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37、夜阑秋水

　　“霍兄——你怎没走？”乔志勋惊喜站起，一把揪住霍飞的袖子，眸光熠熠闪动，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吓着了吧？”霍飞失笑道。

　　乔志勋不知霍飞指什么, 是被霍飞拍打脊背受了惊动？还是指方才他在东坞阁宴席被人轮番灌酒的阵势？或是指他刚偷窥别人的隐私，恐是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让霍飞产生了这种直觉，他一头雾水地承认了：“有点。”

　　“我就说吧，他们哪那么容易就放过你，得亏你出来了，他们有无数种捉弄你的手段。”言罢，霍飞一低头，见乔志勋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乔志勋瞬间撒开了手，窘迫笑道：“方才被连灌三杯，兄弟我确实不胜酒力，去了趟卫生间，趁机便溜出来，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嗯……我一直在门口，没走。”霍飞颊上现出一丝羞涩。

　　“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乔志勋亲切地靠近霍飞。

　　霍飞神情紧张：“……你找我？”

　　“有件事，很久便想对你讲了，只是一向没机会。”乔志勋翘唇笑道。

　　霍飞咽了口唾液，指向水边的一只小木舟：“站着怪累的，咱俩坐下说话吧。”

　　“好。”

　　两人一同走至水边，上了那条无篷小木舟。

　　二人对坐，一个船头，一个船尾，霍飞双臂摇桨，将小船划到水中央，随后停下手，任凭小舟轻缓地漂浮，霍飞舒展浓黑的剑眉，双目如星地探照过来，开口问道：“志勋，方才你想对我说什么？”

　　乔志勋仰卧旁观霍飞解缆、划桨，调转船头一系列的动作，沉浸在一种与古人泛舟水上的愉悦心境里，始终抿唇微笑，突然听霍飞向他问话，楞了半刻，才缓神回道：“此事有关江如兰。”

　　霍飞略感意外，犹疑道：“我还以为……你想离开……”

　　“啊，不是的，我是想求霍府帮帮江如兰。”霍飞撑起身子，抱腿坐直，热切地望向霍飞。

　　“她不是马上要嫁给董大人了吗？”霍飞挑眉。

　　“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乔志勋便把江如兰的苦水向霍飞倒出。

　　霍飞愈发好奇：“我们霍府能帮她什么？”

　　“她想嫁给你父亲。”

　　“这……”霍飞瞠目塞舌，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我父亲根本不想娶亲，若是想娶，他早就娶了。”

　　“霍大人……为何……不娶亲？”乔志勋踌躇许久，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家父一直在等我母亲，在他心里绝不容纳其他女人，只是这上千年来，父亲都没寻回她。”霍飞说道。

　　“原来这样啊！霍大人真乃天下难得的痴情人，若是江如兰能嫁给他，那倒是一桩好姻缘。”

　　“恐怕家父不会同意的。”霍光口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江小姐原本不想嫁人，只想找个栖身之所，霍府若能给个名分，予她鬼籍，她宁愿过着默默无闻的隐居生活。”

　　霍飞眸光犀动，略有心动道：“江如兰是个端庄淑静的清倌人，气质文雅疏淡，又有艺德才华，倒也算家父良配的候选，不如我回府与家人商议一番，或许家父能给个妾室的名分，不知她可否愿意？”

　　“那太好了，不过时间紧急，中秋前一天，董大人就要迎娶她进门，须在那之前入霍府才好。另外，事后若是让董大人知道了，恐董大人会有想法。”乔志勋进一步强调。

　　“他能有甚想头，我父系他的直接上司，难不成他想与上司抢亲？”霍飞不屑道。

　　乔志勋不敢妄加揣测，转而笑道：“事情若这般顺利，江如兰能有霍大人这座大山的庇护，那我也就安心了。”

　　霍飞重重瞥了眼乔志勋，不解道：“为别人，你都这般煞费苦心，为何不为自己谋划一下呢？”

　　乔志勋故作淡然地笑：“我有我的计划，若不能赚够钱，我是不会离开萌春院的。”

　　霍飞心头有点堵，但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尴尬的冲突，他还是强行压制了自己的不快，微笑道：“好，那我明天就回去和家人商量。”

　　“那……多谢你了。”乔志勋抱拳恭谨地谢道。

　　“少来，再与我客套，便不管你的事了。”霍飞抓起船桨，用力地划水，船舷两侧排出粼粼的波光。

　　乔志勋猫起腰笑着移步到霍飞的近前，伸手去抓霍飞左手中的桨，拉了长调耍赖道：“霍兄——别生气嘛——来——我帮你划水。”

