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阻止丈夫对我心动的一天》切尾

93、89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萝希尔好不容易才睁开沉重的眼皮，但反复袭来的晕眩让她许久都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尝试了数次后她只得继续阖上双眼。

　　为了找到安尼洛吉，她从兰格逊堡一路找到索捷都城，在尝试了各种可能之后，仍旧是希望渺茫。现在，夜翡城的百事通肖达安的出现让她燃起了又一丝希望。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她才会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

　　然而，萝希尔对坎厄大陆所知甚少，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当真正面对茨啼岚时，她只是被戏耍的猎物而已。如此想来，先前的逞能是多么可笑，说不定卡洛瑟讨厌的也是她这一点吧。

　　不管怎样，萝希尔还是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扶正身体从沙发上坐起来，空气中多了一丝先前不曾有的甜凉气味。那气味说不上难闻，但入侵鼻腔时的汹涌令人略感不适，她立即捂住口鼻朝别处躲去，好在那气味渐渐消散。

　　很快，萝希尔发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借着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她尝试离开这间到处挂满活“羽毛”的房间，但大门被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这算软禁吗，茨啼岚或许正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偷偷观察，同时也嘲笑着她的没用。

　　如果说外面的因袭者是接近于毫无教化的荒蛮者，那么这里的异阶者更像把凶恶藏于心间的高智者，而茨啼岚则是其中最不可轻视的头领，她掌控所有也玩弄一切。

　　在茨啼岚眼中，他们是入侵者，产生敌意是正常反应，但萝希尔更在意卡洛瑟的过去。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卡洛瑟曾经在这里待过很久，恐怕离开的过程也相当艰难。所以这个傻子为什么要选择回来，仅仅为了帮她找塔萨莉丝吗。

　　萝希尔想不下去，脑海里忽然闪过卡洛瑟之前给的怀表，立刻拿出仔细端详。

　　怀表很贵重，但除了确认时间外，萝希尔不想探究更多。暗银色的表盖打开后，怀表的全貌已能看得更清楚，在感叹完构造精美的表盘以及崭新如初的走针之后，她暂且知道离天亮还有很久。

　　这地方只有一扇门能进出，四周墙壁上铺满了明晃晃的白色羽毛，怎么看都不好应付。茨啼岚显然在试探她的耐心，她得沉住气、稳住心，才有可能继续坚持。

　　沉寂了许久，久到萝希尔以为接下来的时间都只剩等待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既然门被锁上，萝希尔便默认对方不可能是茨啼岚，但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闯入的，她难免想到某个可能。

　　“薇诺娜，是我。”

　　“卡洛瑟？”萝希尔惊讶，他居然找过来了。

　　“我拿到塔萨莉丝了。”哪怕是隔着门，他的声音还是清楚无误地传到她耳中，“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总是那么乱来吗，虽然拿到塔萨莉丝是件好事，但这本该是她的“任务”，假手于人并非本意。

　　“现在就走吗？”萝希尔看了眼手里的怀表。

　　“趁没人发现，我们得快点。”

　　这听起来像是逃亡，实在不像卡洛瑟会做的事。

　　“门被锁住了……”

　　萝希尔还没说到重点，门锁就被打开了。

　　卡洛瑟当真就站在门外，高大的体型挡住了仅有的光线，萝希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手里多了只木盒。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不重要，总之东西拿到了。”卡洛瑟上前拽她的胳膊，“快点跟我走。”

　　“等下。”萝希尔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就是突然想问清楚，“你用什么办法拿到的？”

　　“别管这些。”卡洛瑟似乎是不耐烦，干脆把盒子直接塞到她手里，“塔萨莉丝就在盒子里，你应该满意才对。”

　　对，没错，拿到塔萨莉丝她应该很满意才对，可现在的气氛为什么如此古怪，她一点都感受不到任何喜悦的心情。

　　萝希尔不确定是自己刚醒过来，头脑还不够清醒，又或是根本没有类似值得参考的经历，她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并没有头绪。

　　“等一下。”她到底是在意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把盒子塞回他手里，“听着，我知道现在提这个有些奇怪，但我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答应茨啼岚要留一晚，然后她就会把塔萨莉丝交给我，对吧？”

　　“那又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可以忽略。”卡洛瑟的偏执来得突然，他再一次把盒子推到她怀里，“现在你要的东西近在眼前，难道视而不见？”

　　这不是视而不见的问题，而是她暂时做不到。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不需要你擅自为我做主，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吵架，萝希尔也认为极其离谱，“我想按照我的方式来。”

　　“你只是在遗憾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费，或者接受我的好意让你自信心受挫，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成问题。”

　　他语气中没由来的傲慢令人抗拒，但同时萝希尔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也清楚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

　　萝希尔偏过身重新看向面前的人，屋子里微亮的光线投照在他的侧脸，半明半暗的轮廓与印象中的并无差别，但她仍是察觉到一丝不同。

　　“薇诺娜，快走吧，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丈夫吗？”

　　“我相信。”萝希尔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后退半步继续说，“但你不是卡洛瑟。”

　　“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卡洛瑟。”

