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64、孤魂野鬼

　　乔志勋从惊悚的笑声中嗅出了意外的线索，探身急切问道：“老先生，您可曾见过我兄长？”

　　老者向乔志勋凝眸注视了片刻，摇头道：“公子如此俊秀英美，我所见的那位同名野鬼却是满脸苍灰，脊背佝偻，连腿脚都不甚利落，怎么也不像公子的兄弟。”

　　乔志勋内心猛抽，瞬时眼圈红了，追问道：“老先生，此人之前可做过冥府的红煞死神使者？”

　　老者怔楞一刻，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却也可能是他，我从未与他讲过话，我们孤魂野鬼向来是来去匆匆的独行者，途中的偶遇也是寥寥二三次，有一次，我见一个女鬼缠着他打，骂他红煞鬼，他只一味地躲避，随后便草草离去。”

　　“既然没与他讲过话，你怎知他的名字？”霍飞插道。

　　老者解释道，地狱谷外东边的石涯上刻着每位孤魂野鬼的名字，虽说野鬼孤苦无家，但至少每过一月，必回这座石涯一次，为的是亲自复刻一遍自己的名字，否则风吹日久，一旦名字消失后便再无可能被死神召回，每个孤魂野鬼都渴望遇到大赦的一天。上个月，我曾在石涯处见过你兄长在复刻自己的名字——“乔志森”，这三个字我记忆犹新，因你兄长刻得字体苍劲浑成，也比别的名字大许多。

　　乔志勋愈加确定老者口中之人便是自己的哥哥，他知道哥哥从小练习过书法，尤擅篆体，迫切追问道：“可是篆体？”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双眼珠邃亮了，肯定地点头：“正是。”

　　乔志勋瞬间崩溃了，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霍飞赶紧坐到乔志勋侧边的椅子上，从袖中取出一条汗巾递过去，安慰道：“志勋，别太担心了，孤魂野鬼自有别样的生存之道，或许你兄长并未觉得十分痛苦。”

　　老者盯了眼霍飞，眼皮垂了下去，不置可否地端起桌上的一碗酒，又仰脖灌了下去。

　　霍飞有点气，心说这老头也不安慰人，一个劲地刺激乔志勋，酒倒没少喝，见老者刚伸出手准备端最后一碗酒时，霍飞一把扣住了老者的腕关节，瞪眼质问道：“你说，这孤魂野鬼的日子究竟难过吗？”

　　老者即刻换了一副嘴脸，吹着胡子掬笑道：“这位霍公子说得有理，不管是哪路鬼魂，都自有存世之道，痛苦不痛苦，开不开心，也只有自己知道，老朽可不敢妄言。”

　　霍飞一听，这老头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嘬了牙花子：“不会说话，你还是别说了。”

　　老者苦笑，目光扫向霍飞攥住他手腕的手。

　　霍飞即刻松开了手，见乔志勋用汗巾擦了泪水，情绪也平静了，霍飞便心安了几分，侧脸问道：“你可知招魂幡？”

　　老者眼皮都没抬，直接把第三碗女儿红也端了起来，呷了一大口，便把碗放回桌上，才淡定回应道：“知道啊。”

　　“那树立招魂幡究竟能不能寻到要找的人？”乔志勋焦急道。

　　“能啊，但找到的机会并不多，这完全取决于招魂幡的数目，越多越有效，太少也就只能碰运气了，绝大多数孤魂野鬼是不能指望这种方法去见亲友的，除非他的亲友非常富有。”老者说完，又端起酒碗，将剩余的酒喝干了。

　　乔志勋起身，刚要拎另一只酒坛，被霍飞夺了过去，霍飞将那三只空碗又倒满了。

　　老者的唇边溢出了笑意。

　　“越多越好，到底是多少呢？”乔志勋问。

　　“八根招魂幡，便可百分百确保成功。”老者笃定道。

　　刹那间，乔志勋眼中泛光，高兴道：“您应该见过招魂幡，对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老者说，这招魂幡的竿子必得是大鲲的脊柱才行，然后把写了名字，入冥日期时辰和算褂后所得符咒绣写在丝绢上，然后把丝绢系在竿的顶端，循着地狱谷外围的东南西北方向，每个方向于左中右三点各树招魂幡，总共8根，就可全覆盖。若没这么多根，恐在某些方位上有照顾不周的情况，就有错失所寻目标被召唤的可能性。

　　“从哪弄到招魂竿呢？”乔志勋问道。

　　“冥广海。”老者冷静道。

　　乔志勋越听越激情澎湃，老者所言与妖冥使大人曾告诉他的信息不谋而合，而老者却提供了更为详尽的手段和方法，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是越来越靠谱了。

