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evonnekhun

3、第二章

　　主管看见胡漾脸色不好，随口叮嘱他多喝热水，转头又给了他一大摞要派送的快递清单。
　　胡漾是真的头重脚轻，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呼出的气体热得不像话，烧得鼻腔里像是燎起火泡一样难受。他去卫生间用冰水扑了两把脸，又用纸巾沾水在鼻子里擦了擦，效果聊胜于无，只是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点点点。
　　早餐也有点吃不下，孙小杰本来说让他买俩茶叶蛋吃了补充补充体力，可胡漾害怕不消化，吃了肠胃不舒服。他转来转去又跑到便利店，趁着买白粥的时候频频往写字楼门口看。早高峰人潮拥挤，电梯口排着长队，人人都低头看手机，胡漾的视角只能看到一颗颗黑黑的头顶。他仔细看了两圈，等着白粥递过来，确认了里面没有江戈的身影。
　　“哎……”

　　“叹什么气呀小胡哥？”店员声音甜甜的，对着胡漾露出羞赧的微笑，“明天周末你还上班吗？”
　　“嗯，要上……再帮我拿包兰州。”
　　胡漾匆匆结了账，没等小姑娘再有机会说话就顶着寒风出了便利店。最后又朝着旁边写字楼看了一眼，江戈还是没来。
　　便宜烟焦油也少，胡漾连着吸了两根才觉得自己脑袋稍微清醒了点。孙小杰已经帮他把货搬上电动车，他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这才上了车开始工作。

　　江戈睡过头了。昨天加班太晚，又遇上了胡漾，江戈到家后情绪上头又清醒了好久，天都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等他再睁眼的时候都快中午，电话也都快被打爆了。
　　“五分钟，我已经进园区了，马上就到！你们先开会，我等下看纪要就行。”江戈手忙脚乱找现金准备结的士账，拿了点纸币又开始抠钢镚。
　　司机师傅后视镜里看到，轻轻笑，“好久没人给现金了，您尽量找点零钱哈，我这边整钱恐怕找不……哎我艹！”
　　师傅一个急刹车，江戈瞬间因为惯性往前冲，手里的零钱袋掉到位置底下，钢镚‘吧嗒吧嗒’掉了一地。他额头被嗑了一下，稍微揉着，“怎么了？”
　　“没事没事，有个送快递的突然冲出马路，没撞到，他自己摔倒了。”师傅说着开了车窗，朝外面啐了一口，“别说你是碰瓷的啊！我这有录像，行车记录仪知道不？全拍下来了！”

　　胡漾没戴头盔，本来就发烧头晕得要命，这么摔了一下更是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躺在地上竟然都爬不起来。
　　他模模糊糊听着师傅在那嚷嚷，心烦，稍微扶着车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右小腿被车和快递压着，痛得不行。
　　“好歹扶我起来吧，谁特么是碰瓷的了！”
　　司机没下车，后车门倒是开了，胡漾一抬头看见江戈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了他两秒，才肯屈尊弯腰帮他扶起车，顺便给他借力让他站起来。

