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章 贞明五年九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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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姜夙一直不肯理会我，又与小侯爷形影不离，我压根没机会。
直到秋猎那日。
秋猎是需要史官记录的大事。
因皇室只剩了姜夙一人，此番秋猎，是与众官宦子弟同来的。
她召我去猎场，寻不到合适的人来护我，让我跟着她。
阳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她一身红衣，发梢闪着粼粼微光，明眸比骄阳还要艳烈。
“李明弈！”她攥紧缰绳，高声唤着，“你来和朕比试比试，看看谁更厉害！”
小侯爷英姿勃发，深深一笑，“那陛下可要当心了。”
说时迟，有野兔从山林间一闪而过，两记身影飞快地驰骋而出。
我不善骑术，只能远远地看着。
姜夙得了那野兔，回程时心情大好，见我后难得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睫毛一颤，“我？”
她整理着箭囊与箭矢，“不要算了。”
“......”
她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后又顿住，不满地转头看我，“真不要？”
我唇角轻扯了一下，声音很低，“只要是陛下赠的，我都喜欢。”
“......”她翻身上马，心情不怎么好地啧了一声，“又是这句话。”
我目送她行远，唇上淡笑未收，耳旁忽有人大喊：“樊太史当心！”
事发太快了，我的眼里满是她鲜红的衣衫。
以至于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几乎要刺向我的脖颈——
身侧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仓皇之中，那人顾不得礼数，将我揽着往旁边一错步，险险避开了利箭。
利箭擦过他肩膀，“笃”地扎进草地中后，他才如触及烫手山芋般快步退开，朝旁边跪拜，“陛下。”
是柳行川。
姜夙听闻声响，已经牵着马回来了。
她神色冷得可怕，吩咐部将去查，不多时便扭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公子，“陛、陛下，我……”
我认出那是买燕雀的翟二公子，心一抖，听姜夙寒声问：“谁让你刺杀的？”
“我、我没有，我只是手抖……”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
“我真的没有！”翟二公子匍匐在姜夙脚下，涕泗横流，“陛下，我只想着逗鸟斗蛐蛐，哪有那个胆子……”
然而“噗嗤”一声——
她一刀削下了翟二公子的头颅。
满地血腥之中，众人惊骇跪地，翟侍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血溅在我脸上。
我见她一脸冷漠，一下子攥紧了拳。
翟二公子一介纨绔，烂泥扶不上墙。这里人多，他不可能明目张胆杀我，方才的箭兴许真是一时失误。
姜夙与他的交集则更少了。
能让她一刀斩下这人的脑袋，恐怕只因一件事——
当年上元夜，姜夙放走了燕雀之后，翟二公子气急败坏，叫了十几个弟兄要教训她出气。
翟二公子荒唐，可翟侍郎为国兢兢业业。她做出这番事，不怕寒了大臣们的心吗？
甚至连问都不问，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而更让我生气的事情出现了。
“梨若。”众人散去后，姜夙若无其事地唤住我，“今天的事，是翟家之故，那一箭不是针对你，而是朕。”
我攥紧了记簿，“陛下的意思，是让臣歪曲事实，将这刺君的帽子扣给翟家？”
她的脸霎时冷了，“他们本就是为了朕来的。”
“是。陛下已在百米之外，他们才对臣动手，真是好一个刺君的计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我逼近一步，眸色发寒地直视着她，“可陛下怎知那不是失误？行事单凭一己之愤，视生命如草芥，还指望后世赞颂？”
“樊梨若！”她振袖怒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臣是史官，臣曾妄想写一名圣明勤勉的女帝流传后世，可陛下之举，与‘圣明’二字有何关联？”我只觉火气将肢骸烧了个干净，不可言状的失望漫上胸腔，逼得我将笔折断，狠掷在地，“臣以为陛下会与前人不同，可登上这位置的人能有几个不同？纵使毁了这笔，也绝不留半句虚言在史册！”
脖颈间蓦地被人攥住。
她的手冰凉无比，袖间的檀香已闻不见了，只嗅得血腥和冷铁之气，整个人如同披挂血衣的死神。
我喘不上气，意图去掰她的指尖，可她是随嘉平侯习武之人，哪里撼动得了？
“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她眸中怒火滚滚，像是要烧尽整个城池为我陪葬。
我呼吸困难，鼻尖发酸，“臣的性命......不是用来曲意逢迎的，陛下纵使杀了臣......也绝不会辱了这史册......”
她的手更紧了，我以为自己真的会被她掐死，闭上了眼。
“你信翟家，也不愿信朕？”她喃喃着，失声哂笑，“你懂什么？”
“樊梨若，你懂什么？！”
脖颈旁的手骤然松开，冷气一下子灌入肺腑。我捂住脖子咳嗽出声，衣襟却被她一拽，对上她绝望的双眼。
我双唇颤抖，惨笑，“我怎么不懂？”
我是想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女帝。
也知千百代的史书都是对君王的修饰。
可我不愿见她真的变成一个昏君，不愿让手中的笔成为她的遮羞布。
断裂的竹笔被她碾入脚下。
她扯着我的衣襟，将我踉跄着拖回行宫，“都别过来！”
我被她甩入屋中，龙纹木门“哗啦”合上，被她落了锁。
“说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屋外天色渐黯，她的身影落在雕花的阴影里，面容被烛光映红。
我胸腔起伏几下，“我怕陛下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为了你的史书？”她重重一嗤，缓步而来。
这里是她的卧房，我倚在桌前，再退便是床，只能硬着头皮立在原地，“是。”
“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史书上的我重要？”
“......”
“回答我。”
她立在我身前，眸中藏着分辨不出的情绪。
我嘴唇颤抖。
“臣只是个史官，只有手中这杆笔。若非为了这几行青史，臣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我咬牙，“陛下自然，不及史书重要。”
“可是对朕而言，你比那几行青史更重要。”
“......”
我的气一下子消了，却更恼于自己这情绪，“荒唐。”
胸腔传来剧烈的跳动，我说不清是生气还是紧张，别过头去，“简直荒唐！陛下能为后世仿效，臣能做什么？臣不过是个秉笔史官，位卑权低......”
“但你是朕唯一喜欢的人。”
“......”
室内一时极静。
她与我离得极近，胭脂与檀香的气味，呼吸与暖意，几乎只隔了一页薄纸。
“你不是要写一个真实的我吗？”她抓住我的手腕，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将那记簿放在桌上，“朕喜欢你，写。”
我眼眶发热。
“还是说你担心？担心变成后人的谈资，担心你的青史上，被迫添一笔‘荒淫无度’？”她轻轻一哂，“可若朕找十个面首，就不算‘荒淫无度’了吗？”
“陛下找十个面首，未必会被指责，但臣会。陛下之举，旁人会说是为了国之大计，可臣会被指为奸邪，佞臣，若致皇室血脉夭折，兴许还会被比为褒姒、妲己......”
“那你写你的史书，永远不要动心，叫后世知道你是个清官，我是个昏君，不行吗？”
她眸中映着烛光，像是有火在烧。
不是怒火，是孔明灯中的明火，是祈祷时燃起的篝火，是新婚之夜时的烛火，映着她灼灼衣裙，像是把我引燃。
我喉头轻动，“不行。”
不等她问为什么，我抓过她的手，将人往桌上一带，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九章 贞明五年九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