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13、月下双修

　　话说乔志勋与小道士驾舟溯流而下，一炷香的功夫，便在湖区西边的一小汀孤屿前靠了岸。

　　乔志勋跟随小道士，一路拨开浓密交缠的树丛，沿着崎岖的野径上了山，又爬行一阵，就来到视野开阔且雾气昭昭的山顶。

　　乔志勋抬眼一望，唬了一跳，但见月下雾影中的青石上，盘腿闭目坐着一位全身雪白的人，月光在其身躯上罩了一层银色的光圈，细眼观瞧，此人正是武英真人。

　　乔志勋方一靠近，便见武英真人睁开了双目，神色正然道：“勋公子，你既同意助我修炼，此时可愿为我驱使？”

　　乔志勋合掌抱拳躬身揖礼道：“但凭驱使，在所不惜。”

　　武英真人欣然颔首，随后伸手招呼了一下，就见后面走来两名道士，各自搬着一条长案的一端，将长案放置在武英真人的身前，转身便都退下了。

　　乔志勋凝神一看，见长案上是一架纤长古朴的古琴，外表古旧，琴头两端的木料上还有些磕碰的痕迹，猛一看，并非出众惹眼，但端详良久下，便能看出那优雅俊削的流线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乔志勋以前对音律一窍不通，也不甚感兴趣，今日突然便对眼前的古琴产生一股好奇之心，他掀袍缓缓坐在古琴前，探手轻轻摩挲琴弦，月光在他指尖上绰动地落了光影，他有种内在的冲动，难以抑制地仰脸问道：“真人可是要在下抚琴？”

　　武英真人与乔志勋隔琴相望，期待已久的双修越境时刻即将来临，武英真人按捺着内心的激动，眼底发了微红，嘴角翘动，声音微颤道：“公子，双修时，你我二人入定后，须得珠联璧合，破壁融一方能越境，贫道若现疯癫之态，还请多多包涵。”

　　武英真人觑眼深窥，眼前的乔志勋着一身黑色丝绵长袍，头綰清爽道士髻，袒露的脖颈异常的优雅颀长，一双含星的眸子熠熠翕动，充满了抑制的渴望。

　　乔志勋抿唇抱袖道：“彼此彼此。”

　　“那就开始吧。”武英真人神色端严，口气清亮道。

　　乔志勋的手指下意识地挑动了琴弦，声音像静夜山涧里泻下的一股清泉，静谧悄然地潜入涓涓的溪流中。

　　连乔志勋自己都惊讶，他的手指随着他的意识流不断地变换着手法，时而轻缓，时而湍急，他的意识似乎真的被驱动了一般，激越纯熟得令自己都感到陌生，但他的身心却沉浸在兴奋和愉悦之中，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难道武英真人向他施了魔法，能够驱动自己的意识和行为？

　　乔志勋虽然诧异，却逐渐接受了这种奇妙的感觉，到后来，他游刃有余地不再怀疑这就是自己的本能，他开始陶醉其中，任情恣意地挥洒着自由的意志，甚至能感到自己在飞翔，他像一只在白云山巅间翱翔的鹰隼，正当他绕过一座高耸的山峰时，从侧边也飞来一只雄鹰，刻意地与己比翼齐飞，他飞升，雄鹰升腾；他俯冲降低，雄鹰跟随下落；他停在一截树梢上，雄鹰亦停靠在旁，不断地靠近自己。

　　雄鹰扇动了几下翅膀，挨着自己站立着，缓缓转过脸，专注地凝视自己，他从那鹰眼中望见了热切的渴求，他并不知雄鹰想得到什么，便引颈长啸，勃勃凛然的鸣响在山谷里回荡，那雄鹰并没被自己惊走，相反，雄鹰忽然垂下头以长喙在自己的脖颈上啄搔起来，他悚然地乍起全身的羽毛，但那搔弄令自己逐渐感到了舒适，丝丝的温情柔意顺着脖颈袭遍他的全身。

　　乔志勋恍惚间接纳了这份抚慰，这唤起了他内心对温暖的渴求，他觉得自己像一座严防死守的堤坝，洪流的漩涡打着转无数次拍打着堤岸，在一阵猛烈的冲击下，终于冲毁了大坝，在田野间肆意蔓延……

　　“哐铛！”一声泛着颤音的闷响打破了虚幻之境。

　　乔志勋被惊醒了，他跪立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身下竟斜卧着武英真人，他像触电一般向后撤退，一屁股坐在青石下的草地上。

　　眼前的武英真人那宽大的白色衣袍已剥落了大半，黑瀑般的发丝散落在肩头，遮蔽了他半张脸，另一半脸上含着嫣红的娇羞，垂下的长睫微微颤动。

　　乔志勋再低头看自己，袍带已不知去向，光滑的脖颈和裸露的肩头尽是乌紫和青草，他惊得七窍生了烟，方才究竟怎么了，为何会产生如此羞耻尴尬的情境？

　　乔志勋低头看见长案和古琴已凌乱地翻倒在青石一侧，才恍然大悟，若不是被打翻的古琴唤醒，后果不堪设想，他脸色红一阵黑一阵，气愤得发出颤抖的声音：“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武英真人扬起潮红初醒的脸颊，袒露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憋了半天，方开口道：“公子，你我方才已入双修之境，破壁的关键时刻，便被这……扰乱出境了，真真遗憾可惜啊。”

