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97、兄弟之盟

　　“轰——”的一声巨响将乔志勋从睡梦中惊醒了，他一个激灵坐起身，下意识地喊了声：“飞儿——”

　　无人应答。

　　乔志勋撩开帐幔，夜幕下一道白光从窗棂前划过，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惊雷声，一阵爆豆子似的雨点“噼噼啪啪”降落下来。

　　乔志勋趿上鞋朝外走，挑帘向外屋望去，四下一片漆黑，他走至榻边，伸手一摸，榻上空荡荡的，床头的被子照旧叠得整整齐齐。

　　乔志勋吸了口冷气，昨晚霍飞走后，他便昏沉睡去，并没注意霍飞的动静，没想到霍飞竟独自出去了，难道他昨晚话说得过重？伤了霍飞的心，他才意识到自己情感的迟钝，不禁内疚起来，走至屋门口，掀开房门，闪电惊雷一齐降落在院落里，将眼前的视线照亮了，一个沉重的躯体摔倒进门里，倾盆暴雨被房檐拦截下一半，余下的尽数冲刷着地上躺卧的人。

　　乔志勋低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霍飞。

　　霍飞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了，涨红的脸溢着酒气，显然他已经喝醉了，方才或许靠在门上睡着了，被乔志勋猛然拉门，便瘫倒在地了。

　　乔志勋蹲下，摇晃霍飞的身子：“飞儿——你醒醒，快起来，这里不能睡觉。”晃动了几下，霍飞迷迷糊糊慵懒地抬头，呵呵笑了两声，舌头不利落道：“呃……志勋……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对不对？”

　　乔志勋将霍飞的手臂挎在自己的肩头，吃力地将身高马大的霍飞架进了屋，刚走至桌旁，一道闪电将屋内照亮了，乔志勋脚底不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霍飞好像并未感到疼痛，而是下意识地伸臂从身后揽住乔志勋的腰，乔志勋竭力掰霍飞交握的手掌，不但没拉开，反而被霍飞环得更紧了。

　　乔志勋无奈地叹了口气，平心静气道：“飞儿，莫闹，大半夜的，你跑到外面喝酒，太让人担心了。”

　　霍飞也不接茬，将脸贴在乔志勋的后背上，蹭了蹭，闷声闷气地重复道：“你是个大骗子……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从来都没骗过你。”乔志勋感到自己后背湿乎乎的，皱了下眉疾声回道。

　　“那你答应我……不离开我，永远都不离开我。”霍飞语速加快，口齿也清楚了几分。

　　乔志勋惊慌地扭过身子，仰望霍飞的脸，辨识着霍飞的清醒程度，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霍飞，犹豫地顿住了。

　　霍飞箍紧乔志勋的腰肢，逆光下瞪大了眼框，语气焦灼不安：“你究竟……答不答应？”

　　乔志勋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吞咽了下口水，郑重地点了下头：“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轰——”的一声炸响，霍飞一把将乔志勋搂进怀里，紧紧拥住，低头啄吻了下乔志勋的头发，口气逐渐松弛清淡：“志勋……我乏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吧”说毕，霍飞的手臂松垮了，身子瞬间瘫软在地上。

　　乔志勋俯身察看霍飞，见霍飞闭合了双目，鼻孔里散出轻匀的鼻鼾，周身烂醉得像一滩泥水。

　　乔志勋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霍飞一直醉着，方才都在说酒话，那他承诺的话便也不作数了。

　　乔志勋费了好大劲才把霍飞弄到榻上，褪去霍飞的湿衣，然后给霍飞盖好被子，他疏懒地坐在榻凳上，托腮回味方才发生的那不似真实的情境。

　　屋门大敞四开着，雨水从门外潲进来，门口地砖上漫了一层积水。

　　乔志勋走至门口去关门，刚一抬头，就见天边劈将下一道闪电，落在前方的山包上，随后听到石块滑落的稀碎声。

　　乔志勋觉得异常诡异，今晚的雷声格外的响，眼下未至清明，怎会下如此大的雨呢。

　　乔志勋掩上门，转身朝霍飞榻边走来，刚至半路，屋内起了一阵飞沙走石的旋风，他赶紧以袖遮眼，少顷，风势渐小，他撤开袖子，不禁大吃一惊，房屋与屋内所有陈设均不见了，他瞪眼朝霍飞所躺床榻方向望过去，见霍飞躺在一块长条的大石上，身上覆着茅草，雨水无情地滴落在霍飞的脸颊上。

　　乔志勋奔过去，扯袖为霍飞的脸遮挡雨水，很快他全身尽湿，环顾四周，他们正处在荒山野岭里。

　　乔志勋暗想，这情形还真被霍飞猜中了，庄严的高门大院果然是法术使然的虚象，不知为何，白梦仙的法术突然失灵了？

　　乔志勋低头去看霍飞，霍飞睡得很沉，飞沙走石和狂风暴雨都没惊醒他，这得喝了多少酒啊。

　　天边接连又闪过几道惊雷后，大雨戛然而止，山间的空气清新湿润，透着丝凉爽，习习的风儿吹在身上令人感到惬意，乔志勋抱膝坐在霍飞躺卧的大石旁，等着霍飞的醒来，不知何时他也睡着了。

　　乔志勋隐隐觉得鼻尖发痒，他双睫抖动，开启了双目，视线聚焦在托腮俯视他的霍飞，他吓了一跳，身体向后直仰，差点跌落下去，被霍飞一把捞住了腰拉了回来。

　　乔志勋仔细一瞅，发现自己正躺在霍飞的榻上，再回身环顾，原先的房间和摆设全都原封不动地恢复了，不禁蹊跷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飞扑哧笑道：“我还想问你呢？我怎躺在榻上？而你方才却躺在床榻下面的榻凳上睡着了，我刚把你弄上来。”