　　如果是这样的回答，那他千真万确不可能是卡洛瑟。

　　“我还没有蠢到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得。”

　　萝希尔懒得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更加相信卡洛瑟提醒她的话。他说过的，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这种事原来早在他预料之内。

　　“那可未必。”面前的人将萝希尔拉回身前，让她看清自己的面容，“你再仔细看看这张脸。”

　　那的确是张与卡洛瑟一模一样的脸，时而浮现出的冷峻、傲慢、不屑极其相似，连标志性的灰瞳也看不出丝毫破晓。

　　可是，感觉不对。

　　卡洛瑟虽然没有好脾气，态度也时常强硬，但从未出尔反尔，他会在一开始就做好决定，然后坚定不移地完成每件事。而且，他再无礼也不会说出那种话，因为更多时候他的行动先于一切。

　　眼前的人显然模仿过头了，看起来无可挑剔，其实到处是破绽。

　　“你真的不是他。”一旦想清楚这件事，萝希尔对盒子的兴趣也减了，“再像都不是。”

　　“哈，看来你对这张脸也没那么着迷啊。”对方故意凑近，近到萝希尔无处可躲，“你究竟看上他什么，那种随时会发疯的男人可不好相处，他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背叛或抛弃也不在话下。”

　　萝希尔甩手推开他：“如果这是试探，那就不必了，卡洛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你来评判。”

　　对方大声笑起来，萝希尔立刻认出那正是茨啼岚的笑声，眼前的卡洛瑟果然是她冒充的。

　　“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光彩，特别是那副活得连条狗都不如的样子，我见过太多次了。薇诺娜，你不想看一次吗，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破灭。”

　　迷惑双眼，践踏尊严，击垮防线，这大概是茨啼岚善用的招数，不得不说会很唬人，但萝希尔也没有那么愚蠢。

　　“只会耍些障人耳目的诡计，恐怕你是野蛮惯了，头脑直线退化。”萝希尔憋了一口气，怎么都忍不下去，“至于挑拨离间，你留给自己享用吧。”

　　“你真是有份超乎寻常的自信呢。”茨啼岚扶住萝希尔的肩膀，突然加重语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卡洛瑟现在根本不在乎你的处境，因为他正忙着跟旧情人幽会，这时候两个人恐怕正甜蜜着。”

　　萝希尔真是想象不出茨啼岚还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你不信？我带你亲自去看看。”

　　茨啼岚说罢，就把萝希尔推回房间，轻松地就像推倒一块轻巧的积木，萝希尔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再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萝希尔再次醒过来，周围的一切都换了模样，没有茨啼岚，也没有“羽毛”墙，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看到前方微弱的亮光。

　　“卡洛瑟，你这样是不行的。”

　　忽然间，犹如幻觉般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萝希尔跟着声音走去，可脚下却轻飘飘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萝希尔找到一扇门，可她还没抬手，门就自动开了。

　　接着，她真的看见了卡洛瑟，和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萝希尔，她身上兜着深色斗篷，与这里其他人的装束一样神秘，她的声音是种通透的空灵，因为过于悦耳而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我帮你把衣服脱掉。”女人不假思索地说着，依次解开卡洛瑟的衣扣，当整件外套脱下后，又继续道，“你别乱动。”

　　萝希尔看向卡洛瑟，但他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也很模糊。

　　“我自己来。”卡洛瑟终于开口，他扯开贴身的衬衫，露出结实的肩膀和手臂，根本不在意面对的是谁。

　　“现在感觉如何？”女人挡在卡洛瑟面前，萝希尔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嗯，只是有点疼。”卡洛瑟语气沉重。

　　“怎么是有点疼呢，你流了很多血。”女人焦急却不乏温柔地说，“这看起来很糟糕。”

　　“珮耶措，我没事。”卡洛瑟温柔地回答，像是种安慰。

　　“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些药。”

　　他受伤了？萝希尔不由得紧张起来，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来不及走近，女人就先转身了。

　　伴随几声碰撞般的脆响，珮耶措解开了繁琐复杂的厚重斗篷，萝希尔这才有机会看到对方的真容。

　　可是，只看了那么一眼，萝希尔就彻底呆住了。

　　毋庸置疑，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美丽脸庞，但同时又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与茨啼岚一模一样的脸。

　　此刻，珮耶措目视前方走开，萝希尔终是避无可避，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萝希尔僵在原地，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她不明白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但珮耶措却视若无睹地走过来，连刚才的眼神交汇也只像一瞬间的错觉。

　　怎么回事。萝希尔彻底不明白了，她眼睁睁看着珮耶措越走越近，仿若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萝希尔迟疑地抬起手，缓缓晃了两下，对方竟然真的毫无反应，当真是看不见她。

　　她向前走了几步，再去看更远处的卡洛瑟，然而无论她如何晃动自己的手，卡洛瑟亦无动于衷。

　　萝希尔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里冒出来。这算什么，幻觉还是灵魂出窍，为什么谁都看不见她呢。