　　乔志勋听罢，越发的羞愤，扯动身上的黑袍遮紧身子道：“你所谓的破壁，到底指什么？”

　　“双修时，你我均处在意识之外的境界，双方的行为均来自于各自身心的潜意识驱动，是发乎于情的产物，只须依势顺其自然便可，无需多虑计较。”武英真人边柔声解释边缓缓坐起身。

　　乔志勋怒目瞪眼，唇角隐隐抽动：“胡说，别诓我了，什么来自身心发乎于情？谁知你方才对我施了什么魔法，竟行如此猥琐不轨之事。”

　　武英真人见乔志勋根本不相信他，一个箭步跃过来，双手去抓乔志勋的衣袖：“公子，原是你同意助我修炼的，现如今怎能出尔反尔，恼羞成怒呢？”

　　乔志勋使劲抽离武英真人的手掌，气急败坏道：“真人请自重，快放手，不曾想我的一片真心，便被你这般恶意无耻地消遣了。”乔志勋猛一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身子不稳，便摔到一侧泥草里，滚得浑身上下沾满了污土和草叶。

　　“天地良心，贫道在此修炼1600载，还不曾骗过谁，方才并未对你施加半点魔法或邪术，你曾吞下贫道那500年修炼的乐丹，遂能心领神会我内心的召唤，或许你与道家必有机缘，才有与贫道双修入境的能力。”武英真人说罢，猛然挺立而起，朝着乔志勋躺卧的那片泥地里走来。

　　乔志勋再不想与武英真人纠缠了，他光着脚拔腿便跑，脚丫子在泥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武英真人忽然从身后仰天大笑道：“公子，你已是我双修之身，怎能离我而去呢？”

　　听罢，乔志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尤其是那“公子”的称谓，原先武英真人一直称呼他为“勋公子”，今晚竟换成了这个亲密肉麻的称呼，这让他感到胆战心寒，头也不回地猛跑，正当他甩开大步跑出几十米远时，猛一抬头，便见武英真人披头散发地站在他前方，乔志勋就像见了鬼一般地紧急刹车，然后掉头又朝相反的方向跑，又没跑多远，倏然，前方又立着一个抿唇微笑的武英真人，他急急转弯，绕了个九十度，朝垂直方向跑去，他淌在烂泥里依然朝前跑着，脚下越陷越深，他意识到自己正跑进一片芦苇荡里，凭借着芦苇和蒿草，他逐渐隐没了身躯，最后竟跳进了湖水里，水面上泛起一串咕噜噜的气泡，便再也见不到乔志勋的身影。

　　武英真人有一种凌空漂移的本事，遂方才在短瞬间在时空中移动，但那也是在确定方向的基础上才能做到，眼下他双脚垫在一根粗壮的芦苇草上，探身观察乔志勋消失的那片水域，他无法移入水中去寻乔志勋，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漂移到岸边，随后招呼手下道人，指着方才那片水塘命令道：“尽快将这里的芦苇都拔光了，然后派船打捞，我就不信他能飞了。”

　　一众道士们忙碌着拔芦苇和打捞乔志勋，不在话下。

　　乔志勋会些水性，跳到湖水里先潜了一阵，随后露头在暗黑的湖面上游弋起来，后面体力不支时便沉了底，没过多久就四仰八叉地浮出了水面，他累得睡着了，任凭身躯随着水流的方向漂浮着。

　　若是人，乔志勋恐早淹死了，但他是鬼，就不会死，虽中途喝了许多的泥水和臭鱼烂虾，但天亮时，终究还是靠了岸，他的袍子被岸边的一根伸出的歪脖树枝缠住了。

　　此时，岸边的红树林里钻出一人，急急忙忙地跑到一棵树下，撩起袍子方便起来，看着自己一大泡尿释放到树窠里，他长长释放出一口气，随后系好裤腰带，捋顺衣袍便向湖边走来。

　　他见东方的天际里跳出一轮血红的太阳，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他顺着石头涯向水边走去，随后蹲在岸边，一只手拽着歪脖树的树枝，另只手作碗状兜起一捧水，喝了两口，随后甩掉手心里剩余的湖水，刚欲起身，便见一个躯体正在湖边晃动，惊得他差点没吐出来，他定了定神，骑到树干上，朝前挪动，一把握住乔志勋的右胳膊，用力一拉，就将乔志勋拉上了岸，上岸后将乔志勋的身子翻到正面，定睛一瞧，此人面色一惊，猛按乔志勋的心口，呼叫道：“兄弟，你怎么啦？快醒醒。”

　　被前胸后背连按带拍，一会儿工夫，乔志勋一口泥水冲口而出，哇哇吐在地上，缓缓睁开双眼，眸光瞬间亮了，喜出望外地咧嘴笑道：“霍飞，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