　　乔志勋见霍飞似乎怨气已消，心情也愉悦了，揉揉后脑，困惑道：“昨晚发生了诡异的事，你没醉倒前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霍飞枕着手臂，回忆道：“昨晚我心情不好，就溜达出了院子，去了咱们晚上吃饭的地方，找来一坛酒，坐在湖边喝光了一坛酒，便觉得头晕目眩，我赶紧往回走，最后的记忆便是进了这院子，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乔志勋一听，昨晚霍飞果然是说的酒话，他盯看霍飞两眼，说道：“昨晚你醉倒在屋门口，当时雷雨电交加，我刚把你架到床上，屋内就狂风大作，风去睁眼时，我发现这座屋子以及屋内的一切都消失了，咱俩竟在荒郊野岭里，你睡在一块大石上，大雨把咱俩都浇透了，后来雨突然停了，我坐在大石下睡着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霍飞将信将疑地摸自己的衣服，又嗅了嗅乔志勋的前衣襟，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莫不是昨晚梦游了？这衣裳干燥得丝毫痕迹都没有，怎可能被雨浇了？”

　　乔志勋对昨夜发生的事印象深刻，但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他根本解释不清，极力解释道：“我说的是真实的，飞儿，你不信么？”

　　霍飞笑得更厉害了，颤着肩头道：“你说的我都信，哪怕是你的一个梦境或是愿望，我都会期待成真。”

　　乔志勋知道霍飞根本就不信，只是胡乱安慰自己，当即感到泄气，扭身就要下床，又被霍飞拉了回去。

　　霍飞攥住乔志勋的手腕，嘟嘴哄着：“志勋，志勋，你生气了？我真信你，白梦仙昨晚许是修炼走火入魔了，一时失了法术，隐去这些高大上的幻象，咱们就跟那冬眠复苏的长虫一样，分分钟可能躺在野草烂石堆里。”

　　乔志勋觉得霍飞说得有点道理，瞬间安静下来，忽然目光落在自己被攥得生疼的手腕上。

　　霍飞当即松开了手，抽动着唇角想笑，又忸怩地收敛了，眸里透着难掩的爱意，轻柔道：“志勋……昨晚我在湖边想了许久……只要你当我还是兄弟，我便知足了，至于其他，都依你。”

　　一向傲骨逼人的霍公子竟对他说出如此卑微的话，乔志勋内心猛然收缩，不禁心潮涌动，眼圈红了，他眨了眨眼将情绪强压了下去，不自然地笑道：“嗯，飞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离开你的，就赖上你了，别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个鬼偶，未来在冥府的路将崎岖难行，我还指望兄弟你一直罩着我呢。”

　　霍飞眸光骤然邃亮，兴奋笑道：“得嘞，跟着你霍爷，走遍冥府都不怕，爷罩着你，保你永久安康幸福！”说着，伸出大手拍在乔志勋的肩头。

　　乔志勋挥袖甩开霍飞沉重的手臂，凑趣作揖道：“那敢情好，便请霍爷今后多多关照了。”

　　二人双目灼灼相对，皆面带刻意的笑容，心下却各自揣着份隐晦的清醒。

　　* * *

　　一大早，白施郎匆匆赶来，进门便关切地询问：“昨晚二位公子休息得可好？”

　　为了避免尴尬，乔志勋没提昨夜发生的事，只说睡梦中好像下了很大的雨，还听到了些许的雷声。

　　白施郎连忙问：“二位昨晚起夜了吗？”

　　“没，昨晚我睡得很沉。”霍飞应道。

　　“那便好。”白施郎即刻恢复了笑容，接言道，“昨夜，姑姑经历了一次飞升渡劫，乔公子所听到的雷声便是天谴，谢天谢地，姑姑顺利通过了劫难，这两日则需全身心地休养调气，为清明节的招魂仪礼做足准备。”

　　乔志勋和霍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惊心动魄的夜晚便是白梦仙煎熬渡劫的时候。

　　乔志勋听闻白梦仙这次渡劫是为招魂仪礼做准备，颇为感动道：“晚辈真是受宠若惊，为了此次招魂仪礼，让白前辈受苦了。”

　　白施郎爽朗笑道：“乔公子莫有心理挂碍，姑姑寿数已达千年，每过一个阶段，必得接受飞升渡劫的挑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姑姑修炼不再精进，便不能飞升，则与师伯同样的归宿，寿数便尽了。”

　　乔志勋点头：“原来如此。”

　　乔霍二人吃过早饭，就回到院子里继续黏连鲲脊，按照之前做好的编号，一一串接起来，然后用白施郎提供的一种乳色骨胶粘好，在日光下晾晒半日就结实得如复原型。

　　下午，乔霍二人刚把所有的鲲脊摆放整齐后，院外来了个小厮，说白施郎找霍飞有事，霍飞一脸懵，问道：“什么事？”

　　小厮摇头道：“不清楚，还请霍公子亲自去问。”

　　乔志勋说：“那你去吧。”

　　霍飞只好跟了小厮走了。

　　乔志勋一个人呆着无聊，记得来时经过一片园子，就溜达到花园里逛逛。

　　绕过假山，乔志勋看到一大片鲜妍欲滴的红花，红艳得惊心动魄，他忍不住低头嗅闻花蕊的香气，便听见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公子果然贪恋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