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35、东坞夜宴

　　众人分三船返航，女眷先行，秦松彦带了秦成理和虹玉同乘一船，其余几位公子全上了后面的乌篷大船。

　　乔志勋落了单，最后一个上船，提起下摆方抬步跨过船舷，系在码头的绳索就松动了，船体晃动异常，乔志勋两腿分离，劈了个大叉，狼狈地差点栽入水中，忽然，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后腰带，紧接着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腹部，将他连提带抱弄上了船。

　　惊魂未定的乔志勋，心脏突突急跳，粉白的脸都涨红了，两脚落地后，一回头，见是霍飞救了他，心生感激地连忙揖礼：“多谢霍兄的及时救助，若非……”

　　霍飞挥手打断道：“志勋，你我的交情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赶快进篷，小心湿了衣裳。”

　　此时，雨点已落了下来，乔志勋感到肩头发了潮，快步跟随霍飞进了遮篷。

　　篷内光线暗淡，船底铺了草席，四位公子分坐两排，面对面地打闹神侃。

　　赵公子和孙公子你来我往地互搡着，搞得身旁的陆公子和孟公子极为不满。

　　见霍飞和乔志勋进来，孟泽辉大喊道：“你俩能消停会儿吗？霍飞来了啊，小心他削你俩！”

　　一听霍飞来了，孙赵两公子瞬间停下手，整理起衣衫来。

　　“好生热闹啊, 打呗，我不阻拦，几个爷们干坐船上，互相大眼瞪小眼的，顶无聊了，娱乐一下又有何妨？咱哥几个还讲什么斯文，谁不清楚谁啊？”霍飞笑着调侃。

　　几个公子都咧嘴笑了，却不再纠打。

　　“来，给勋公子腾个地儿。”霍飞自己站到赵孟两公子之间，然后用手一扒拉，从对面陆孙两公子间生生匀出个位置，用手一指，“勋公子，坐这儿吧。”

　　乔志勋有丝尴尬，但又不好拒绝，就坐到了陆孙两位公子之间。

　　几位公子里，除了霍飞和孟泽辉，其他四位公子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瞅乔志勋，均被乔志勋美艳的仪容和端雅的举止看呆了，一时间都忸怩作态起来。

　　赵公子好奇地直白道：“勋公子，你是怎么去萌春院的啊？”

　　“……”乔志勋一时语塞。

　　“屁话少问，勋公子原是乔志森的胞弟，刚来冥府不久，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公子多多照应。”霍飞帮腔道。

　　“哦，乔志森，这大名如雷贯耳啊，不过结局却惨了点……”孙玉栋咂舌。

　　霍飞瞪了眼孙玉栋，孙玉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连忙换了话题：“萌春院这两年在青楼行里混得风生水起，这张德发倒是个有眼光的，眼神毒辣，辨别绝色的眼力贼准，在各个衙门口左右逢源，怪不得他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呢。”

　　“是啊，张德发可不简单，听说他出身于前朝皇宫内的敬事房，八成是个太监。”孟泽辉八卦道。

　　陆公子现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禁不住大笑道：“啊——真有此事？那怪不得呢？此人情商甚高，尤其对女子的大事小情皆为熟悉，看来前世没少在皇宫内窥探嫔妃和宫女的幽情。”

　　“窥探有何用？有心无力啊！”孟泽辉的怪笑显得格外刺耳。

　　公子们均哄笑起来。

　　唯有乔志勋低眉垂目，内心沉郁，他虽说不上喜欢张德发的为人，却佩服他的处事能力，或许诸位公子说的有些事实的成分，张德发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

　　“船靠岸了。”忽然，篷外划船的小厮喊道。

　　众公子听闻，纷纷站起，抖了抖衣裳，鱼贯地走出遮篷。

　　乔志勋抬眸，见天边竟有一抹橘红，雨仿佛早停了。

　　霍飞跟在乔志勋的身后，低声道：“别听他们胡扯，张德发再不济，也比他们会赚钱。”

　　乔志勋明白，霍飞在安慰他卑微的自尊心，这反而更令他感到自卑，他佯装无事地转过头，强颜笑道：“张德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赚他的钱，我赚我的钱，三年后，我就不在萌春院了。”

　　霍飞望着乔志勋一愣，咽了口唾液，不再接茬，指了指脚下：“小心，上台阶了。”

　　乔志勋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尴尬地转过头，迈到岸边的灰石阶上。

　　小厮引着诸位公子进了东坞阁。

　　东坞阁一楼大厅深处布了桌案和酒席，共分两桌，女宾围在圆桌旁，男宾则在长案上用餐。

　　乔志勋见秦松彦已经坐在长案的最里面，秦成理和虹玉则坐在他的左右两侧，秦成理老远就招呼公子们坐下来。

　　众人坐定，小厮和丫鬟们纷纷上菜倒酒。

　　秦成理忽然站起身，托了酒杯朝左右两桌来宾示意，随后朗声道：“多谢大家今日赏光我的升职宴，说起来敝人都感到惭愧，来冥府三百余年，才升到个二级侍判，其实自己对仕途也没太多的期盼，兢兢业业做好本职便好，今日请大家来纯属借机会友，请大家欢笑团聚，开怀畅饮。”