　　“如何才能去冥广海呢？”乔志勋继续追问。

　　“公子，你有多少钱？若无一二十万冥元，我劝你还是不要异想天开，即使理论上行得通，但历来也只有极为稀少的孤例做过这样的傻事，就算花费巨款换来了与亲人想见的机会，那也只持续片刻时间，事后你会陷入人财两空的境地，根本不值得一试，所以，公子，老朽奉劝你，莫做傻事。”说完，老者一碗接一碗地将桌上的三碗酒相继饮尽，最后一抹嘴，晃晃悠悠地起身朝外走去。

　　“老人家，休要走，你去哪？”乔志勋追了上去，拽住老者的破烂衣袖，没使多大力气，便将那袖子撕掉一大片。

　　乔志勋惊恐赔礼道：“老人家，请随我来，我会陪您一件新衣袍。”

　　老者不以为意，挥了挥露出手臂的袖子：“无妨，反正我也该走了，公子莫破费了，多谢两位公子款待的女儿红，老朽已无憾了。”说完，老者径直走出了酒馆。

　　乔志勋欲追，便听掌柜的制止道：“两位公子，千万不要追他，你可知他现在要去哪里？”

　　“哪里？”霍飞与乔志勋异口同声道。

　　“这老鬼今晨方被大赦，冥府还有他容身之所吗？阴律司会勒令所有被赦放的罪鬼于一日之内转世，他现在是赶着截止时间去投胎了，公子纵是想留他，也不能留啊。”掌柜的叹了口气，取走了桌上的三只空碗。

　　乔志勋与霍飞互相交换了眼神，都觉得万分遗憾，这唯有的线索似乎也断了。

　　乔志勋心有不甘道：“这老先生的名讳，咱们都忘了问了，也不知他因何被大赦。”

　　“这倒容易，去阴律司一查便知，大赦名单上肯定有。”霍飞灵机一动。

　　乔志勋笑了：“你兄长不是在阴律司么，拜托他给问问吧？”

　　“好说，回去我就去让他办这事。”霍飞可算看见了乔志勋的笑模样，心情也随之高涨了。

　　虽然与那老者只有短暂的交集，也获得了大量有价值的信息，这更加坚定了乔志勋为哥哥树招魂幡的信心。

　　乔志勋与霍飞商量，当务之急便是先到张德发那里查到自己最近半年的收入，如果真攒够了十多万冥币，他打算立即前往冥广海寻找大鲲。

　　霍飞说，即使你有了那么多钱，就像老头方才所言，那也只能换取短暂的相见时间，你觉得值得吗？

　　乔志勋将按在桌上的手团成了个拳头，态度坚决道：“绝对值得，哪怕散尽我所有的钱财，能见我兄一面，那就值了，我意已决，霍兄就不要劝我了。”

　　“好，既然你已做了决定，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要你开心。”霍飞伸手握住了乔志勋的拳头。

　　乔志勋深感欣慰，感激地看向霍飞，半天挤出一句：“霍兄……谢谢啦。”

　　霍飞抿唇笑，忽然回过味来，两臂交叉抱怨道：“志勋，我直呼你名很久了，你还总称呼我‘霍兄’——‘霍兄’的，我便不明白了，咱俩究竟谁岁数更大？”

　　乔志勋一愣，心想霍飞前世故去时只有19岁，而他离世时已是25岁的博士生了，从这个角度看他比霍飞整整大了6岁，但如果从前世的时代来看，霍飞来自宋代，而他来自现代，他比霍飞可小了上千岁，‘霍兄’这个称呼似也不妥，便笑道：“那我以后也直呼你名。”

　　“你唤来听听。”霍飞眯笑着眼探低了头，做洗耳恭听状。

　　“霍飞，霍飞，霍飞。”乔志勋连喊三遍。

　　“我唤你志勋，你就直呼我姓，听着不亲切啊。”霍飞不满道。

　　“那怎么称呼？”乔志勋突然兴起，玩笑道：“要不我学你家曾老爷子，喊你‘飞儿’——‘飞儿’——‘飞儿’”

　　霍飞一口酒差点笑喷了，生生咽了下去，揽住乔志勋的胳膊不放道：“曾七这老头没事就欺负我，你也跟他学啊，真气煞我也。”

　　乔志勋笑得折弯了腰，身子倾倒在桌前，喘了粗气道：“那你直说嘛，你想让我如何称呼你？”

　　“严肃点，跟你说正经的事呢。”霍飞瞬间敛了笑。

　　乔志勋见霍飞陡然严正的脸，更觉可笑，忍俊不禁道：“你说嘛。”

　　“你只知我名，恐不知我的字号，我姓霍，名飞，字展鹏，所以，你以后唤我‘展鹏’便可。”霍飞一本正经道。

　　乔志勋也认真起来，细细品酌，口中轻声念叨：“展鹏——霍展鹏——霍家展翅高飞的大棚鸟。”

　　“很好，我听着极受用。”霍飞心满意足地支起下巴笑道。

　　夜过四更，酒馆内的鬼众消散了，就连掌柜也退至内屋，唯有乔霍二人还在孤灯下饮酒说笑，似有道不尽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