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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不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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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凰消失后的片刻,盖拉穿好鞋,拉开了房门,走过短小的走廊,站定,看着五六阶台阶下的黑发男人,正在台阶右侧的实验台边,手里把着那只老鼠,杖尖闪出白光,又放下魔杖开始用手揪它的耳朵和腿检查有没有皮外伤——他自己知道大概率不会有的。动作很快,每一个部位的检查都早在他脑中排好顺序,他只是像个机器一样执行编好的程序。
“行吗?”盖拉缓步走下楼梯,头疼还没完全散去,腹诽这感觉为什么像是宿醉。
“嗯。内部和外部都没什么问题。”他没有看向身后的她,只是盯着手里的老鼠,浅浅点了下头,丝毫没有配置出成功魔药的欣喜,脑海里时隐时现的是她满手的鲜红。两侧垂下来的黑发遮挡了一部分的视野,他只是不想面对,自己无力于让她免于这些,因为她的独特,生理和心理。她言明这是她自愿的,但是谁没证据证明这一点,斯内普清楚,想要逃离,对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盖拉只觉得他不言语,是为她的隐瞒有些怨气,又或许他在认为自己没用了。但是她总该先去找了邓布利多,再来给他解释。
“邓布利多让我去见他,我就一并带过去了。”盖拉将铁架台上放着的装好药水的小玻璃瓶放在了他们准备的木匣子里。
“头还疼吗。”他问,将老鼠又扔回笼子里,锁上。
“没事了……”
空气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那——”异口同声,“你先说……”又一次……
“等我回来了……再和你解释……”
“我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不暇思索地回应,口气像是要拒绝一切。
盖拉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双唇微张,终是不言,将看着他背影的目光垂下落在了桌上的木匣上,将木匣盖上,木头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她离开了,不做辩解,比起平时有心思气他的她,显得冷漠许多。她就那么离开了,没再留下只言片语,关门的声音好像在锤击着他的耳膜,一直震到他的心脏。他看着那一抹金色消失的方向,徒劳地张开了嘴,却感觉被人下了锁舌封喉。她就觉得他这么小气,会因为这种不能避免的事情和她生气?解释……好像他强迫了她似的……为自己辩解,他也不知如何开口。怎么今天她就真的因为这个生了他的气,连往常离开时的拥抱和亲吻也没了……也许她终于受不了他这该死的脾气……就像他自己也厌恨自己……惯于说错话伤害别人。她平时愿意为他的敏感与些许自卑更多顾及,他却忽略了她提到那些小情侣一起出游的活动时眼中星星点点的光亮。他不该总因为他自己的高傲而不过脑子地回答……用那种冰冷的口气和她说话,她没做错什么,一切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和有病的骄矜。她说她要的就是这个他,却不该成为他就此不改的借口。
斯内普还不懂,爱不是单向的照顾,而是双向的迁就。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知道她为什么说要他是他,也是为他的那点小自卑,是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他,也必须好好治疗一下他所谓的骄傲,太过锋利敏感,太容易刺伤别人了。他将自己渐渐垂下的头又一次抬起,双目向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眼望不见尽头……当他有些心烦意乱地翻书时,被书页划破指尖,看着渗出的鲜红,自嘲地笑一下,什么时候,这么厚的茧子还会破了。
最高的塔楼里,少女愣在原地。
“您刚刚说……血脉相通……什么意思?”少女方才划破取血的手默默攥紧。
“刚刚才想通,应该还不算晚……你在梦里,觉得自己是谁?”
“从视角来说……好像是……”她迟疑着,脑子刚刚被真相冲成一片空白,肺泡好像变小了,皮肤上针扎一样。
“这就说的通。”他点点头,“只是……为什么?”
“他的复活仪式上,加入了我的血……”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沉,这样的相通究竟意味着什么?思想控制?记忆读取?或许他还没有发现,天晓得他发现后会做出什么来。
“哦……那个伤口,我还以为是你比赛的时候在别处划破的——毕竟不完全按照咒术书里的步骤操作,发生什么事还没人知道呢。”
“变好看了呗……而且,”她犹疑片刻,“更理智了……”
“孩子,那可能不止是一次的帮助……为了确认这一点——”老人在空中挥了下魔杖,“西弗勒斯,来办公室找我,炉子为你打开了。”
很快,壁炉里生起腾腾火焰,在绿色火光的照耀中,一个黑影显现。
“你找我。”他还是板着一张脸,黑眼圈比起以前已经淡了很多,面颊也不像以前那么黯淡无光。
“啊……是的。只是问你一下,他找你制作的药水是不是献祭类的药水?”
