的婢女歌姬厮混,还伙同一些谄媚奉承的文人做些酸诗,倾诉自己的“壮志难酬”。

      梁帝对此大为光火,命人将一众歌姬、婢女都打发了出去,还勒令任何人无旨不得见雍王。最后还是王贵妃不忍心见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颓丧,冒着雨去求兄长王林甫想想办法。

      王林甫自知愧对这个妹妹,叹口气连夜进宫面见梁帝。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和梁帝都具体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当时殿内“劈里啪啦”地作响,好似茶杯、花瓶摔碎的声音。半个时辰后,王林甫一脸怒气地走出来,经过倾凤门时还狠狠摔了一跤,第二日梁帝就下旨解了雍王的禁令。

      雍王母子也因为这件事,关系融冰了一些。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王贵妃又坐在桌前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双凤眼都要望出血来了,但依旧不见雍王半个影子。她看着桌上雍王最爱吃的茄鲞、胭脂鹅脯、万寿燕窝,苦笑一声好似老凤泣血,猛地扬手打翻一桌子菜。

      她仰面任冷风吹干泪水,竭尽心力地哭喊着:“他恨我,他恨我啊!”

      她心里清楚,柳雾渊大概是听说今日梅园发生的事了,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来了。

      ————————————————————————

      夜逐渐深了,一轮冷月沉入扶阳城如水的夜色里,枯梅殿的灯火灼眼地亮着,仿佛要同光天星光争辉。

      这一夜如浓得化不开的墨,玄黑而稠密。仿佛有人正躲在暗处编织着阴谋,就连漫天星辰也被网住失去了光泽。

      天公不作美,“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劈下,绵密的雨紧跟着就砸下来。断断续续的雨珠逐渐串成剪不断的雨帘,大梁皇宫在烟雨中逐渐模糊直到失去了轮廓。

      雨水灌透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雨珠不停地敲击着。晏辞君嘴唇冷得微微颤,昔年的旧伤在阴雨的逼斥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左腿腿骨是当年孤身入雪原被白狼王咬断的,肋骨处的剑伤是当年救柳雾观所伤。

      身上还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疤,但最重的还要数心口处的箭伤,那是雁京一战留下来时刻提醒着晏辞君莫忘复仇的印记。

      梁人这一箭让晏辞君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没回得来。醒来不到三日,燕、梁两军就在风梅渡决一死战。

      她的伤还没好得完,就要撑起雁京的天。大雪茫茫,赤脚单衣,受屈献降。

      王贵妃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眼神悲切。她瞄一眼跪在地上的晏辞君,撑直了眉毛,一双凤眼怒似要吐出火来。她快步走进东厨,夺过炊娘手里的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冰水,从晏辞君头上灌下去。

      “都是因为你,晏辞君!”王贵妃眼里似乎沾染上了血色的光,声音凄怨恨:“若是你不曾折断那千瓣桃,又怎会生出这么多事?渊儿也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跪得太久,双膝像砧进了地底一般。又因为受过重伤,腿骨碎得不成样子,大雨淅淅,扯着筋似的疼。

      晏辞君脸色惨白,额头渗出的冷汗裹在雨中。雨珠从眉骨滑下,她有些吃力地说道:“柳雾渊是个什么货色,娘娘自己不清楚吗?”

      不知不觉间,伤口撕裂开,鲜血混着雨水滑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花。晏辞君浑身像被碾碎了一般的疼,她艰难地喘着气,在潇潇夜雨中逐渐失去意识。

      芳菲顾不得大雨,右臂罩在头顶,提着罗裙就从外院跑了进来。往脸上那么一抹,雨水下珠子似的掉在地上。她拍打拍打身上浮着的一层雨水,声音婉转如黄莺初啼:“启禀贵妃娘娘,端王殿下求见。”

      王贵妃眼角轻描两点斜红,在黑夜中像一团幽红的火。她将那硕长的衣袖一甩,回身横卧在殿内的软榻上。

      “大晚上的,那个野种是疯了不成?不见。”

      王静驯只当宸妃是个出身微寒的贱奴,自恃出身颇有些高傲,从来都是叫柳雾观野种。雍王也有样学样,一口一个野种地喊。

      芳菲咬咬唇,水灵灵的铜铃眼眨巴眨巴,有些为难地说道:“端王殿下说,如果娘娘不见他就硬闯进来。他还说您不见他,雍王殿下怕就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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