　　传说中，人在濒临死亡的一瞬间才会机会体验一次灵魂出窍，难道说她已经……

　　不可能，萝希尔绝不相信是真的，一定又是茨啼岚搞的鬼。没错，那个人有着深不可测的能力，都是迷惑人心手段，她绝不能妥协。

　　“卡洛瑟？”

　　卡洛瑟站在那里，对此毫无反应。

　　萝希尔倍感失落，也终于看清他的伤口。

　　那居然是覆盖在旧伤之上的一处新伤，看起来血色模糊狼狈不堪，萝希尔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稳住自己的身体，却仍是跌跌撞撞走过去，直到近得能伸手碰到他才停步。可她根本就没办法真正碰到他，因为伸出的手会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连一丝一毫他的体温都感受不到。

　　她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发生了什么？”无法得到对方的回应，萝希尔更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冷静？”

　　萝希尔抬起右手，将掌心贴上他的伤口，如果自己真的能帮他缓解疼痛，多希望此时此刻也能同样生效。但那根本没用，渐渐渗出的鲜血染透了整个伤口。

　　她宁愿卡洛瑟表现出更多的情绪，也好过看他面无表情地隐忍。她之所以要那么努力地推开卡洛瑟，就是不想让他继续为了自己的事情卷入是非，但她还是没办法做到，非但做不到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比刚才茨啼岚直面的讽刺还要糟糕。

　　“卡洛瑟。”

　　萝希尔盯着那双略显暗淡的眼睛，忍不住叫他。同一时刻，卡洛瑟忽然移过视线，直勾勾地看过来。

　　萝希尔心脏猛跳，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在回视自己。

　　但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抬手压住流血的伤处，终究是没放任不管。

　　萝希尔看着与他交叠在一起的手掌，那丝夹杂着恐惧的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卡洛瑟，你怎么还站着，快坐下来。”

　　珮耶措捧着一堆药回来了，尽管萝希尔知道不会被撞到，但还是主动让开了。

　　珮耶措的容貌与茨啼岚的十分相像，她们连月白色的及腰长发都像复刻出的一般，要说唯一的区别大概是珮耶措说话时的语气更温柔些。萝希尔也注意到，珮耶措的手腕和脚腕上却都拷着沉重的锁链，那分明是用来限制自由的工具，而且看起来是长期配戴，否则又如何解释那深深浅浅的印痕。

　　这位女子究竟是谁呢，她与卡洛瑟之间举止亲密，似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或许就是茨啼岚所指的“旧情人”吧。

　　珮耶措首先替卡洛瑟清理了伤口，不单擦去了难看的血渍，还撒上一些止血药粉；等药粉涂满后，又拿起块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进行包扎。她的动作相当专业，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很熟悉做这些事。

　　萝希尔站在他们身边，只能静静地看着，像个局外人一样多余。

　　这次，她更能近距离地看清卡洛瑟的旧疤新伤，一寸一寸的皮开肉绽，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以你的身手，怎么会被达古措伤到。”珮耶措叹息，“你故意让他？”

　　“他恨得我牙痒，不捅一刀是不会罢休的。”卡洛瑟语气平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扎了喉咙。”

　　“那又如何，他死不了，你不一样。”珮耶措生气道，“那个蠢家伙早就堕落成茨啼岚的爪牙，他把拉慕措害得那么惨，你就不该手下留情。”

　　“所以，这件事会由拉沃亲自了断，我动手不合适。”卡洛瑟耐心解释。

　　“拉慕措他还会回来吗？”珮耶措略是欣喜，“我好想见他。”

　　卡洛瑟却沉默着，并未作答。

　　珮耶措只得转了语气：“他恨透了这地方才对，回来恐怕很难吧。”

　　“那是他的决定吧，我只能尊重。”

　　“没关系，只要他现在过得快乐就够了。”珮耶措已经完成包扎的最后一个步骤，“你也是，千万别再委屈自己了。”

　　“那你呢，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卡洛瑟严肃的样子让人无法忽略。

　　“我不能离开这里。”珮耶措晃了晃手腕上的锁拷，“你知道原因的。”

　　“有办法的。”卡洛瑟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异常坚决，“我们可以做到。”

　　珮耶措摇头：“不，我永远不可能离开茨啼岚，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使命，否则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呢。”

　　“你说得对。”卡洛瑟居然也会表露出懊恼的神色，“珮耶措，你才是想得最通透的那个。”

　　“卡洛瑟，别这样，你也非常努力，以后也会遇到一个愿意为你努力的人。”

　　卡洛瑟自嘲地笑了：“我根本算不上正常人，谁会愿意为了一头怪物而努力。”

　　“会有的。”珮耶措指着自己的额头说，“我这里能感应到，你一定会找到那个人。”

　　“谢谢你，珮耶措。”

　　“好了，你别乱动，这个伤口不浅，你一定要避免与茨啼岚起冲突。”珮耶措边收拾着剩下的东西，边对他说，“至于塔萨莉丝，我会有办法让她拿出来的，那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对了，你说不是一个人来的，那……”

　　萝希尔看着他们，渐渐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当她想要努力看清听清时，发现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浓浓的睡意随之袭来，当世界被黑暗笼罩时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