　　“我……我没事……”刚才还蛮横的胡漾顿时偃旗息鼓，把江戈的手扒拉开自己站稳，“别碰我了，脏……”
　　“流血了，去看一下医生。”江戈低头看了看胡漾的手，还想叮嘱什么，却听见司机在催他——后面已经堵了好几辆车了。
　　“你去忙吧，我真没事。”胡漾随便在外套把手上擦伤出来的血迹蹭掉，自己扶着车一瘸一拐走了。他不敢回头看江戈，他不想再让江戈见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手上腿上都有血渍，脚踝还肿得老高，胡漾也不敢瞎折腾，先回宿舍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我靠……嘶……”膝盖上伤口的血黏着牛仔裤，揭下来的时候仿佛带着皮肉，痛得胡漾瞬间出了一身汗。屋子里没什么应急药品，胡漾只能用毛巾包住受伤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又踩了双拖鞋，再用创可贴随便贴住伤口，就又踩着电动车继续送快递。
　　这购物节货物实在太多了，他耽误这一个小时，主管已经又攒了一仓库的快递。“嗐，你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本来还打算让你多干点给你多发点工资唻！而且你下周不是要休假？我就怕你钱不够花！结果，啧啧啧，你怎么自己把自己摔成这样！哎这可不算工伤嗷！”
　　胡漾一愣，赶紧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下周就是生理期，他早就和主管说好要休假。这几天忙来忙去的倒忘记了，连在购物节买卫生棉都忘了！
　　他倒是没囤货的习惯，主要是没地方藏。宿舍里孙小杰偶尔回来也会打开柜子翻翻自己的东西，万一被他看到解释不清，胡漾只好每次就买一次够用的。
　　可是购物节买还是会便宜一点的！胡漾顿觉损失了一个亿。
　　主管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找补道，“不然你去买点药喷喷，这个费用我给你报销。”

　　另一边公司里，江戈开完会，揉着太阳穴忍不住骂人。他现在的项目是要帮助一个备受关注的游戏打造一个直播平台——完全围绕游戏‘四壁之野’的直播平台。
　　游戏直播这个事情，也是这一年突然火爆起来的。国外几个平台身先士卒，在留下一众炮灰后终于有一两个平台做大做强，为行业开了先河。江戈所在的公司是中外合资，他本来在美国总部，接手这个直播项目后才回了国。
　　本来直播项目方案都大致确定了，却突然来了个傻逼的外行领导，瞎瘠薄一顿指挥，扰得江戈前几个月的工作都打了水漂，如今还得重头再来。
　　“Fxxk！”他忍不住骂人，一敲桌子，差点打翻韩稀新泡的咖啡。
　　“乖乖……我滴个亲娘，江哥这是咋了？”韩稀抱紧自己的小杯杯，又叼了根烟压惊，“为了项目发愁真不值得，咱们这位‘大领导’，指不定过几天一拍脑袋又有新想法，咱们习惯就好。”
　　“他一直这样？”江戈皱眉。以前在美国他虽然也有几个上司，可都是好说话又很有见地的领导，共事很愉快，远不像现在这位……
　　“嗐，空降兵呗，外行领导内行，总归要出事的。不过也别急，咱们这个项目是明年的主推项目，等翻了年公司决策层一看咱们这进度迟迟推进不下去，肯定就会派人来了解情况。到时候咱们如实反应，估摸着总有人能解决问题的。”
　　“那这两个月怎么办？方案做不做？就浪费时间陪他玩，等‘翻年’？”
　　“国内都这样，江哥您啊……过段时间就明白了。”

　　江戈不可置信看着一脸轻松的韩稀。他认为构建直播平台的项目每一秒钟都很重要，毕竟国外那些平台珠玉在前，国内想做直播的公司大有人在，竞争一定会很激烈。两个月后……指不定人家平台都推出了，他们还在做方案呢！
　　可是江戈有心无力，他只是个小喽喽而已。

　　“算了……我不纠结这个事情了……”江戈叹口气，“对了，离公司最近的医院在哪？过去要坐车吗？”
　　韩稀赶紧上下打量江戈一番，“怎么你病啦？唔……只是小的头疼脑热就去社康呗，跑一趟医院怪累的。”
　　“社康？”
　　“就是社区医院，还能刷社保卡呢。喏，就在那啊。”韩稀顺着窗口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门面房，“要么我领你过去一趟？”

　　江戈眯着眼，看向窗外。十几楼的距离，地下正在行走的人就像一颗颗小芝麻，按理说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可江戈就是在一群群小芝麻里认出了一个瘸着腿穿着黑外套却把袖子抹起来的人，那人刚从社康走出来，似有所感，突然抬起了头。
　　江戈就觉得胡漾好像透过了万千缕阳光和寒冷的北风，和自己对望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