　　霍飞第一次听乔志勋如此讲话，语调绵软得令他心神恍惚，发了一瞬的痴，乔志勋的手还没触及木桨，船体便剧烈摇晃起来，乔志勋的身子晃来晃去，“啊——”他大叫一声，整个身体便跌倒下来，霍飞甩开船桨，伸臂接住乔志勋，随着船体左右的摇摆，两人在船舷两侧滚了无数个来回，最后，船终于平稳了。

　　两人滚得肩背都要散架了，乔志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霍飞的肩颈上，他仰脸要起身，腰被霍飞紧紧勒住，他哭笑不得道：“霍兄，别闹，起来吧。”

　　霍飞半天不吱声，两臂似乎拥得更紧了。

　　乔志勋心想，这孩子怪可怜的，整天外面乱跑，跟自己一样，是个没妈的孩子，便也伸臂环住霍飞的腰，轻声问道：“想妈妈啦？”

　　霍飞的手臂突然松弛了，身子隐隐地颤动，却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有妈妈抱的感觉？”乔志勋上手抚摩霍飞的背。

　　忽然，霍飞将乔志勋推到一旁，豁然起身坐起，窘笑道：“你能当妈么？”

　　乔志勋以臂托腮，卧躺地仰望霍飞，见霍飞满脸通红，觉得这个大男孩蛮可爱的，一本正经道：“以后，你要是想妈妈了，就告诉我，我能给你妈妈一般的心灵慰藉。”

　　霍飞撇嘴坏笑：“我现在就要妈妈的慰藉。”

　　乔志勋探过身子，在一旁船板上拍了拍，拟出一副慈母的口吻：“飞儿，快快躺下，老母亲现在便为你纾解烦恼忧愁。”

　　乔志勋以为霍飞听完这句玩笑话，会追着与他打闹，却不想这孩子乖乖地躺在了那船板上，冲他眨了眨眼，期盼道：“飞儿要妈妈抱。”

　　乔志勋俯下的身子僵滞了，因为他从霍飞的目光里看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渴望，这让他有点害怕，他的心砰砰直跳，脸腾地发烫，起身便站了起来。

　　“哎——说好的慰藉呢？”霍飞从板子上翻身坐起。

　　“跟你闹着玩呢，你还当真了。”乔志勋故意避开霍飞的眼神，在船舷处望了望，问道：“船桨哪去了？”

　　霍飞也跟着看了两眼，说道：“刚才慌乱中，让我给甩船外了。”

　　“啊？那怎么回去？”乔志勋问道。

　　霍飞轻笑了声：“游回去呗。”

　　乔志勋目测了下，船距离岸边至少有五十米，质疑道：“这哪成？”

　　“要不留在船上过夜，要不游回去，你选一个。”

　　乔志勋不想选任何一个，他还在犹豫不决中，便听见“扑通”一声，霍飞已经跳下了水。

　　乔志勋焦急道：“霍兄，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霍飞从水面露出头，然后勾了勾手：“下来吧，一起游过去。”

　　乔志勋不想一个人呆在船上，索性也跳下了船，跟在霍飞的后面划水。

　　乍入水时，有股子透心凉，游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不冷了。

　　不一会儿，两人抵达了岸边，霍飞拉了把乔志勋，两人瘫坐在石阶上喘着粗气。

　　一阵冷风吹来，乔志勋瑟瑟发抖，仰头见褪色的月牙朝西去了，他说：“我得进去了，天快亮了。”

　　霍飞知道乔志勋不能私自离开，否则他会被客人诟病的，他也打算回去了，笑了笑：“保护好自己，过两天我来找你。”

　　乔志勋抖了抖滴水的发丝，“嗯”了一声，督促道：“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

　　“记得呢，老母亲。”霍飞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挤眼道。

　　乔志勋会心地笑，调皮应了声：“乖——”

　　霍飞楞了下，随后也笑了，似有丝不舍地呆立着。

　　“快走吧，天快亮了，别冻着。”乔志勋挥了挥手。

　　霍飞终于转身走了，一直也没回头。

　　目送霍飞走入东厢外的那片树林，乔志勋也返回了东坞阁大厅。

　　大厅内依旧灯火通明，桌案上杯盏狼藉，却不见一个人的踪影。

　　此时，跑来一个小厮，好奇地问道：“公子，你还没走啊？”

　　“这人都上哪去了？”乔志勋问道。

　　“几位公子都醉倒了，有两个被抬到楼上休息了，还有三个已经回去了。”

　　“哦。”

　　“公子，要不你也上楼休息吧？”小厮抬手指向楼梯。

　　“不必了，我先回主楼了，明早你告诉楼上的公子，说我喝多了掉水里了。”

　　小厮点头称是。

　　乔志勋感到既冷又饿，疲惫地朝萌春院主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