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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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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月有余,沈愈基本痊愈。
花杳便继续她的治愈筋脉大业。
沈愈的身体几经周折,破损过于严重,像一个巨大的破布袋子,烂的快像张渔网,实在难以弥补回来。
花杳不信邪。
她打算更改药方,手中药材不足,便去了趟库房。
“这个......这个......架子后面的,你也拿过来。”
“是。”
她点一样,后面的沈愈便取一样,轻放在木盒里。
“这几样千万小心。”她提醒,“这是今年的圣药该加进去的。”
“圣药?”沈愈困惑问道。
“三长老没跟你提过吗?”
花杳现在当他是自己人,便坦然告知,“圣药由十八味上等药材制成,做法繁复,制成需整整两年时间,每次得三枚,为一个完整疗程。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在某些找不出因由的疑难杂症上,有大用。”
沈愈惊叹:“这药竟如此厉害。”
“自然。”花杳略微得意,“开年时,林森还来信索药,为了他的掌上千金。”
“圣女所说的林森,莫非是那位武林盟主?”
“是又如何。”花杳露出厌恶之色,“他害死二长老,又处处限制我们在中原的活动。况且不知道此药用法也无益,甚至还会害死人。”
“原来如此。”
花杳补充,“据说是他家女儿得了病,就是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美人。”
她突然想起,“清风门就在扬州,你见过那位美人吗?”
她边问边打算爬梯子找最上层的药。
沈愈见状,忙着劝阻,“圣女,您要什么药,小人来取便是。”
“你今日还懂些眼色。”
花杳下来,甩了甩手。
沈愈爬上去,慢慢摸索:“清风门举办武林大会时,小人曾有幸远远见到过一回。”
“那她果真那样美?比画上的神仙还要好看?”
在她心中这跟哪家山庄的剑最利一般,是桩奇闻。
“那么遥远,小人没看清楚。”
花杳愠怒,“你不是说了等于白说!”
沈愈老实答道,“小人眼界短浅,就算看清想必也不知何谓最美。不过在小人眼中……”
“什么?你说什么?”
昏暗的库房里,少女白净的脸颊在仅有的光线下近乎透明,梳得极随意的乌发温驯地躺在胸前,一双杏仁眼正好奇地凝视他。
谁能想到,这天真少女竟是外界被称为杀人如麻的一介妖女呢。
沈愈双眼一暗,微叹一声,“圣女必定比那位美人更可爱。”
可爱?
她可爱?
花杳一愣,品味过来,她现在断不会拿鞭子随意抽他,为了泄愤,只得一脚踢向梯子。
“你算什么东西!敢形容我!”
梯子从药架旁边滑倒,沈愈跟着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一连串哗啦声。男人疼得龇牙咧嘴,仓皇爬起,还晓得保护好胸口的药材。
他不住道歉:“不是形容,圣女误会了!是我脑子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冒犯了圣女!您,您当然比那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更美……”
“哼。”
她才不在乎她比谁更美。
花杳跺脚,跑去药架的另一头,不搭理他。
他说她可爱是何意义。
她的心跳如擂鼓,脸颊发烫。
她只知自己这样千万不能让任何另一个人看见。
空气流充斥着各种药材混杂的气味,微弱的光线里尘埃浮动,就跟她的思绪一般。
明明只是一个蠢笨之人......
“下次你再这样,我,我又要动鞭子了!”
