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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寻人 ...

  •   大婚无疾而终。
      众人看了场闹剧,却无人敢当面声张,恐怕花柘一怒,又像十年前血洗李家庄般发狂发痴。
      于是不等天明众人便一一告退离去。
      千花教内上下,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事已至此,花柘还舍不得将话说的太重。
      他悻悻哼一声,“真是不会叫的狗会咬人。”
      “我本想他武功尽废,是个什么都无妨了,供你玩弄罢了……”
      “……”
      花杳不语。
      她换下只穿了两个时辰的嫁衣,一头乌发尽数披散。她脑子如同在漩涡里搅拌着,浑身隐隐发痛,忽冷忽热,就像发了高热般。
      她真想不到。沈愈是个骗子。
      那么顺从愚笨的人居然是个骗子。
      花柘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如何?”
      花杳微动唇,声音微不可闻,“我答应玉连城,两年后奉上双倍的药。”
      “至于那人.......”她嗓音发着颤。
      她现在连沈愈的姓名都叫不出口,口中说出的话自己都听得模糊极了,像从远方飘来的。
      花杳全凭最后一丝残余理智,艰难说道,“他离开不久便能逃出追查,只能运用轻功,且内力不低,筋脉全断应该只是假象。倘若他不是一心求死,世上能解花眠丸之毒,以及伪装筋脉全断之术,只一人能办到。我定能找寻到他的踪迹.....”
      两人的相遇应该是一场刻意的安排。
      淳朴憨直的性子,百般的讨好,还救她一命,皆为偷药计划中的一环。
      再提那伪装筋脉全断之术,虽是伪装,但在这期间,日日承受与真正筋脉断绝相同的痛苦,再加上不知情的她为他做的一套康复术,沈愈只会痛上加痛。
      他竟然从未让她看出过不对劲。
      这人心机之深,意志之忍,竟能潜伏如此之久。
      想到这里,花杳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悄悄捏紧。
      “能找到便好。”花柘出声安慰道,“连我都没发现他的异常,这不是你的错。”
      事发后的安慰总是起不来多大用的。
      花杳喃喃,“是我的错,你劝过我。”
      她平时嫌沈愈蠢笨,其实她才是天下第一蠢。
      两人相处的日子变成一把利刀,往心头插向耻辱的痛苦,每一瞬的回忆都足以让她悔恨万千,恨不得一刀结束自己。
      她眼尾微肿,唇角鲜艳的胭脂没擦拭干净,两处刺眼的红相呼成映,衬得她面目艳丽摄人。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自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那日起,千花教全面戒严。各分舵收到秘密指令,全力追杀一名叫沈愈的男子,但始终搜寻不到此人任何踪迹。
      西北的春日寒意料峭,江南早已迎来春暖花开。
      花杳一路快马加鞭,连同花十三等教内其余三名好手,直下金陵城。
      一路上,她摒弃了以往爱穿的那些花色裙子和繁复首饰,改为更为利落的男装,配上稚气未脱的素净小脸,看上去像某个武林世家还未成年的小公子,就是表情过于严肃。
      两三只燕子低低飞过高低不等的屋檐,正是和风细雨好时节。花杳穿过闹市,风尘仆仆地来到某处幽静小巷的最深处。
      “就是这儿。”
      花十三上前敲门。
      “来了。”
      门内传来隐隐的咔哒咔哒声。
      半晌。
      门开,一名男子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男子所著衣物为扬州最出名的湖绣坊所制,手中的纸扇扇面为当世大家胡一手亲手所题,腰间佩戴的小小玉坠是和田近十年所出最好的一批料子所琢。
      这些价值千金的物品堆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显得铜臭气十足。幸而男子面色似雪,五官如玉,生的一副好皮相,反而衬得这些俗物超凡脱俗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男子与她们无法做到视线水平相接,全因他坐在了一张轮椅上。
      神医高怀章。
      传说中要够钱就还你一条命。他幼时父母双亡,一双腿也被仇家夺去。
      “师妹,许久不见。”高怀章微微一笑。
      “师兄。”花杳没心情寒暄,“我要见沈愈。”
      “沈愈?哪个愈?”高怀章不紧不慢地转动手上机关,转身往回走,引领她们进入宅内,“先进来吧。”
      “痊愈的愈。”
      高怀章思索片刻,答:“可我不认识什么叫沈愈的人。”
      “此话当真?”
      “当真。”他轻抬眉,“我发誓,我绝不认识一个叫沈愈的人,不然天打雷劈。”
      他说的言之凿凿,花杳并未全信。
      不叫沈愈,还可能是张愈、王愈。正如花柘推测,拥有那等轻功和深沉心机的人,怎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只怕沈愈是个假名。
      她低头看手里的鞭子,继续问,“那你在去年年中可否为什么人,做过伪装筋脉全断之术?”
      她善使毒和作药,高怀章善救人与伪装。
      师兄妹二人,各占一半技艺,在此基础上继续精进着。
      高怀章干脆地摇摇头:“师妹,这可是我赚钱的门路,让第二个人知晓,以后如何取得客人信任。”
      啪!
      “看来是有。”鞭子甩在轮椅旁边的空地上,她冷声威胁,“说了,我现在可以离开。”
      高怀章脸上的笑纹丝不变。
      “客人给了钱,我只管照做,绝不动嘴。我想,你和你哥平日里应该也是这么做生意的。”
      鞭子再次扬起,从高怀章的眼球飞过,堪堪一厘距离。
      高怀章呼吸很稳,手轻放在轮椅左边扶手的突起上。他表面风轻云淡,实则随时可以启动,引发上百根毒针飞出。
      花杳晓得他这套机关。
      一个身缠万贯的瘸子想要行走江湖赚大钱,自然是不缺自保手段的。
      她冷哼一声,“那我只能多叨扰师兄几日了。”
      高怀章再次展开亲切笑颜,“平日里宅子怪冷清的,师妹住几日还热闹些,是我该谢师妹才对,我行动不便,招待不周之处,师妹还请自便。”
      “......”
      花杳心里自然憋屈,但也只能暂且住下,静观其变。