他的表情向来规矩,压着头,只像个听命的傀儡,只是口气不是侍奉主人那般恭敬。
“是。”简洁,冷静,事不关己。
“嗯,别急着走,西弗勒斯。”他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了盖拉。金发少女过肩长发披散在身上,有墨绿色的内衬的黑色袍子从肩上垂下,刚刚过膝,灰色的袜子整齐地穿着,灰色的制服短裙方正平整。但是从她右眉的眉梢处的红印——褶皱的布才会压出的——能看推断出她刚刚睡醒不久,而且睡得很沉。
“最近梦到了吗?”老人接着问少女。
少女摇摇头,而低着头的斯内普不禁用余光想要看见她的反应。
“这就奇怪了……或许他已经发现了。”
“不……其实,最开始有的时候,我无法控制……到底什么时候看见。可是现在我好像能做出一定的选择。”
“你一直在为他做药吗?”老人又转向了黑发男人。
“没有。每次见面,会把做好的药带去给他,然后拿到新的……献祭材料,接着做好,等他召唤。”
老人点点头又看向盖拉:“这或许就是你的控制感增强的原因,每次用药都在不断增强。”
斯内普心里却只猜想着她是何表情。
“为什么还要确认呢……”
“不是确认,没人能确认……一切与你的家族有关的书籍,都尽数燃烬在那场大火里了。只是可惜那些咒术……”
“就真的……再没有别的典籍了吗?”
“塞尔顿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家族,有关你们家族的典籍都只保管在你家族的图书馆里。”
“那场大火……”
“是的,伏地魔。”
“……”
“对于这一切,我深感遗憾。”
“这个药……是假性死亡药水。我们做过实验了,是成功的。只需三滴,便可以在中死咒后假性休克,持续约三个半小时——如果迫不得已——”盖拉防止这个让她两难的话题继续下去,岔开了话题,从兜里掏出木匣子递给老人。
“不会有转圜余地的。”斯内普开口,仍然低着头,打断了巨怪小姐的话。
邓布利多同样浅浅地点着头:“如果他让你杀我,没有做成,你知道后果——又或者你要用自己的血脉和他赌一赌——据传说,塞尔顿家族有一个密室,只有塞尔顿家族的传人能打开。”
盖拉腹诽他倒是毫不避讳斯内普就在边上,虽然卢修斯一定也去求过他了,但……被他知道自己其实毫无准备,甚至要用这条赚来的命赌一赌,与表象毫无两样……他又该怎么看待她之前的信誓旦旦?将她看做个没有能力,让事情变得更混乱的人吗?
“霍格沃茨的师生都不能离开您。”盖拉说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西沉的太阳,竖直射入室内橙红色的光,直到那光变得刺眼起来。金发的少眯着眼睛,不知是严肃焦急,还是光冲得眼睛看不真切。
“但是我并不能因此牺牲你——你已经取得了他一定的信任……”邓布利多沙哑的声音响起。盖拉诚知,她得到信任,对找到那个可能有的魂器有所帮助……她或斯内普必须留下一个取得他的信任,探听猜测到魂器的在处,然后执行任务,又是极大的风险。但是,他是邓布利多啊,传奇中的人物,一定能保护好老蝙蝠的……
“为了更多人放弃一个是值得的……何况我赌赢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不,这样的冒险毫无意义。”邓布利多正色拒绝。
“但是……”
“西弗勒斯,在我离开的期间,你会代替我成为校长并且保证学生们不受伤害的吧……”
“如果你想。”
“他作为卧底是不能直接保护……”
“只有巨怪小姐才会选择直接保护。”
“……”盖拉当然知道他可以以一种招人恨的方式保护……但是,这要负担的责任与当好一个卧底相当,他已经疲于应付伏地魔了……她也知道,在书中他应付的不错,但是受万人误解就好像他的宿命,他站在那里都好像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恶事一样招人嫌恶恐惧……但是探听魂器的事情风险更大,权衡之下,她觉得他不如当这个招人恨的角色,可想到他流离无归,受尽冷眼,困顿挣扎的一生,只能努力让自己狠下心来,心尖却还是抽痛。即便重来一次,我仍旧改变不了你的宿命。
“好。”她仅仅在一秒的思考后答出了这个字。