“是,是,小人知错了。”沈愈在另一头忙不迭答应着。
“……”
花杳绕回去,走到沈愈面前,气呼呼地抢过他怀里的药,附赠了他一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间就在两人的相处中慢慢过去。
沈愈依然没治好筋脉,花杳依然喜好欺负捉弄他。
挨过苍寒之际。
草原上的荒芜枯黄再次点缀上斑斑点点的翠绿,无数鸟儿从更北的远方飞来,跨越千山万川,翅羽下挟带的寒风也带着几分暖。
北地回春。
千花教即将迎来一件大事。
圣女花杳要成婚了。是她,娶一个男人。
大婚当日。
晌午。
身为新娘子的花杳把喜婆婢女们都晾在房内。她穿着日常的衣裙,正守在药房内,紧锣密鼓等圣药制成最后一步。
她等得有些莫名心烦,一张精致端正的脸蛋透出一丝不耐来。
她招了招手,唤道,“沈愈。”
沈愈乖顺地在面前坐下,她伸手窜进男人脖颈后面浅处,寻到那条微微凸起的伤疤,慢慢摩挲着。
这是她近来常有的小动作,就跟常人抚摸自己喂养的狗儿猫儿那般顺手。
这是沈愈为了救她才留下的疤,还有一具破布一般无法再用武的身子。
这代表了他的忠诚。
就像狗一样。
沈愈忍住痒意,想要躲开:“杳杳,我该回去了,他们会找我的。”
大年三十晚上。
花杳喝了点酒,非要让沈愈唤她一声阿杳。
沈愈哪敢。
她紧张得半天没叫出口,小麦色的脸颊透出难得血色,他张开嘴啊了一声,习惯性结巴,多喊了个杳字出来。花杳觉得这叫法新鲜,酒醒了也还记得此事,让他在没人的时候这么叫她。
说来也是奇怪,唤了个称谓,两人竟比之前亲近不少。花杳很少再动手直接打他,沈愈在她面前的拘谨也减少了许多。
花杳情绪刚放松下来,一听到沈愈想走,不满道,“难道你也信那些人胡扯,婚礼前见了面就不吉利?”
“并非如此。”他耐心解释,“只是我怕你梳洗打扮的时间不够。”
“不急。这药可不能出差错。”
花杳站起,看了眼沙漏上方已空,便抽出冒着滚滚白气的蒸屉。
待灼热的蒸汽散去,三枚微微反光、有她半个拳头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尽在眼前。制成的药丸再在室外晾晒一夜,便将取得最佳疗效。
她戴上手套,举起药丸小心查看。
真不错啊。
这该是她经手以来,成色最好的一服了。
可惜马上就不属于她了。
想到这个,她没好气地埋怨,“没想到为了你我还赔了圣药!这可是两年内唯一所得,只够一人使用,你怎么担得起这贵重!”
对于这等完全没道理的说辞,沈愈不敢反驳,只能跟着老实附和,“确实,都是我的错。”
“哼。”
花杳将药丸放在特制的晾晒容器内,打算一会儿交予手下花十三看守保管。而一旁无事的沈愈正盯着她的手发怔。
沈愈的长相算不得上乘,但胜在一双眼眸温和湿润,一看便知性子柔软,自带两分亲近之感。只是他眼下这副呆样,让花杳联想起她让他背医书时,男人居然抱着书睡着过去了的事。
实在愚不可及。
她心里来了气,抓起手边的一本书扔过去,“无用之犬。”
沈愈筋脉全断,武功尽失,来不及躲闪,自然被准确打中额角,留下一方红印。
“我本就无用。”他苦笑一下,认命地弯腰捡书,口中无奈念着杳杳啊杳杳。
这几声杳杳,唤得竟与刚才有所不同,软绵绵的,似有怜惜之意。
不知怎的,花杳心跳一促,乱了呼吸。
“我,我又如何不听话了?”沈愈温声问,走过来将书好好规整置于木桌上,认真看她。
“......”
少女撇头躲过他的视线,脸颊泛起微红,不知道是屋内发热的蒸汽熏的,还是被沈愈的蠢笨气的。
“杳杳?”沈愈观察到这点,连忙走到窗户那边儿去,“是不是制药搞得屋里太闷了?我开窗让你透透气。”
“不必。”
“那我去给你拿点点心?我特意做了些。”沈愈察觉出她情绪不高,早已习以为常,“今夜婚礼,我怕你等待得太久会......”
