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39、如兰出嫁

　　婚期迫近，江如兰心绪颇为复杂。

　　一来，她对新生活有了些许的期待，难掩兴奋之情；二来，她对霍光和霍府的陌生感也在意识的强化中无限放大，令他忐忑不安，她清楚自己实际是在赌博，下注的勇气仅仅来源于她对霍光少之可怜的认知。

　　这两日，江如兰经常从梦中惊醒，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简直疯了，若不是阴阳司的董惟君逼得紧，她也不会做出这般近乎盲目的选择，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也无用，只能朝前走，纵使霍家是个大火坑，她想不跳都不成了。

　　乔志勋倒是安慰了她许多，说他见过一次霍光，对霍光的印象是那种一身威严、刚直忠正的风骨，其余便不知了；霍家的两位公子也算好相处，老大霍虔温恭有礼，官场上行事克勤克俭，兢兢业业，无不良风评；小少爷霍飞虽是个不羁浪子，却也最不拘一格，在他面前反倒不用拘谨刻板；另外，霍家掌管后勤大权的曾七，看着倒也善解人意，慈眉善目，具体为人如何，还须日后相处才知。

　　八月十二，日哺时分，霍家的迎亲队抵达了萌春院，仪仗小厮们敲锣打鼓，唢呐喧天，门前立时呈现一派喜庆欢闹的景象。

　　霍虔骑着系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身穿大红锦袍，头戴皂青官帽，虽不是新郎打扮，却带着新郎官那种意气风发的潇洒俊逸。

　　萌春院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众艺伎倾巢而出，廊台、门口、过道上人头攒动，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个个啧啧艳羡，这是萌春院近七八年才有的大牌出嫁盛景。身为艺伎，江如兰的归宿才是众姐妹渴求以及的鬼生目标。

　　此时，张德发和媚娘从人群里出来，走至迎亲队近前，给抬轿奏乐的小厮们分发了红包，小厮们乐不可支地拱手作揖，说着祝福的吉祥话。

　　张德发站立在霍虔的马前与他说着话。

　　“我的妈呀——快看看这排场，别提多有面子了，比那不伦不类的劳斯瑞斯车队强千百倍。”一个艺伎瞪着应接不暇的眼珠子道。

　　秋菊从众艺伎里挤出来，占据了三楼露台的有利位置，一眼便瞅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霍虔，不禁心动不已，忽然困惑道：“这俊朗的公子究竟是谁啊？”

　　“不是董大人么？”

　　秋菊曾在楼梯上见过江如兰送别董大人，摇头道：“不对啊，这哪是董大人，董大人是位中年官员，又胖又矮，哪有这么年轻儒雅？”

　　有人指向仪仗队头里小厮手中举着的幡旗道：“那是什么字？”

　　秋菊凝眸一看，读出个“霍”字。

　　“霍？哪位霍大人啊？”

　　秋菊犹疑道：“难不成是霍城隍家的公子？”

　　“江如兰倒是挺能折腾，先前拒婚给董大人脸子看，终究还是攀上了董大人的上司这样的高枝，真真好手段呐。”

　　“人家是大牌、萌春院的红人，这就是本事，咱们再眼红都是徒劳，人家在萌春院一呆近百年，还是个清倌人，不得不说江如兰有过人之处。”

　　“唉，身处青楼的我们就好似那浮萍，飘到哪算哪，处处身不由己，想大红大紫，还想保住清白之身可太难了，江如兰还不是仗着出类拔萃的琵琶技艺，再加一副油盐不浸的孤世清高，若是没有硬核技能的支撑，怎可清高得起呢？”秋菊不禁发了一番无奈的感慨。

　　四旁的姐们们都沉默不语了。

　　此时，小厮挑了两挂红鞭，“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空气里升腾起一股呛鼻的浓烟。

　　有人喊道：“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萌春院主楼的门口，只见江如兰头罩大红垂珠盖头，身披龙凤呈祥霞帔，一袭青绿锦缎袍，在翠玉的搀扶下，款款跨出了门。

　　此时，鼓乐齐鸣，院子里人声沸腾。

　　大红轿被抬至门口，小厮搬来一只黄铜火盆放在轿前。

　　霍虔下马，上前抱拳行礼，掀开轿帘，以一根长杆送至江如兰身前，翠玉将杆子一头放到江如兰手中，江如兰随着长杆的引导走至火盆前，经翠玉的提醒，低头迈过火盆，缓缓步入轿内。

　　霍虔放下轿帘，随后，仪仗队锣鼓喧天地奏鸣起来。

　　霍虔跨上高头大马，引领着大红轿和仪仗队出发了。

　　在众人的目送下，江如兰离开了萌春院。

　　翠玉站在逐渐散去的人群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早哭红了。

　　西莲跑来拉住翠玉的手，宽慰道：“好翠玉，快别哭了，回去吧，你家姑娘终于有了归宿，今日可是她大喜的日子。”