　　诸位公子都被说乐了，纷纷举杯，走过来与秦成理碰杯。

　　亓官云珠特意代表女宾过来与秦成理碰了一次杯。

　　秦成理显得异常高兴，冲亓官云珠挤了下眼睛，似在调情，亓官云珠勾唇媚笑，红艳性感的唇闪了道光，扭着曼妙的身姿回了座位。

　　这暧昧的细节怎能逃过赵卿媛的眼睛，秦成理是她视线的中心，她随时随地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她虽然相信秦府是绝对不可能将亓官云珠娶进门的，但并不排除秦成理喜欢亓官云珠，她心事重重地舀了一勺汤，方喝一口就烫得伸出了舌头。

　　“姐姐，小心，这汤是小厮刚上的，滚烫滚烫的。”秦嵯峨关切地提醒道。

　　江如兰贴心地给赵卿媛倒了杯冰山楂汁，推过来道：“赵小姐赶快喝点冰的，要不舌头就麻了。”

　　赵卿媛感激地谢过，喝了一大口山楂汁，见亓官云珠已坐回到对面，满面春风，愈发显得美艳照人，赵卿媛心情烦躁，但她是个大家闺秀，刻意压制了情绪，看见江如兰和秦嵯峨在谈演奏的事情，忽然大声提议道：“江小姐，你日后恐怕为大家弹奏的机会少了，不如今晚赏我们最后一曲。”

　　秦松彦听了这个提议，连忙请求道：“对啊，请江小姐弹奏一曲吧。”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江如兰终于站起，问道：“大家想听什么曲目？”

　　“随江小姐心情吧。”秦松彦招呼小厮拿来一把琵琶递给江如兰。

　　江如兰说：“那就唱一曲小令《菩萨蛮》吧。”

　　江如兰以前很少唱曲，弹奏是她强项，没想到今日她愿唱曲，令大家格外期待，纷纷鼓掌称好。

　　江如兰抱着琵琶坐到摆放在两桌间的一把椅子上，拨了下琴弦，如淸泉流淌，随后便开了腔：

　　【哀琵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
　　纤指拨四弦，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
　　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

　　江如兰声音哀婉低沉，有股钻心的凄凉，令众人心头笼了层晦暗的纱雾，心绪竟难平了，江如兰收口，琵音停歇时，气氛冰冷得像凝了霜。

　　秦嵯峨都听得泪眼婆娑了。

　　秦松彦打破了冰冷的氛围，笑了笑，才开口道：“江小姐，不知何故今日竟唱得如此哀婉啾鸣？是留恋萌春院？还是厌倦了冥府的生活？”

　　江如兰抹去方才因动情而生的泪花，叹了口气，笑道：“小女子只是追忆昔日逝去的美好时光，发了些伤心的感慨，没想到给大家添堵了，小女子甘愿自罚一杯。” 说完，江如兰放下琵琶，转身回到圆桌前，自己倒了杯酒，仰脖而尽，动作决绝利落，一气呵成。

　　“嗨——这女子啊就是爱伤春悲秋，人生的变故多了，嫁人后照样能过风光美好的日子，当董夫人岂不是更幸福美满？江小姐敏感多虑了。”秦成理笑着帮江如兰圆场，并让小厮撤走了椅子和琵琶。

　　只有乔志勋才懂江如兰内心的苦，不禁向江如兰投去几许慰藉的眼神，他决定今天务必要找霍飞谈江如兰的事。

　　此时，便听秦嵯峨急促道：“姐姐，你今日贪杯了，快别喝这杯了。”

　　秦松彦转头看见赵卿媛满脸通红，已有了几分醉意，连忙说道：“这上半场的宴席就结束罢，请诸位小姐回家吧，若出了意外，成理可担待不起。”

　　秦成理唤来司机送赵卿媛和赵卿辰回赵府，原本赵公子不愿走，但大家担心赵卿媛的安全，便让赵卿辰护送姐姐一同回家了。

　　秦嵯峨也坐了秦松彦的车回秦府了。

　　江如兰主动请辞，说该献艺的她都献了，她倒便利，走着就回萌春院主楼了。

　　亓官云珠说头有些晕，托词上楼休息会儿，转身上了楼。

　　女子们都退了场，夜宴进入了下半场。

　　见酒桌前冷清了不少，孙玉栋发起了牢骚：“成理，你让江如兰和亓官云珠都走了，咱们这酒还喝什么劲啊？”

　　孟泽辉撇嘴笑，用手肘捅了下孙玉栋：“那不还有虹玉和勋公子呢吗？”

　　“俩爷们哪有小娘们有滋味啊？”孙玉栋鄙夷道。

　　“那可不一定，你是没见过这两位绝色男艺伎的表演，秦大人的寿宴你没去吧？”孟泽辉问。

　　“没去成。”

　　“那晚他俩表演的杜丽娘和柳梦梅生生甜死个人，别提多黏糊了。”孟泽辉捂口笑道。

　　孙玉栋眨了眨眼，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不信你问陆公子。”孟泽辉甩了下袖子。

　　陆逊亭听见了孟孙二人的对话，回头印证道：“泽辉说得千真万确，那晚他俩出尽了风头，勋公子也是从那天起红的。”

　　孙玉栋倒了杯酒，然后径直走到乔志勋面前，嬉笑道：“勋公子，听说你与虹玉唱的《牡丹亭》选段堪称风流绝唱，能否赏脸今晚再给我们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