      住到第七日。
      在此之前一直保持联系,以贩卖情报为生的离春楼送来了消息。
      “圣女。”
      她在离春楼专属联络人名为秦萧苑,女人面容和善,露出一个可亲的寻常微笑来,但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拿黄灿灿的金子在计算。
      “有一则传闻,或许是您感兴趣的。”
      “何事?”
      “天下第一美人林宣儿患得沉疾多年,最近有人碰上她,说是精神奕奕,一扫从前虚弱之色。”
      林宣儿?
      花杳一愣,脑子里突然浮现起很早之前索药一事,反应过来。
      沈愈极大可能,是那林森手下之人。
      花杳结清了离春楼的费用,和花十三往回走。
      得到如此重要的线索,她的心情却比之前还要糟糕。
      秦萧苑在讲时,她突然回想起来。
      当年她与高怀章同在苍山学习医术,他曾告诉她,他有个打自娘胎里便相识的青梅,他唤她宣儿。
      不过高怀章独善其身多年,从不结交江湖人士,出了名的只爱钱财不爱命,花杳从未往那位大名鼎鼎的林宣儿身上想过。
      三年前,他俩的师父陈术被神秘害死。追查死因时,师兄妹二人因争执闹得不欢而散,加上两人所处之地相隔甚远,便逐渐断了联系。
      可他们毕竟师出同门,是唯一的师兄妹。
      那座苍山上曾经只住着师父和他们三人。
      当年千花教势力微弱,花柘将她送到陈术那儿,她成了陈术的关门弟子。现在想起来,花杳都怀念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在推测出高怀章在背后推波助澜时,她想的不过是他为了钱财坑她一把。
      可她没想过,师兄说不定早已知晓全部真相,是从一开始便与他人合谋欺骗于她。在她大婚遭遇背叛,为他人所耻笑之后,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她当真这么好骗?
      一个、两个都来欺她。
      心绪不宁的花杳回到高宅后,对高怀章谎称她哥召她回去办事,需要即刻出发。
      高怀章温柔安慰道,“此次没帮到师妹是我的不对,只因行规难违。此行归家,不知又是何时相见,师妹切记小心安全。”
      “多谢师兄。”
      花杳冷淡敷衍一句,便就此别过了。

      她们从高怀章宅内出来,转向去往扬州。
      清风门在扬州城内有一所气派大宅,是门派总部。
      花杳与手下穿着不打眼的寻常衣裳,深色面纱盖住大半容颜,隐匿于对面的茶楼二层,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蹲守了半日,她们等来几人出门。
      这是四男二女,其余几人均以一男一女为首。
      女子一出现便引起众人注目,她身着一身白色衣裙,个子比寻常女子高挑两分,面若桃李,双眉细长直入云鬓,万分柔美之中平添英气,当真称得上天姿国色。
      不用说,那便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林宣儿。
      在这个距离,花杳大概能看出她气色良好,想必病情大为好转。
      待她身边的男子转过身来,花杳全身一震,便僵在那儿动弹不得。
      男子的身形在几人中最为挺拔,腰侧配一把流月长剑。他有一张过分清俊的面容,目若寒星,鼻梁挺直,薄唇略勾出温柔笑意,双眼半垂时神态里又透着些疏离冷淡。
      她的耳侧传来了旁边那桌的议论声。
      林宣儿旁边站着的,正是武林盟主林森最得意的大弟子余慎行。
      现在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年轻侠客,不单武功高强,且举止斯文,个性温厚,恪守本职道义,从不滥杀无辜,深受众人爱戴。
      沈愈,余慎。
      不过两字的简单颠倒。
      仿佛在嘲弄着她。
      余慎行比她记忆里的沈愈长相出众得多,却又充满相似之处,还有在这举手投足之间.....
      易容术。
      她至少有六分把握。
      花杳藏在衣袖内的双手微微发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看个仔细。
      这时,余慎行就像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似的,随意地向这边看来去。
      两人目光相触不过半瞬,中间隔着熙攘人群。
      她看到了他完整的正脸,让她回想起月光下那双温润如湖水的眼。
      骗子!
      什么只剩一人苟活,孤苦无依,全是骗她的!
      余慎行转回头,继续和林宣儿讲话,表情带着自然的宠溺。
      他没发现她。
      花杳捏住鞭子的发白指节松了下来。
      她如深吸了一口草原上最冷的风,在胸口暗地翻涌,心脏被人大力抓住般,紧缩着极痛,她咬住牙关才能隐忍不发。
      是他。
      错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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