　　“我舍不得江小姐，如今我不知又要侍候谁了。”翠玉以手帕擦着泪眼。

　　“江小姐迟早都要离开萌春院，舍不得也无法，若是有缘，哪天我们去霍府去见她。”西莲道。

　　“若是你家勋公子走了，你就不难过吗？”翠玉啜泣道。

　　西莲一想到勋公子要走，便也情绪阴郁得想哭。

　　“西莲，翠玉，快快上楼来。”一个声音从楼上飘过来。

　　西莲和翠玉抬头，见是勋公子在喊她俩，便整理了情绪，快步跑上了楼梯。

　　乔志勋本来接到了霍飞邀请他去霍府的信笺，恰巧的是，秦府那边也传他今晚入府，他本想推掉秦府的邀约去见霍飞，张德发却说不可，因为萌春院根本没收到霍府的正式邀约，这也意味着霍府并不为乔志勋的出席活动买单，这纯属是霍飞个人的口头邀约，秦府则不然，秦府已经包了乔志勋整月的费用，所以乔志勋不能拒绝秦府的邀请函。

　　乔志勋苦于无奈，只得嘱托江如兰，若她见了霍飞，替他表达失约的歉意。

　　西莲跑上来问道：“公子，有事吗？”

　　“西莲，更衣，今晚我要外出赴宴。”乔志勋面无表情道。

　　翠玉只得转身走了，西莲随乔志勋回了房。

　　* * *

　　江如兰坐着轿子，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无数鬼众好奇的目光，颠簸了两个时辰，才回到了霍府。

　　下轿时，天已暗沉，江如兰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刚迈出一只脚，见地面上打了红色光晕，还有人过来扶他。

　　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道：“夫人，我扶着您，请随我慢走。”

　　江如兰心想，看来霍府专门给她配备了服侍的丫鬟，这倒是想得很周全。

　　江如兰在丫鬟的搀扶下，跨过一道极高的门槛，便进了一间大厅。

　　随后，门外好像跟进几人，江如兰方站定，便听到眼前有人对自己说话：“夫人，老夫乃霍府的管家曾七，今日老爷不巧参加城隍大典，所以缺席婚礼，我们只是负责将你迎进霍府，这参拜的大礼还等老爷回来另行完毕。”

　　江如兰听后，恍然大悟，因时间紧急，霍府只好在霍光不在家的时候便把她迎进门了，这对她来说已是感激不尽，索性从头上拽下盖头，低头屈膝便向曾七打了一个万福礼。

　　“夫人，快快请起，真折煞老夫了。”曾七口中热情招呼着，并不敢上手搀扶。

　　江如兰缓缓抬头，渐渐展露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颦颦黛眉若柳叶，盈盈杏眼透春光，娟娟细鼻似玉勾，彤彤红唇吐芳华，头戴珠玉凤冠，金钗步摇宛若轻灵飞燕，纤腰仿佛迎风细柳，姿态犹如冰清玉兰。

　　霍飞之前见过江如兰，今日再见，依然感到意外的惊艳，曾七和霍虔以前从未见过江如兰，此情此景想见，好似撞见了画中仙女。

　　霍虔觉得眼前的江如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莫非梦中见过此女，惊得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

　　“夫人，这是长公子霍虔，以前你可曾见过他？”曾七指着霍虔介绍道。

　　江如兰微微侧身看向霍虔，目光对上霍虔，顿觉霍虔好生眼熟，但又不确定在哪见过，便轻晃步摇迟疑道：“……好像没见过。”

　　霍虔与江如兰对视时，浑身像触了电，瞬间石化，目光勾勾盯着江如兰。

　　曾七见霍虔不吭声，便用手指捅他，霍虔才反应过来，痴笑道：“好像见过，但不记得在哪见的。”

　　曾七捋须笑道：“这傻小子，素日鲜少见女眷，见个女人便缩手畏尾地冒傻气。”

　　江如兰捂口窃笑，眉眼弯弯像月牙。

　　霍飞则完全心不在焉，直爽问道：“江小姐，勋公子怎没跟你来？”

　　曾七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怎么跟夫人讲话呢？”

　　江如兰挥手道：“曾爷，我等均是年轻人，不必拘礼，直呼其名也无不可。勋公子今晚被秦府召见，所以无法来见霍公子，他身为艺伎，只得依合约行事，还请霍公子包容担待。”

　　霍飞一听，气得攥紧了拳头，扭身便走。

　　“飞儿，休得无礼，你去哪儿？”曾七喊道。

　　霍飞回身冲江如兰抱拳道：“还请江小姐多多担待。”随后转身大步流行地走了。

　　江如兰向曾七打了个万福，也跟随春梅向卧房去了。

　　霍虔望着江如兰远去的背影，迟迟没动地方。

　　曾七瞅着霍虔，摇头笑道：“真是个呆子，回去休息吧。”说完，曾七也出了厅堂。

　　霍虔移步，心事重重地走着，大脑在记忆里搜索，方走出大厅，一道月光射入他的瞳孔，脑顶灵光一现，他瞬间想起，这江如兰不正是那日在秦府门口晕倒在他车旁的那名黑纱女子吗？

　　霍虔顿住了脚，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