“对这个药的进一步研究,还要辛苦你们。”
“是……?”斯内普正认真地回答着,忽然顿住……这老蜜蜂的眼神不对……
“啊,我想她应该很难自己完成,所以你需要给予一定的帮助……”
“是。”他应下了。
“至于杀死我的人……盖拉,别无选择。”
“嗯。”盖拉没有迟疑。
“卢修斯拜托我在她无法下手的时候帮助她……”
“你放心,我下得去。”盖拉不让他接着说下去。
“她对黑魔法有过敏症状……死咒有多大的影响,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危及生命。你这样等于让她去死。”
“如果这件事被伏地魔发现,她研究黑魔法的谎言不攻自破。”老人说。
“我可以。”
“你不行。”斯内普斩钉截铁,“你不清楚你的身体是个什么该死情况?”他带着愠怒,才发觉自己又要开始胡说了,才生出愧疚自责,闭了嘴。
“这就是让我留下的意义啊,信任——”
“我了解的远比你多,他不会真正信任一个人,他要的只有结果是否达成了目的,谁杀的根本不重要。”凭借她送出的血液以及赛尔顿家族唯一后人的先天优势,她不会死的,顶多要多做些别的来赢取信任——而他,真的不希望她获得过多的信任,从而得到更多用自己性命冒险的机会……
“我没有要求‘完全’——但是越多越好,这对于大局都是有利的。我们已经放弃了一端,难道就不要将这一段延长到极致吗?”盖拉仍不愿意对此放开。她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坐实他“恶人”的地位……她不愿看见,他曾经用一生守护的那双眼眸化作憎恶的利刃刺入他的心脏——至少这个可能性是要考虑到的。更何况,他们已经要开始用学生的安危做赌注,尽管她乐于相信斯内普有这个能力保护学生,但是风险永远不会是零。她必须承认,涉及他的问题,她没有办法用一个全然理性的大脑来思考。幸好,她残存的理性告诉她,如果不狠下心来,只会招致更糟糕的后果。
“我提前喝药,有用吗?”
“难说,有这个问题的,我平生第一次见。”斯内普努力压抑下自己不安焦躁造成的愠气,用尽量理性平稳的声音说出话来。
“那就试试。”
她的声音倔强到让同样执拗的斯内普无话可说。
“你要用自己做实验——为什么当时分院帽没送你去格兰芬多?”他的口气再次难免地嘲讽起来。
“斯内普,我觉得有时我们的分院是过于草率了。”邓布利多难得轻松地朝着斯内普笑了一下。这个自己印象里一直和波特对抗的孩子,也在最后和他站在了同一侧。
“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教授,这只能算是不得已而有意义的暂时痛苦,和格兰芬多扯不上什么关系吧。”盖拉挑了下眉,又开始和往常一样神采飞扬地回应他的嘲讽,有着挑衅的意味。
“如果没成功——我们精明的巨怪小姐一定知道延迟剂只对咒语有用,对吧。”
“……”盖拉一愣,随即延迟剂相关的内容涌现在脑海中,他说的没错。
“没成功,我自有办法。”
“如果没成功……就由斯内普来。”老人将木匣小心置于桌上,转过身看着两人,他们两个之间不过两人距离,谁也不看谁,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话里话外,分明都不自觉掺杂了感情啊。想到这里,邓布利多竟会想要在这样的情形下笑出来,至少他们找到了解决方案,还有,过去两个生在阴影里,光忘记顾及的孩子,也得到了另一种救赎。邓布利多的面前,忽然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与少年时意气风发的自己,他终究为了正义抛下那些山盟海誓,从此,他成了别人的光,而自己的光,却不在了。
“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们可以离开了——如果觉得走太麻烦,不妨用壁炉吧。”老人有些神秘地笑笑,指了下壁炉,二人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将他们扯到一起,二人却极力要挣开和掩饰这样的牵绊,最后维持成了一个僵硬尴尬的局面。一男一女在火炉中化为最明亮的火焰了。