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evonnekhun

2、第一章

　　胡漾灵魂出窍似的，连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舍友孙小杰罕见地大晚上还在这里，坐在二手电脑前不知看什么。胡漾关上门使劲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开口，“今天没去你女朋友家？”
　　“她回她爸妈家了。”舍友说着说着都忍不住开心笑出声来，“哎胡漾，知道她回家干嘛去了吗？”
　　“不知道。”胡漾吸了吸鼻子，忍住眼底的红，拿着遥控把空调关了，“外面也还不太冷，这空调特费电，别开了吧？”
　　“瞧你抠门那样，难怪找不到女朋友！”舍友撇嘴，“哎我给你讲，我女朋友是回家拿户口本去的，她要和我结婚了！”
　　“哦。”胡漾没再接话，自己拿了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宿舍本来是四人间，上下铺，不过公司有些东西堆在胡漾的对床上，这间就成了半宿舍半仓库。舍友自从谈了女朋友也只是偶尔回来歇会午觉，大部分时间都只有胡漾一个人。
　　他乐得清净，刚好自己身体的秘密也越少人知道越好。
　　热水‘哗啦啦’往下淋，胡漾又忍不住想起江戈来。
　　那时高中都快毕业，两人爱得蜜里调油，怎么想都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刻，可没能在江戈被霸凌时鼓起勇气挺身而出的是胡漾，一声不响不告而别的是江戈，算来算去，好像是扯平了，又好像两人都把这段关系直接推向了深渊。
　　仔细想想，他们甚至不算真的分手过——江戈没提过，胡漾也没答应过。

　　后来胡漾辗转也打听过，得知江戈出了国，他妈妈和个外国人结婚，应该是要永远定居在国外了。
　　“所以怎么又……回来了呢……”胡漾双臂抱胸，慢慢蹲到浴室的角落里。他不知道原来两人的重逢会是这么个尴尬的场景，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又会和江戈离得这样近。高中时候对江戈的愧疚一点点爬遍他的每条神经，强硬地把那些尘封的回忆统统拉了出来。
　　胡漾被孙小杰从浴室拖出来时就是这样双眼无神干流眼泪的状态，吓得孙小杰差点要叫救护车。“我没事。”胡漾轻轻咳了两下回过神，拍了拍孙小杰的肩，“就是……突然想哭了而已。”

　　下班前，江戈他们小组又开了个简短的小会。组长长舒一口气合上电脑，看了看手表，“凌晨了，都赶紧回家吧。女孩子们打车把车牌发群里，所有人明天可以晚两个钟上班。”
　　大家默默收拾，每个人都是疲累到连话都说不出的状态。只剩江戈坐着没动，手指不住抚摸咖啡杯的杯沿。
　　“江哥，走吧？我顺路送你？”同事韩稀把江戈一揽，半拖半拽强迫他下班。“中午谢谢你帮我带烟哈，不过怎么会买芙蓉王？你这高级烟把我嘴巴都养刁了，我媳妇肯定不乐意我每个月多花一倍的钱买烟。”
　　“我不抽烟，芙蓉王是店员说卖得最好的，所以买了那个。”江戈捏捏山根勒令自己回神，穿好外套对着韩稀笑笑，“不用送我，我打车。”

　　可是这个时间段打车也不容易。国内发展太快，江戈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人在手机上‘唰唰’点两下就能叫到车，自己却这能苦苦等着深夜运营的城市出租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还让给了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江戈深叹口气，无奈走进便利店。刚要开口问店员怎么才能在手机上叫车，就看到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进来又慌乱准备躲开的胡漾。
　　胡漾本打算蹲在货架旁藏起来，可动作太大，衣摆直接带飞了几包膨化食品，货架瞬间空出来一大块，刚好让胡漾和江戈四目相对。江戈皱着眉头无视，径直去了柜台。
　　“银行卡……国外的行么？支付宝？我没有……”江戈看着店员的表情慢慢为难起来，自己只好说，“您帮我叫辆车付好钱，我直接给你现金可以么？”
　　“可是费用是按距离来算，而且……”店员带着狐疑看看江戈，内心os：我也没法确认你这是不是什么新型骗局啊。

　　胡漾本来是想趁着江戈不注意赶紧逃跑的，可他在一旁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突然那股子对江戈持续了十年的愧疚又从心底生了出来。他咬咬牙拍了拍江戈的肩，“我帮你叫车吧？”
　　其实胡漾也没在网上叫过车，不过他好歹能手机支付，折腾了一会，总算是看到有司机接单，大概五分钟能到。
　　“你一直在便利店等我。”江戈语气平缓，也算不上询问，笃定胡漾就是在等他。他戴着厚帽子，脖子缩在厚外套的毛领子里，被这么裹着也不觉得冷。
　　可胡漾只穿着单外套，冻得直打牙颤。他稍微落后江戈两步，慢慢往路边挪着等车来。“也没一直等，我回去冲了个澡。”十年前的江戈就有很严重的洁癖，即便两人最热恋的时候，江戈也绝不会碰没洗澡的胡漾。刚才送快递的时候胡漾已经太狼狈又脏兮兮了，他只想再次见到江戈时，自己能稍微干净一点。

　　江戈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等着一辆车由远及近停在他身边，江戈才开口，“车钱等我确定数额以后再还你。”
　　“怎么还？”胡漾有些急，只好突兀开口，又发着抖把自己的手机往前递了递，“我们……加个微信吧？不还钱也没事，只是你再打不到车的时候可以叫我……”

　　真狼狈啊！胡漾心里这么想着。
　　他回了宿舍，在孙小杰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背景音中爬上床。被子里湿冷湿冷的，他身上也冰冰凉，脑袋钻进被子里也觉得浑身像是再也暖不过来一样。
　　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打车的界面。胡漾看着江戈坐的车从城东开到城西，进到个昂贵的小区，才显示服务已完成。
　　下一秒，app提醒自动划扣了一百多块打车费，胡漾不由觉得肉疼，这得送多少快递才能赚回来啊。不过他又想，这是给江戈花的钱，他欠了江戈的那么多，再让他打几百次车也还不清。

　　胡漾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迷迷糊糊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他觉得自己一会梦到高中和江戈在一起做题，一会又梦到自己更小的时候，被人追着嘲笑他是小怪物的场景。等被孙小杰拍拍脸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胡漾嗓子眼冒着热气，脑袋昏昏沉沉，手脚无力，连爬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给你找了药，你有空喝掉啊。我去上班，顺便帮你请假。”孙小杰仗义，还给胡漾递了条凉毛巾。
　　“不用了。”胡漾硬撑着坐起来，回想起昨天一百多块的扣款，使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不请假了，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