“没事。”
这婚事由她一手定下,并非真实成婚,而是为了躲避眼下一些麻烦,做个样子。
她自认不懂情滋味,却在此刻,四肢无力,不敢瞧一直被她欺压责骂的沈愈。
“真,真的吗?”没意会到的沈愈还在错误地关心道,“可你饿了就会变得心情糟糕,我怕你坚持不到......”
“不用了!”
花杳在心底暗骂了声蠢狗。
“我还是去拿点吧,杳杳。”毫无知觉的沈愈坚持出去,给她打包端来。
什么栗子糕、莲花酥,全是花杳爱吃的。
于是,花杳嘴上说不要,手倒是老实接过来,气呼呼地一口一个塞进了嘴里,还不忘瞪沈愈两眼。
这边即将结为夫妻的年轻男女打闹,那边的门派正堂中一片气派热闹之景。
许多宾客前几日便提前抵达,千花教大方接待。这个一向对外封闭的门派不复从日的神秘莫测,迎来了这十年间最热闹的时刻。
玉族王子玉连城在座上宾之列,他见到教主花柘,热情攀谈起来。
“......我与圣女婚约之事确实过于久远,但你们汉人总爱讲一诺千金,总是算数。圣女心中另有所爱,我虽扼腕遗憾万分,但您与圣女愿意用圣药作为补偿,我们全族上下对贵教都感激不尽......”
花柘微微一笑,“药还在吾妹手中,婚礼结束后,花某自会奉上。”
“哈哈,那玉某就提前多谢花教主和圣女赠药了!”
花柘看这粗野大汉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窝了一肚子火,心里盘算着总有一天他们千花教要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礼堂前后,教众无一不在忙碌着。
花杳将药交予花十三之后,这回终于肯进房里换衣装扮了。
待明月缓缓升起,温柔地照耀在整个夜空与荒漠、草原。
“吉时已到!
司仪朗声宣告。
“新郎请接新娘!”
“......”
没动静。
“吉时已到,新郎请接新娘!”
司仪额上渗出些微冷汗,不动声色地又念了一遍。
依然没动静。
等待的众人隐隐察觉出不对劲,迫于堂上花柘的威压,又不敢妄加猜测,反而诡异地安静下来。
坐在主席的花柘冷下脸来,他走出堂外,吩咐随身护卫,“去开门把他给我揪出来!”
三长老跑在最前面,别上的房门被他一脚踢开。
只见那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房间内空无一人,新郎服被完好叠在床上。
身为主角的新郎官早已人走楼空。
花柘预感不妙,他吩咐道,“十一,十二,教内上下给我搜!十四出门查!”
众人只能巴巴等待。别有目的的玉连城坐不住了,率先站了起来,马上找到花柘,“花教主,那这我的药......”
“会给你。”花柘眼下心情极差,咬牙而出。
不一会儿,花十三向花柘小跑来。
“人找到了?”
花十三死死埋下头,有些艰难地报道。
“圣药,圣药被人掉包了。”
耳力极好的玉连城惊呼一声,“什么!什么丢了!”
堂中氛围一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花杳的闺房,两位婢女恭候门外,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她们已然察觉出约定的时辰已过,却不敢让这位圣女知晓。
唯一毫无察觉的花杳等得昏昏欲睡,顺手给空虚的肚子填上最后一块栗子糕。她拍掉手中残渣,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栗子烤熟的香气。
得让沈愈明日再给她多做些,她心想。
已经将沈愈视为日子里寻常一环的她,还尚未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与此同时。
距离千花山不远处的一条蜿蜒小路上,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一片安宁。
身骑棕马的男人忽有所感,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千花教。
他想起曾经他为了装傻,故意当面脱口而出说花杳可爱,因此挨了花杳的狠狠一鞭子。
他喃喃。
“杳杳可爱,吾非可爱。”
下一瞬,男人的脸色又恢复到冰冷。
他小腿狠狠踢了下马肚,疾速奔驰进了漆黑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